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大水缸里的水已经高出缸壁,完美地演示了范德华力后。陈新丢下水桶,烂泥般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超越极限的疲惫!
胃中翻滚却无力呕吐。甚至连指头尖都无力抬起。
陈新大口喘息着,目光迷离,连意识都几乎陷于停顿。但还是强打精神,凝神入静。用意念拉扯着气旋,像用燃烧的艾条熏烤全身穴位一般,将神识可以到达的地方,一遍一遍地拂过。
本来,在九转玄功里,这一步是通过经脉,将真气送往各处皮肤。但陈新不是还没开脉吗,不是急着修习吗。
好在气旋拂过哪里,哪里就会变得轻松一分。默念功法,想象着皮肤中原本单层排列的基本粒子,变成多层互相连接的排列结构…
不知过了过久。
“老四!”一声惊呼,将他慢慢唤醒。“你没事吧!”
司马小六张着大嘴,看着水缸边的陈新。他竟然摆出了一个瑜伽大师也难以做出的动作。
听说过累得脱形,没听说过累得异形啊。
陈新将后弯到头顶的大腿拿下,又将从后面穿到脖子上的双臂捋直。这才施施然地爬起来。
这可能是默念口诀时,身体自然做出的反应。倒是吓住了司马小六。
做个鬼脸告诉他一切可控。又活动下身体,不但疲劳感灰飞烟灭,更是像刚喝了一箱赤牛,或者吃了一篮子菠菜,他感觉浑身充满了熊的力量。
九转玄功第一层第一转大功告成!
“我没事,这个动作能缓解疲劳。你将蒲团都运来了?”
司马小六本来是执意跟他一起打水的,但一起提水跑了两趟之后,就被贾奈亮强行派去前峰给养司,将九十九个新蒲团领来。
“嗯,那帮大爷在打马吊,玩了两圈才去为我打开仓库。”
“那也是挺烦的。”
“并没有,其实马吊很有意思。以后去了终信峰,咱们拉着老大一起玩。嘿嘿,四个人正好够手。”
陈新见识过后世的麻将,它将多少人的大好光阴偷走。“二哥,玩物丧志。”
“嘿嘿,我就是这么一说,总比吃喝嫖赌强吧。”司马小六连忙掩饰道。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这里明天才开火,大家都在中峰混饭。我给你包了吃食。”
陈新也不客气,拿出尚温的烙饼卷菜就送入口中。
熊的力量自然需要熊的胃口。
“屈臣呢。”陈新一边大口吃饼,一边询问。
“他被赵珺拉着,去鹤舞峰拜见赵彤了。”
“三哥很奇怪,既不想跟赵珺在一起,又总是身不由己地接受她的安排。”陈新一脸的同情。也许他们不是冤家不聚头。
“唉,”小六叹了一声,“他其实跟咱们性情不同…”隐隐有后悔跟他结拜的意思。
陈新哈哈而笑,若不是马上捂住了嘴,饼都喷出来了。
”你笑什么?”小六有些奇怪。
“我在想,唐蒙跟咱们性情差得更远。”陈新解释了一句。
小六也是莞尔。
陈新正色说道,“虽然是酒后荒唐,但既然对着婵娟发过誓,那就用心相待吧。”
小六郑重点头,“一定!”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喧哗之声。
“大概是在凌霄城收录的弟子们来了。”司马小六竖起耳朵。“陈新,一会真的要搜他们的包裹吗?总觉得贾教习没安好心。”
陈新默默点头。无奈地说道,“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言而无信。到时咱们注意态度,尽量不跟他们发生冲突。”
果然,外面已经有十多个年轻人背着大包小包,散乱地站在贾奈亮和一个渊渟岳峙的中年人身前。
他们个个表情谦恭,但掩不住身体的神气十足。这些人都是从各地汇聚到凌霄城的散修,甚至还有气宗大门的弟子。
毕竟有机会加入仙门,对于气宗弟子来说,就是跳上了高枝。一旦测出道基,都义无反顾地叛出了原来的师门。
岳麓气宗各门各派,对此也都隐忍不发。
修习昆仑仙门功法,都是真气内敛。如唐蒙那般的大修,只要不是刻意运气,与平常人几无区别。而岳麓气宗功法则不然,仅仅练气期就气机荡漾。似是吃了肉不擦嘴出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今天开荤了一般。
少年们各个都气场十足。
不断有人从传送阵那边汇拢而来。不一时,就有八十多个气鼓鼓的青年,男女几乎各半,站在了广场之上。
凡人很难接近天高地远的凌霄城,所以新弟子基本都是练气期的纳气修士。
渊渟岳峙的中年人,见人已到齐,朗声开口,“以后三个月,你们要在这里入我符门仙道。我只负责将你们录来,以后的造化全凭自己。各位好自为之!”
说罢向贾奈亮微微点头,就缓步离去。
贾奈亮朝他背影深深鞠躬。然后双手叉腰倨傲说道,“我是这里的常驻教习,你们听我吩咐就不会有错。现在各自去寻个住处吧。”
“且慢!”立在教习堂门口的陈新大喊一声。心中埋怨贾奈亮,让我搜包,连个招呼都不打吗?那不跟山下那几个少年一般,等别人跟你干架吗。
“何事?”贾奈亮厌烦地转头问道。
“什么是与修炼无关的东西,为什么上缴?你罚我搜这些师兄的包,难道不跟他们交代几句?”陈新走了过来。
“你个陈新如此多事。跟你交代过了,你自去跟他们解说。”贾奈亮推得干干净净。
本来符门也没这个规矩,他就是给陈新找事,自然没有什么好交待的。
突然风声大作,已经走出好远的中年人飞掠而来。眼中布满杀机,“你是陈新!”
陈新茫然点头。心中猜测,莫非此人是唐蒙的后代,自己突然成为他的长辈,他心理承受不住?
猜错了!
此人叫牛八龙,是朱三龙最莫逆的师弟。在凌霄城已收到消息,师兄在检查陈新神识时,反而被人摄了魂。如今下落不明。
他怎会不杀机澎湃。
不过,他是个极稳重之人,既然师门并不追究,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毕竟三师兄是门主朱大龙的亲弟弟。
若是杀得,绝等不到现在。
“你很好,我祝你长命百岁!”他盯了陈新一阵,咬牙切齿留下此话,竟不守师门山中不许飞行的规矩,直接飞向中峰,去找门主询问了。
贾奈亮目睹此情,心中底气更足。“咳”了一声,恶声对他斥道,“做你的事去。”
说完负手走回教习堂中食堂对面的寝室。他既没有交待,又对陈新冷言冷语,一会新弟子的反弹必然会无比生猛。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即便今天不死,跟这帮习惯了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练气修士结仇,死期还会远吗?
陈新愣在原地,这都什么事吗?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竟要自己长命百岁,这不是咒人吗。自己有千年的寿元,百岁而终,那是标准的夭折啊。
而且,傻子也知道,难以成功的人,才会祝他成功。你是说我死期不远。
神经!白瞎了我心里赞你气宇轩昂。
贾奈亮就更不着调了,让我做事却不给个名分,这是要架起来烤我啊。
不过,当时既然答应接受处罚,咬着牙也得上呀。
“各位师兄,数年苦修激发了你们心中对命运的抗争,对前途的追求。一路艰辛跋涉,一路满怀希望。在这丹桂飘香硕果累累的季节,你们带着喜悦带着憧憬,来到了符门,来到了见性峰。你们回家了!我代表先行入住的同门,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最衷心最热烈的欢迎。”
众人面面相觑,勉强送给他稀稀落落的掌声。不过,陈新还是微微树立了一种正面的官方的形象。
“不必客气!”
“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小伙还有点俊呢!”
陈新在干跑腿之前,也在某楼盘物业干过。欢迎业主的词改编一下就派上了用场。
“是这样,奉教习之命,为了各位师兄以后安心修炼。与修炼无关的东西就都扔到我这吧。”
“你说的是我攒下的钱财吗。”
“是要没收我以前的功法?”
“跟道侣分道扬镳,送我的首饰不退给他,反而要给你吗?”
一个如洪钟的声音压住议论声,“小子,我听明白了,你是要打劫啊!”
众人千里迢迢而来,所带之物自然都是有用的,那一样都不愿交出来。于是一起鼓噪,“打劫啦!”
陈新再巧言令色,终也敌不过他们捍卫私有财产的决心。
司马小六窜到陈新身旁,对众人喝道,“废话忒多!都打开行李!”
声如洪钟的汉子排开众人,“只有我打劫别人,还没被别人打劫过。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说完,扎下马步摆出架势。运出金系法术,立刻掌中生出数柄小剑,向他们直射而来。
陈新虽然昨晚已经进入练气期,但经脉未开,司马小六更是凡人一个。他们尽管学习了太上符道,但那点火星,连枯草都点不着,更别说伤人了或者自卫了。
马上慌忙躲避,狼狈不堪。
汉子本意只是吓唬,无意伤人。小剑虽然来势汹汹,但射到在他们身前时,忽然就自行消弭了。
“抢劫我!你们先问问我的幻剑答不答应!”那汉子哈哈大笑。
众人看到陈新和司马小六狼狈的样子,顿觉解气,也都纷纷喝彩。
陈新与司马小六对望一眼,心中暗想,这是件难以完成的任务。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对手实力又如此强悍。
贾奈亮太尼玛阴人了!
他们对这些未来的师兄弟们毫无恨意,只能暗骂教习了。
陈新假装搀扶趔趄的司马小六,在他耳边道:“杀一儆百,必须先干翻他立威。不然今天咱俩就是个笑话。”
小六道,“初来乍到,他颇有顾忌,施展法术又要摆开架势。咱们可以以快制强。”
“我左你右,来个双风贯耳!”
“我叫劳诺德,以后互相提携。”汉子不忘自我介绍。“各位回屋休息好了。”
“哇!”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个在凌霄城以劫杀散修为生的家伙,竟然也混进了符门。以后可不敢单独行动了。众人都暗暗想道。
劳诺德就要转身。陈新轻喝,“预备!”
“且慢!”队伍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用不屑的声音高声说道,“会一个小法术,就可以不遵师命了?”
劳诺德循声望去,是一个挽着宫髻的少女。人虽然秀丽,却毫无气场,怕是刚刚开始修炼的菜鸟。就算身边站着一个同样打扮的伙伴,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吆喝,眼光挺高,那你来一个大的让爷看看。”
此言立刻激怒了少女的同伴。她挥手祭出一个古铜色的竹筒,立刻有无数竹签,凌空四散,将整个场地罩住。
场面之大之绚丽,确实比劳诺德的法术强了千百倍。
竹签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顶端有金色大字,“上上”,“中上”…“下下”,有许多版本。
这是给人断吉凶的签子啊。但它们此时却都是凶器,下端尖锐无比,在每个人头顶盘旋,似是要择人而噬。
其中一支狠狠从空中刺下,劳诺德慌忙躲闪,反而却像是凑了上去。竹签从他右嘴角刺入,左嘴角穿出,将他的嘴变成8字,给牢牢封上。
“对我姐姐妄言,略施薄惩!”少女喝道。
众人再次倒吸凉气。就这还是薄惩,重惩定是右太阳穴进左太阳穴出了。
劳诺德是有觉悟的。知道不可擅自拔出竹签,惹她不高兴了,还会有竹签刺来。他打劫时也会走眼遇到高手,都是靠卖惨留得小命。现在又遇到惹不起的人了,于是夸张地手舞足蹈,“呜呜”哀鸣。
谁让自己没眼力见,或者走了背运。她们气场内敛,莫非本就是仙门修士?
众人也不知她俩为何此时发难。但她们的法宝着实厉害,于是全都喏喏不语。
抬头看向自己上空的竹签,“上上签”者苦中有乐,“下下签”者更添愁苦。
“白雪,收了法宝吧。不是说好要低调的吗。”
“阳春,是你先站出来的好不好!”
原来两人是袁天师座下的女道童。
白雪跟姐姐斗着嘴,却还是一晃竹筒,将所有竹签收回。
阳春也再次开口,“那少年是遵教习之命,咱们都不要为难于他。”
说着打开小布包,对陈新璀然一笑,“你来看看,有什么东西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