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二房、四房和柏寿堂,分成四组,这还没斗巧呢,就斗上了嘴,这怎么行?
大夫人马氏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二娣妇,时辰不早了,再不登楼,就要月上中天了。骆小夫人,楼上已准备好了瓜果茶水,小夫人楼上歇息,静看小姑子们斗巧,如何?”
变相劝说了二人,又点明了今日的主题——非斗嘴而是斗巧。
小骆氏到底虚长了几岁,脸色缓了缓:“大夫人说的是,时辰不早了,莫要耽误了正事,还是登楼吧!”
这一回,她倒学了个乖——小骆氏的腿没有先迈动,而是等着大夫人第一个登楼,依次是二夫人、四夫人登楼之后,她才最后上了楼。
紧接着,各房的小姑子、小妻妾室和一应婢子傅母,顺序地登上了乞巧楼的最高层——三楼。
来到三楼开阔的庑廊下,玉洛眼望迢迢星汉,不免叹气:良辰美景奈何天!
对即将到来的斗巧,玉洛已做好了心里建设……因为方才楼下的一幕,提前让她有了认知。
三楼中间部分,是琉璃瓦覆顶、飞檐斗拱的大殿。大殿四周,廊柱环绕,站在庑廊下,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能俯仰星空,对月穿针。
而评判的人,自是坐在大殿之内摆满瓜果茶水的食案边。正座主位上坐的是大夫人,两边分别是二夫人和四夫人,几位夫人身后,坐的是各房的小妻妾室。
小骆氏则坐在了四夫人旁边靠后一个身位的案几旁。
且与田氏、李氏、刘氏、陈氏、苏氏、曹氏等一众小妻妾室,坐在了同一排位置上。
二夫人眼底,就止也止不住地泄了满眶的得色,嘴角更是高高翘起!
哼,一个小妻妾室,竟敢不顾身份地抛头露面!这也就罢了,竟然发展到蹬鼻子上脸!真是应了那句话——给她三分颜色,她倒要开起染房来……想要摆主母的款了!
不给她个迎头痛击,她怎会束手就擒!
二夫人明显满意座次的排位,眼底飞扬的神采已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透过大夫人的侧影,小骆氏自然瞥见了宋氏的一脸跋扈与得意,暗地里不免撇嘴:一个再醮之妇,就是再跋扈,还不是君侯一句话,便令宝剑拱手让与荀氏之子!哼,等下斗巧,好叫你好看……
柏坞七夕节的乞巧,其实分三个部分:第一是比女红,就是之前布置下来的女红刺绣,由各房提前完成,到时评定出甲乙丙丁的次序来;第二对月穿针,就是用五彩丝线穿过七孔针,能穿过所有针孔的就算“得巧”,反之,就是“输巧”;第三比巧,就是制作新奇的闺中物事,目的是检验谁的巧思运用的最巧。
总体看下来,柏坞内七夕夜的乞巧,已完全演变成各房妇功的展示会,而乞巧的实质也已完全被“斗巧”所取代。
七夕夜欢乐的乞巧活动,彻彻底底已转变为一场“斗巧”盛宴!
据说,这一情形,是从柏厥就封国后伊始的。
玉洛初闻时,直恨得牙根痒痒,却是奈何不得。
少顷,大夫人的陪嫁傅母王氏高声宣布“兴”,斗巧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各房分别派一名大婢,手捧各色刺绣娟帕,鱼贯进入大殿,然后,将各自的刺绣作品一一摆放在四周饰有黑底朱绘云气纹,中间朱红漆的长方形漆质案几上。
此时,大殿前后大门洞开,门里门外站满了人,玉洛自是与四房的小姑子们站在了一处。
四夫人柯氏的贴身大婢追云,将四房的刺绣刚一摆放在案几上,就引来了众人的惊呼。
“咦,太美了!”
“是啊,太出彩了!”
“是谁绣的?”
“四房也有人能绣出这么出色的绣品么?”
……
阵阵窃语声自人群中响起,玉珏的脸上便洋溢起无比绚烂的神采,双目绕场环视一圈,仿佛在说:这还看不出么,能绣出如此出色绣品的人在这里呢!
玉洛对自己的“夏荷图”一直不抱有任何希望,虽然感觉有些对不住竹惠,但也不想拖四房的后腿。
她正思量着,没想到,偶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玉珏那春风得意的面孔……
不用猜,四房这回都要大出风头了。
由于太出色了,四房的这一绣品被几位夫人一一传看,又被后排的小妻们一一品评,众人的眼中俱都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等绣品到了小骆氏手里时,她身后的金桂忍不住出声惊呼:“小夫人,这……这……婢子遗失的娟帕和这绣品一模一样!”
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顿时,大殿上便炸开了锅,嗡嗡声再次响起……
“这是真的么?”
“谁不知,柏坞内金桂姐的绣功最好。”
“那也说不定,这次兴许就有人超过了她。”
“也是,没准真有人绣功长进了呢!”
耳闻嘈杂的声音,金桂急红了眼:“小夫人快仔细瞧瞧,婢子遗失的娟帕真的和这绣品一模一样!”
金桂急得嘴里只知道重复一句话,而小骆氏却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似的,正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查看着,连反面的压线处都一丝不漏。
知仆莫若主。
能熟知身边仆妇的,莫过于她的主子了。
金桂自九岁起就在汀兰院里当差,由于她的女红手艺突出,一路升至小骆氏贴身大婢的位置上。金桂的女红好,每年柏坞七夕夜的斗巧,金桂都能为小骆氏挣得颜面。这也就是金桂都已年满二十,早就过了该放出去或是配人的年纪,小骆氏却依然不愿放她出去的原因。
为了斗巧,小骆氏已不顾金桂后半生的幸福与否,生生将她留在了身边!
可以想见,小骆氏对一年一度七夕夜斗巧的重视程度。
临出门时,金桂才发现要斗巧的绣品不见了,报与小骆氏知晓,小骆氏当即就气得七窍生烟!直到汀兰院里人仰马翻,也未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没奈何,小骆氏来晚时,便谎称自己的簪钗掉了。哪里想到,不见的绣品此际却出现在四房呈上来的娟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