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改革见我掀开铺盖挪身靠着床头,又不动了,张口问我,“刚才梦到什么了?一个劲地喊村梅!”我见她试探着要问关于梦里村梅的事,笑了笑,“没什么啊!哪里再喊村梅了!”就想让此话题略过。
谁知大姐改革不依不饶,“我跟你说,——你不要想村梅了!你老大不小了!”大姐改革表情严肃的跟我说,似乎我的心病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人家都结婚了,连小孩都有了,你现在我看得出来,北京那个你的领导,还有这回跟你回来的这个阑珊,她们都对你有心,所以你自己要掂量。我的意见是,不管什么时候,那两个你选哪一个都行,都还好说,村梅你就不要再想了!”
“知道了,村梅都结婚啦,我想她干嘛,又见不到!”我附和着大姐改革的话,斩钉截铁的说,不想使得她心理不快。
“这就好,不是我给你压力,不管你见到见不到村梅,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婚事落实了,不要再拖了!再拖你年纪就上去了!到时谁还要你?”大姐改革俯身侧头望着我,脸上表情满是关切。
“知道了,这个你们也不要操心了!”我拿起床边在充了一夜电的苹果4手机看了一下,只见有金董昨晚给我发的短信留言,“学成,刚才忘说了,记得让伯母带上佛串,那材质有保温驱寒的效用,保她四季平安!”。我回了一行字,“刚醒。好的,你放心吧!”
改革姐见我低头发信息,“是不是你北京领导给你发信息了!人家那么上心,这个也那么上心,你自己得赶紧有个决断!我跟你说,不要再想着村梅了!——刚才我推门进来,你做梦一直都在喊着村梅,别以为我没听到!”我见大姐改革如此认真,看样子是非要逼着我给她一个肯定回答不可。
“我说过了,村梅多久都没见了,人家都结婚了,我们怎么可能嘛!你放心好了!”
“不是我不放心,是很多事情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唉,要是当初你们结婚了,倒没什么,现在她结过婚了,你还一直单身想着她,这什么事嘛!你说这样子能让我放心吗?你也不着急结婚!老大不小了!”大姐改革不停地说这个话题,我忽然意识到她话里有话,为什么一再强调不要想村梅呢?难道她知道村梅情况,可是也不见她说啊。她一直在家里,又没去过广东,也不可能见到村梅啊!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只好归结于可能是我确实梦到村梅让她听到的缘故吧。
“知道了,知道了,大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事儿妈了!”我笑着起身打着马虎眼。
“事儿妈?你以为我愿意没事跟你扯闲篇啊!我跟你说,有个事儿妈是福气,我现在过去喊妈去了,懒得理你!你赶紧起床去洗簌!”大姐见我有了反感情绪,也不想再说下去,免得我嫌她烦,看了我两眼走了出去。
我于是笑了笑起身,穿好衣物拖拉着一双木拖去了浴室洗簌。匆匆洗完之后,回到卧室收拾了一下衣装,我便下到一楼。只见阑珊也正从客房卧室出来,身上穿着宽松的黄白杂色菊花时尚连体衣,里面套着绣有彩色水墨画间杂字母的文化衫,脚上穿的是鱼嘴坡跟鞋,脸上并未过多施粉,完全将绿城回来所见的靓装丽服模样颠覆了——一副知书达礼落落大方的艺术女神范——淡雅慧灵得很。
她婷婷娜娜地走到客厅,问正在清点寿宴用品的大姐改革,“改革姐,看我能帮上什么忙?”改革姐抬头望了一眼文艺范十足的她,拉着她的手笑了起来,“你今天啥也不用干,你到时跟着我就好了”。阑珊双眼灵慧地盯着改革姐说“那么忙,我总得干点什么吧!要不我拍照和摄像吧,以后好有个纪念,我包里带有这些设备”。
大姐改革抬眼看见我正从楼上下来,使眼色征询我的意见,我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客气地说道,“阑珊,昨晚你都没休息好,你今天跟着改革姐就好,感受感受一下农村气氛!——你有摄像机,不过我想今天借用一下是真的!”
“我其他帮不上,但这个我熟悉我来吧!要不你们还得费劲去找专业的人来照!”阑珊一脸慧灵的望着我笑说,双眸似乎已经铁定了主意。
我见她执意如此,只好改口说道“那好吧,这么重要的事我还差点漏掉了,——那就麻烦你了”。我满脑子想着大姐改革昨晚关于母亲的谈话和今早梦见村梅的事,就没想到要把60寿宴记录下来,为此感到十分羞愧。既然阑珊想到照相这事,倒是顺理成章再好不过了。
不料妈这时从厨房出来,看见客厅里站着这么一位婷婷玉立的水灵灵女子,又看见我回来站在她旁边,一时摸不清状况,摆着头左看右看,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问我,“学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村梅吗?村梅长得这样标致了?”
我赶紧拉着她手答道,“这不是村梅,是我的一个朋友!你认错了!”然后向阑珊抿嘴笑了笑,担心她尴尬。
“那这位姑娘是谁,是你带回来的吗?”
阑珊挪步过来抓住母亲的手说,“伯母,我是学成哥的朋友,祝您生日快乐!”母亲见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给她祝寿,又是我带回来的朋友,而且是女的——满眼欣喜地打量着她,用当地习惯的西南官话连声道谢,“莫客气,莫客气,我还以为是——你来我家就好了!”——我知道她刚才准将阑珊当作村梅了,现下又肯定误以为是我领回家的女朋友了。
然后见她摸着夜阑珊的手问,“是跟学成一起回来的吗?”阑珊说“是的,伯母好”。母亲点了点头,两眼笑开了花,“那就好,来,赶紧坐坐”。两人拉着手坐在客厅的竹沙发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赶紧凑过嘴去告诉妈,“她名字叫夜阑珊,夜晚的夜,你叫她小夜就好了!”她听我一说哦了一声。两人不免互相看起来,我见阑珊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然后旋即又露出满脸笑意。而妈是越瞅着她越发高兴,眉毛舒展开来,对大姐说“这小夜跟电视节目里大明星似的,长得眉清目秀水灵灵的”。
在一旁收拾酒箱的大姐不免伸手捶了我后背一拳,兀自笑了起来。我明白大姐尽是调侃揶揄之意。
“是城里的姑娘?”妈双眼盯着阑珊微笑着问道。
“是的——”阑珊也微笑着答道,抿了抿嘴,眼睫毛一眨一眨的。
“哪里的?北京的吗?”母亲追着问道。
“不是啊,是红城的。”阑珊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非常雅静舒服。
“哦,红城的,挺好,离家近。这样两个去哪都可以说上话。”妈似乎感到更高兴了。
我见话越来越不对题,又不好当面说穿,免得老人家不开心。赶紧让大姐拉着妈到一边去,托口梦花酒店那边怕有人来祝寿了,我们得准备去了,让她赶紧换上新买的丝绸喜庆寿宴唐装。同时我上楼去取金董送的玉镯等饰物下来,让大姐给妈戴上。母亲看着那玉镯非常精巧,绣着福寿安康几字,十分喜爱,不停的看了又看。
“这是学成你买的吗?”
“不是,我领导送你的!”
“哦,那得感谢你领导,太有心了!你回头给他带句话,让他有时间带着老婆孩子来咱们这玩!”
“哈哈,学成领导是女的,哪里有老婆孩子啊!”大姐改革禁不住大声笑起来。妈听了之后,也自知自己误会说错了话,自顾自地跟着张口笑了!
阑珊这时从一层客房卧室拿着摄像机出来,听到我们的对话,也不禁莞尔。我让大姐和妈赶紧上楼去换衣服,待她们上楼后,我转身给阑珊赔不是,说“刚才我妈误会了,千万别往心里去”。阑珊抿嘴一笑说,“没事啊,理解老人家的心情,——你也赶紧给伯母找个媳妇了。要不,像葛优说的,咱们将错就错?今天她六十大寿,只要她高兴,我做她一天的媳妇也可以啊!对吧!”
听了阑珊这样一说,见她似乎半开玩笑半认真,我更无语,咬着嘴唇举起右手做出打脸的手势,她反而又故技重施,伸出舌头看着满脸无奈的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对了,学成哥,听你们刚才说,你的领导是女的,人家是不是大美女啊?”阑珊慧黠地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见她也关心这个问题,想来也是想知道这个领导和我的关系,于是扯了个谎应付,“还好啊,保养挺好,不过都四五十岁了!”
“哇塞,这样啊,学成哥,你魅力可真大,四五十岁的人,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啊?”阑珊张着甜美的小嘴逗我。
“哪有啊,这你也瞎猜!”我笑了笑,觉得这阑珊虽然外表灵慧淡雅,不过内心看起来也是个事儿妈。
这时,我妈装扮妥当,从楼上沿着扶梯走下来,全身配饰叮叮当当,看起来极为富态。阑珊便打开摄像机给她拍摄起来。我出了院子,发动引擎倒车之后,准备叫妈上车拉着她先去饭店。但妈在屋檐台阶上说想上趟厕所,比较急。大姐改革见妈要上厕所,便让我和阑珊先行,“学成,你先开车带着阑珊到梦花宾馆熟悉一下环境,随后我和你姐夫驾车将妈再送过来。”我见这样也行,于是便和阑珊开车出了铁栏砖墙围的院子。
梦花宾馆老板是咱梦花村里的农耕种大叔,酒店员工都是耕种叔家的侄儿侄女,也是我的堂兄妹,大家见我回来,都跟我寒暄,一阵亲热。这耕种大叔很早以前便是村里大大小小红白喜事的总管,精明强干,处理这类事也不知多少回了,因此,有他安排我便放心得多,——他们在前一天已经布置停当。
说起这耕种叔,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是脑子特别灵活。他当时算得很精细,这块田地不算什么好田,但是靠着公路,又离清平街很近,以后街道必定沿着公路周边发展过来,这地肯定也被当作建设用地,因此倒不如自己盖个宾馆,——比种粮食收成划算。因此,他早几年就东凑西凑了一笔启动资金,把街边的这块田地建成了梦花宾馆,迎接从街边路过的、日渐增多的司机和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生意相当火爆。
在耕种叔的安排下,寿宴井然有序,没出什么乱子。寿宴当天,酒店一至三层大厅当中都各挂着一个大大红花裁剪寿字,两旁是传统的五彩流苏中国结,前后左右是红毯铺就的红圆桌,扬声器里还响着中英文合版的生日歌,一派喜气。
在寿宴上,大家只字不提昨天母亲失踪的事,村里的叔婶侄儿侄女来给母亲祝寿,秦堂婶几位特意陪着母亲说话,帮忙照看着妈。省却了我和大姐改革不少担心。
妈也很感谢大家,与大家交谈极为融洽,寿宴上她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洪民在大包间里专门帮我照看着小学和初中的同学,陪着他们猜码,“兄弟好啊,五魁首啊,六花顺啊”;胖猪几个哥们从省城回来过十一,恰巧遇到我给母亲做寿,他们特意用皮卡从县城拉了一车寿星轰天雷在酒店门前放,回声震天,热闹了近一个半小时。
这一天里,从省城来的、县城来的的宾客络绎不绝,乡里的亲戚干部来的也不少,车子摆满了酒店前的停车坝,一直排到街道上。几个能喝酒的堂弟跟在我身后,一一给各位来宾敬酒,从大厅到三层包间,来来回回不下十次。同学们走的时候,大家又在大厅把母亲围在中间照了全家福,阑珊给我们拍了全景,摄像机也跟拍了一天。
寿宴从早上十点开始,到下午八点左右才渐渐结束。耕种叔拉着我坐下来,算了下,早上摆了八十桌,下午摆了一百六十桌,一共两百四十桌,再加上光顾着送礼没有来得及吃饭的,来了将近两千四百人。耕种叔说,这是梦花酒店开业以来,一天接待的最多宾客了,远远超出我们原先预算的一千五百人。我一直问费用多少,耕种叔一直避而不谈。见我逼得实在要紧,他便说已经跟你大姐改革说好了,到时给他一万就好了——购买的基本食材费用,其他的都算了。我说这不能,一桌五十块都不到,不能让你和兄弟姐妹们忙活了一天还得赔,你这还有厨师工资呢!
耕种叔说,“我的你就不用管了——赔不了,这酒店空着也是空着,你用也是用。不过回头你得感谢一下村梅,要不是她帮着改革提早从县城预定这些鸡鸭食材,这么多宾客,咱们再添加厨子也白搭,饭菜都出不来。”
听到村梅的名字,我抬头望着耕种叔,心下惊疑地问道:“村梅回来了?”
耕种叔眼神闪过一丝愕然,“你还不知道村梅回来?她为你妈的寿宴,已经连着帮了几天忙了。这些酒啊菜啊很多都是她从乐安拉来的!”
“哦,这样——”耕种叔打断我的话,“也怪不得你了,你昨天连夜从北京赶回来,今天又接待了一天,回头见到村梅好好谢谢她就是了。她今天一天都在乐安县城采购,咱们这边开车去了三趟乐安县城,那些菜和酒之类的,都是她买的,所以你们还没来得及照面也正常。回头你去一下她在这街头开的酒吧看看。”
“哦,好的”,我错愕地回答着,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不知是喜还是悲,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座位上,百般思绪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