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真死了吗
再醒来,已在马车上。
柳芽从厚实柔软的狐狸毛垫上撑起身。
挨着车壁而坐,在旁闭目养神的宇文秋页睁开眼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你哥哥给你的。”随后倒下一杯温热的茶水,搁于两人之间的矮桌上。
清新如朝露的茶花香从杯中的氤氲散出来,柳芽只淡漠地掠过便继续打开那封信了,柳桂刚劲的笔迹映入眼帘,一串地址后是关怀备至的叮嘱,她收起信看向他,“你这又是何意?”说话间扯动下巴被绷带裹好的伤口,不禁蹙了眉。
“芽儿为何总以最大的恶意猜测我?”他无奈又委屈。
柳芽极尽讽刺地勾唇,“你不是知道答案么!”一再因他而流的血的味道还记忆犹新呢。
“杜星原剿匪一事与我无关。”宇文秋页真挚地迎上她颤动而冷冽的眼眸,缓缓道:“惠国公亲自举荐他与远王同去昌安城剿匪,如今远王亦中毒箭而亡,一切的矛头直指刚从邺城赈灾回来的杰王,凭你的聪明,不会想不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究竟出自谁的手笔。”
柳芽便觉一抹被自己压下去又故意忽略的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惠国公牺牲一‘子’,一箭双雕远王与杰王,既为庆王报了仇,又将强劲的对手拉下马,还借着搜查悍匪内应之便,威逼利诱把敌方爪牙变成自己的,又或直截了当铲除了,更稳固他们的地位。
半响之后,她哽咽隐忍的声音才嘶哑地溢出口,“二哥哥他真的,死了吗?”
宇文秋页轻声道,“他与远王的尸首,曾摆于朝堂上由梁侍郎亲自检验,并无可疑之处。”
“那你费尽心思带我回京,又是为哪般?”柳芽闭上眼,掩去自己几乎泄露出来的狼狈。
他笑道,“你回乡休养之际,竟破了大案子,自要马上回京领陛下的赞赏才行呀。”
“…(凸)…”柳芽已经没力气再睁开眼狠狠地瞪瞪他了,默然地倒回垫上,抓过小毯子盖着自己蒙着头装起死来,却听他径自道:
“柳检验回京前,在埋着邹老板的坑底发现一粒琥珀珠,证实邹老板之妻孙氏当时在场,更查出她有意引.诱副厨田小祥,利用他杀害一直以来虐待自己的夫君与他的情人云娘。”
“原来邹老板素来迷恋畸形的女子,竟趁孙氏母亲瘫痪时,污辱她母亲至死,若非如此,一直被他虐待,却从没有起过反抗念头的孙氏,亦不会起了杀害之心。”
“不过天网恢恢,她对得到邹老板心的云娘的恨,暴露了她,她唆使田小祥分尸时,特意剁碎云娘患有残疾的脚扔去喂猪,怎料有一只脚趾不经意掉进翌日要捣鼓使用的包子馅里。”
“幸而,店内制作包子的馅非人肉,案子告破,扬州百姓纷纷感谢柳检验还了他们安稳,连郭知府也立即上奏朝廷,大赞你聪明伶俐,别具慧眼,才华超众,颂扬之词多达五百五十五字,相信很快便能传遍整个上京。”
“……”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
柳芽不知几时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得说话声。
“门主,卑职已循着姚将军给予的情报,到冀州查探过,初步确定张家是人贩子。”
“三代同堂,三代皆沾手这种买卖,但凡被他们贩卖出去的人口,肩膀上都有烫印子。”
“但卑职查到,张家一伙只是某个组织的弃子,可惜搜寻的线索又断了。”
接着是宇文秋页略有沉吟地道,“所以,他们是被灭口了。”
陌生的声音又道,“依照目前的线索推断,应是误打误撞之下,幕后凶手怀疑张家已被公主府盯上,为免招至后患,灭门封口。”
已然清醒的柳芽听明白了,他们在说银梢村张家灭门案的事,原来当日张家对原主那般热情,是想拐卖她,正思量,就听宇文秋页道,“芽儿醒来,便下车吃点东西吧,顺道向你介绍同僚。”
不知自己多久没吃过东西的柳芽,的确饿得紧,当下也不矫情,稍稍整理自己的衣服后,便下了马车,只见堆砌的火光曼妙地随着雨后湿润的夜风摇曳,宇文秋页与一个丰神秀朗的男子围坐着吃烧鸡。
随即,男子拱手道,“终于见到传闻中的柳检验了,在下康哉之,康哉之歌的康哉之。”他展颜而笑,好比此刻夜间潇洒的风,“今后,请多多指教。”
柳芽抬手还礼。
宇文秋页递给坐下的她一碗温热飘香的鸡丝粥,“你的伤口有点深,暂时只能吃这个。”
柳芽虽满脸嫌弃,但还是接下了,用匙羹搅拌碗里软绵的粥,“你煮的么?”
宇文秋页看向康哉之,康哉之忙又笑道,“是在下煮的,还望合柳检验的胃口。”
“你当捕快前是厨子吗,粥煮得很有技巧。”柳芽很是意外地重新打量他。
“只是混迹江湖的时间较久,终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不想再委屈自己的内脏罢了。”
柳芽浅尝一口,淡淡的盐味将米与鸡丝最浓郁的鲜嫩勾勒出来,在她的嘴巴里绽放光芒,“很好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间名店大厨做的。”
见她举止优雅又迅速地将一碗粥吃完,康哉之道,“能合柳检验的胃口太好了。”眼角余光瞥到旁边的宇文秋页一副似笑又非笑的模样,他马上补充道,“不枉门主特意唤我赶来。”
对他的后半句,柳芽置若罔闻,又添了一碗正在火堆旁边热着的粥,一边吃一边随口道,“刚才不小心听了你们的谈话,依照康捕快之言,银梢村张家的灭门案便算是结了么?”
“所有线索都断了,飘渺的证据不足以再支撑我们查探下去,便只能结了。”康哉之道,“不过柳检验无需担心那些被张家拐卖的人,门主已有稳妥的流程派遣各省官员前往解救,且后续还会关注,若有别的证据可继续追踪,我们定也会将已结的案宗卷,重新打开。”
“还是柳检验有其他看法?”宇文秋页擦着手道。
柳芽斜睨他道,“若他们是一个庞大的组织,灭门封口可痕迹不留的程度,那各地方怎可能没半点消息,一年到头来遭拐卖的,不算孤儿流浪汉叫花子等,家人报失踪的数量定不少,别告诉我,你们不曾怀疑过。”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官匪来往甚密至有所交易的,也多的是案例。
她话音落下后,是半响的沉默,康哉之突然爆发出一长串爽朗至极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率直又久违的论调了。”他捧腹道,“柳检验不愧是柳检验。”
“……”
柳芽未语,就听宇文秋页淡然道,“非黑即白的论调很好,但不适合盘根错节的朝廷,它是让千万百姓似车轴那般平静去运行的中心点,里面有‘以大局为重’的灰色地带。”
这些道理柳芽怎会不懂,只是有些话始终不吐不快而已,“如此你们何必勤勤恳恳查案,殚精竭虑整顿六扇门从前落下的歪风,万事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去,辛辛苦苦忙活那么多干嘛呢?”
“千百万代朝臣默许的灰色地带又岂是一朝一夕便可瓦解的,能制止它的肮脏往外晕染成灾,已十分艰难,何况要一次次的连根拔起。”宇文秋页道,“那些洞,终须要有别的人填补进去,你能确定种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永不变质么?”
“雍和四十二年,丰和帝初登基时,将扶持他登上宝座却企图把持朝政的官宦元奎毒杀,早已千疮百孔的朝堂乱成一锅粥,六十多名臣子更是拒绝上朝控诉新帝残暴不仁。”柳芽道:
“可丰和帝并没有向他们妥协,而是下令将这些要挟他的臣子们抄家,搜刮得来的钱财,全作施善安抚此前因朝廷腐败而受尽苦难的百姓,终于取得民心,实行心中盘算已久的计划的日子里,他的眼睛一分一秒都不敢闭上,只怕一不留神之际,越发接近的成功便沦为梦境。”
“忍辱负重二十多年,才换来的尝试,他不眠不休地用十天验证,用了十五年持续施行,享年四十一岁,一生得一妃一子,在此之外的所有时间,他都压在了这个国家上,没了他,南汉国定早已易了姓,如何轮得到门主在此瞻前顾后,故步自封。”
康哉之艰难地忍住想要用力鼓起来的掌,惊叹地看着话毕后从容地继续喝粥的柳芽,万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竟心有猛虎,便听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中宇文秋页轻笑道:
“到底拿你没辙,想查就查吧,但不能鲁莽行事。”毫不掩饰的疼宠从他唇边溢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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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乘着雷雨驶进上京又停在惠国公府时,柳芽已经收拾好自己了。
她被撑伞的康哉之小心地送进屋檐下,便见杜忻辰匆匆而来。
望着消瘦得失去往昔儒净风采的国公府世子爷,柳芽眼红红地忍不住哽咽,“世子哥哥。”
闻言,连日来思绪都处在麻木状态的杜忻辰心湖一颤,某道紧闭的门终于愿意打开了,他一把将体温微凉的她拥进怀里,如被砂砾阻塞的声音以断断续续的调,钻进吵杂的雨幕,又散在压抑的气氛中,“对不起,小芽儿,是我没能保护好你的二哥哥,都怪我——”
像是怕她凭空消失,他抱着她的力气很大。
柳芽甚至能感受到他失去至亲后一直隐忍的颤栗,皱起被苍白迅速占据的小脸,咬牙忍住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呼,安抚地轻拍他的背,深深地换了一口气稳住声音才道,“事出突然,世子哥哥莫再自责。”
杜忻辰将自己不知不觉泄露出来的情绪压回去,带着柳芽去到国公府内的佛堂。
她看着一排排灵位下,杜星原崭新的灵牌,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意,终究崩溃了,哑声不停地唤着‘二哥哥’,气血翻涌,腥甜便从喉咙强势地喷涌出来!
杜忻辰惊讶地看着她除口吐鲜红外,血迹竟还在她肩膀的位置不停地往外晕染,“小——”刚欲语,就见柳芽整个人向前倒去,他连忙接住她,才发现她下巴内侧居然有一道经过胭脂细致地掩盖的伤痕,“来人!!”
××
身心俱疲的柳芽纵然不停地被梦魇捆住手脚封于漆黑的井底,但还是凭借毅力醒过来了。
她打量完陌生装潢的厢房,连唤数声,才将在耳房打瞌睡的丫鬟叫来,“世子哥哥可在?”
“世子爷刚刚出去了,曾叮嘱奴婢,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柳芽撑起身子道,“劳烦你替我找套衣服来。”
小丫鬟将早有所准备的衣物呈上,见柳芽要穿衣,忙毕恭毕敬地伺候。
“我还有要务在身,不宜久留,但又不能不告而别,还请小姑娘带我前去国公爷那拜别。”穿好衣服的柳芽,扬起柔弱的笑,温声道。
显然入世未深的小丫鬟不疑有他,搀扶着柳芽前往惠国公所在的慈惠院。
守门小厮的一声通报后,柳芽便见到年约五十的惠国公了。
惠国公抚着长长黑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并非初次见面的柳芽,“没了小时候青涩的稚嫩,老夫差点认不出你来,确实越长越灵气了。”
“国公爷与我记忆里慈祥的国公爷,也有些出入了。”
惠国公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一愣后眯着深不见底的眼眸笑道,“聪明的人,聪明在不对的地方,容易招惹祸患。”
“我以为我已经成为国公爷眼中的祸患了呢。”她虚弱的话音刚刚落下,惠国公目光中的锐利便如毒箭般,狠狠地射进她每一个都显得从容不迫的毛孔里,“否则,这一路也不会有无数的杀手,想要我暂时不知值钱在哪的小命。”
即使宇文秋页和康哉之使劲想要护着她,仍因为天气的原因漏了眼,叫杀手伤了她的肩。
“柳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你是辰儿与原儿认为最重要的青梅竹马,老夫又怎会——”
“便是这‘重要’,让国公爷觉得我不可再留。”柳芽漠然地打断他的喊冤,“扶持庆王夺位这条路是国公爷自己执意踏上去,头也不回地走下去的,为何硬拖死拽将世子哥哥和二哥哥拉下水,为达目的,甚至不惜牺牲亲儿。”
柳芽毫无所惧地迎上惠国公冷厉如剔肉削骨刀刃的目光,柔弱的语气挤出了硬邦邦的字,“国公爷有问过世子哥哥,可愿踩着自己至亲的尸骨,维持这府邸的盛世繁荣吗?”
话毕,她无视那腾腾的杀气,转身要走。
却听惠国公道,“你若留在扬州,我尚可看在原儿已死的份上留你一命,但——”
“决定进京那一刻,我已把这条命压上去了。”柳芽头也不回道,“若国公爷仍坚持不该坚持的阴谋诡计,便莫怪我顽皮,非要把淹死二哥哥的那潭子水底的淤泥,一点点掏出来捏面人玩了。”
柳芽打开紧闭的书房门,就见杜忻辰垂首站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清瘦的身影落寞又悲凉,未待她言语,已先道:“我送你回去。”
一路沉默至柳桂替柳芽准备的柳府别院。
她正要进门,杜忻辰唤道,“小芽儿。”
柳芽回头,他眼眸如此间被洗净的夜空般深邃,“我们走吧,不要再参与这些争斗了。”
她慢慢地坚定地摇头,“走不了的,正如我走了又回来了,曾以为只要不打乱你们的节奏,努力从牵扯的漩涡里挣脱出来,便可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但到头来,现实竟剜着我的心,笑我愚蠢。”
杜忻辰目不转睛看着她,企图摸透她总是易察的心思,却发现不知几时总围绕他们转,总需要他们保护的小女孩已然长大了,已经没那么容易知晓她的心理活动了,只听她道:
“世子哥哥是惠国公府的世子爷,无法将国公府的荣辱置之不理,但我希望世子哥哥可以好好考虑,国公爷所选择的路,真的是对的吗,若世子哥哥不愿再循着这条路走下去了,如今回头还来得及。”
“小芽儿你——”杜忻辰迟疑地道,“已经站在烨王这边了么?”
众所周知宇文秋页背后是晋王,柳芽苍白地笑道,“我不会与世子哥哥为敌。”
杜忻辰终于露出近日来的第一抹笑容了,抬手轻柔地拨去她额际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歉疚自责的话又想冲出口,但最后却变成温和的叮嘱,“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你的伤势不轻,别再忧虑过度。”
“嗯。”
×××××
柳府别院的长乐小筑。
柳芽坐在院中挂着白纱与风铃的凉亭里,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酿得恰到好处的青梅酒。
之前为方便,与她分开上路的茴香,便领着一个美貌丫鬟前来,“小姐,她就是玉竹。”
玉竹垂着眼眸福身行礼道,“玉竹见过小姐。”
“起来吧,我这里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柳芽翘着二郎腿又倒下一杯香味扑鼻的酒,笑道:“你们也都坐下吧,一起来尝尝哥哥从东楚带回来的贡品。”
茴香虽然伺候柳芽的时间也不长,但已经习惯了听柳芽的话,当即坐下,只是摇头摆手道,“我不好酒,吃东西就行。”她拿起桌上糕点吃着,圆滚滚的眼睛就散发出闪亮亮的光芒道,“好吃!”见玉竹还站着,忙拍着身边的空椅道,“你也快来尝尝!”
而后,玉竹才坐下,拿起糕点道,“东楚的贡品虽好,但小姐身有重伤,还请莫贪杯。”
“青梅可清除血液里的垃圾,消除疲劳,增加活力,保护肝脏,多饮些也没事。”柳芽又是一杯下肚,笑看玉竹,“你自小被哥哥分配在京,周旋于各大勋贵世家中,便说说目前境况吧。”
“六部中,刑部与礼部,谁都知是庆王的人,实则扶持杰王的户部亦听命于他。”玉竹道,“太后的勇国公府,皇后的镇国公府,受他们牵制的勋贵世家不在少数,如惠国公府,但持中立尚在观望的,也有很多。”
“工部与吏部则是晋王的人,何贵妃的鲁国公府祖上有江湖血脉,他的实力也不容忽视,更何况他如今暂镇守在边关,数得胜仗的声势正好,在宫中,便是皇后也需忌何贵妃三分,可惜太后偏于嫡出继承大统,素来不待见她,更别提烨王养在何贵妃膝下了。”
当年太后的三个嫡子逐一被害,她百般无奈之下,才让庶出却养在她膝下的嘉毅帝继位,这似乎已成为她的心病,向来冷待所有庶出,唯独十分厌恶烨王。
柳芽静静地听着玉竹的一一细说,心里的思绪百转千回,直至自己甘愿醉了为止。
铃铛作响,轻纱漫舞,柳芽枕着手臂趴在石桌上,迷蒙中仿佛看见了杜星原向她走来,眨巴眨巴眼眸想确认之际,他又变成了宇文秋页欠揍的模样,她醉醺醺的惊喜换成明晃晃的嫌弃,“又是你!”
宇文秋页自顾自地坐下,就着柳芽的杯子,倒了酒一饮而尽,“确实是好酒。”
“世子哥哥和二哥哥陪伴了我整个童年,那些年幼无知时执意认为的孤独与无助,全是他们替我化解的。”柳芽碎碎念地软声道,“爹和哥为了柳家忙忙碌碌,周游列国,费尽心血,我却任性地将他们陷于险境。”
宇文秋页搁下杯子的手抚上她熏红而滚烫的脸颊,就听她又嘀嘀咕咕地骂着他,“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大混蛋,非,非要将我牵扯进来,我何德何能入了你的眼……”
“你从前哭着求我把那些野果让给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的。”宇文秋页兀自低声而语,欲要抱起她之际,却被她揪住衣领,硬生生地拉到她面前,灼热的气息肆意地交缠。
她不满地皱起眉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清,你大声点唔——”
话音未落,张大的双唇,就被人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