一日。师父将我和鹤儿唤到一处。兀自倒上了桃花酿,而后又吩咐我和鹤儿也倒上。
“师父,我同鹤儿怎能饮酒?”我嘟囔。
“无妨”
师父自顾自饮起酒来。却是半晌无话。
我虽有些坐不住,却因师父从未如此严肃,也不敢言语分毫。
“鹤儿?”师父唤。
鹤儿抬起头来,望向师父。
“师父只愿你,千百年之后,无悔之事,无愧之人”
鹤儿的神色动了动。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师父,你说什么呢?我怎的听不懂”我询问他。
师父径自离去,携着那壶桃花酿。哼唱着一首我未曾听过的歌谣。
既相离
自相忘
落花绕成噬骨香
君来之日帆尽毁
君走之时舟成行
望君莫有返还日
徒留此山独守
一世成殇
入夜。我极早便睡下,被推醒时尚有些恍惚。
我揉揉眼“师父?”
师父把一封信塞进我手里,“去仙女岛帮师父送信”
“师父”我不满出声“已经入夜了,明日再去……”
“不可,速去”师父从未这样严厉。
我顿时睡意全无。
起身穿靴。
“等等”师父出声,而后取下那件搭在屏风上的素色织锦勾花小斗篷,给我披上。
我有些纳闷。这件小斗篷是当年婆婆予我的那件,我早已穿不上,却不舍的扔,故而搭在那日日可见的屏风之上。师父怎得……
不等我出声询问,师父便御术送我离去。末了,我听见师父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十七,师父愿你这一生,不染离殇”
夜晚御风而行,于我来说,多少有些吃力。兜兜转转,到了仙女岛,天竟已蒙蒙亮。
我同那守门的女仙嬉闹了一会儿。她便将我的信呈了上去。
约莫着仍是没有回信,我便起身准备回去。怎料一声“仙主到”
一个身着淡紫色对襟半臂襦裙的女仙款款而来。美的如清泉之水。
我看得出神,她却慌忙携了我,御风而去。
“仙主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并不瞧我,眉眼也是不动分毫“去救你师父”
“啊?”我不解。
她却再不理我,兀自加了力。
只是一夜,莫殇山已成灰烬。
我从未经历如此骇人之事。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那紫色仙主,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仙主姐姐,你怎得不救师父?”我着急的叫喊。
她身形一晃,声色哀伤“晚了”
“怎么会?”我喃喃自语“怎么才一夜……”
蓦地,我一惊“那鹤儿?”
“他没事。”
语毕,她御风而归。
这天地便只剩我和莫殇山的一片灰烬。我总是这样,没有极度的情绪,或喜或忧都是淡淡的。
就比如当年,就比如现在。
我如此哀拗,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直到,自那片灰烬中走出黑色的少年,像是自黑夜而生,从灰烬中剥落。
他向我走来,眉眼紧皱,黑色的眼里是哀伤,自责以及浅浅的震惊。他弯下身来,轻轻抱住我,带着灰烬的味道。
“鹤儿”我在他怀里呜咽“师父他……是不是没事?”
他板着我的肩,让我正视他的眼,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会的”我自言自语“师父不会死的,”
我在莫殇山漫无目的的寻了一天一夜,只是抱回了受伤的乌龄。师父他,总是这样,走了断不会给人留任何念想。
“鹤儿”我抱着乌龄,灰扑扑的站在他面前,“如果我平时好好学御风,如果我不和仙女岛的女仙嬉闹,而是早早就把信送到,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如此?”
他还是没有只言片语。
我说,鹤儿,我们断不能再丢了彼此了。我取出怀里珍藏着的小马鬃毛笔和一小盒千年墨,在他的手腕上写了我的名姓,也在我的手腕写了他的。
我说,鹤儿,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总有名字同十七一样,样貌同十七一样,或是性子同十七一样,但那都不是我,你要瞧仔细,那个手腕上写着鹤儿名姓的,才是十七。
直到我说的累了,靠着山下的菩提树。有些许困意了,才委委屈屈的问他“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拿起树枝,就写在灰烬上,“跟我走”
“好”我答他,而后沉沉睡去。
我在梦里又见到莫殇岛了,那个师父,鹤儿和我的莫殇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