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城,物色好了新家,杨震算了算:从洪城衙门到新家,抬抬腿就到了,一盏茶的时间能打个来回,极为便利;林天正一家,按照计划,也将搬到隔壁,没带家属的假光棍张逊,一间屋睡觉,一间屋放书,也好解决,则和林天正一家住一起。这样子,互相都能有个照应,便是刺客再来,多少也能有些办法了。
天下虽乱,危机虽重,总有一尺天地可容身!
待处理完林楠和雨墨拜师的事,过几天就可以安排搬家了。
这一日,秋枫清在紫云庄内院安排了酒宴,把杨林两家老小接了过去。
林太太十来年第一次见外人,眼见得自家孩儿得了这样一个菩萨模样的师父,心里也是欢喜得紧。见着秋枫清时,便想,自己要是没有挨了那一掌,便也该是这般模样和气度的,这就是另外一个自己,竟是喜极而泣。
秋枫清见着林太太这中气不足的容颜,一双小手极为冰凉,也是大为惊异,当即凝神为林太太号了一脉,越探查越是惊奇,眉头紧锁,良久才感慨道:“姐姐这脉象,竟是枫清闻所未闻。从脉象上看,姐姐想必也是身怀上乘功法,醇和大气,却不知为何,几十年下来,功力却如此之疏浅?这脉象波动中,另有一号阴森诡异的气息,带着浓重的煞气,竟有摧枯拉朽之能,为祸极大。”
林太太轻声叹息了一声。
秋枫清又道:“想来……姐姐也是有福之人,到得今日,仍有这般生气留存,已是万分难得的了!换做旁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林太太红着双眼,心酸无比,便道:“今日大喜,我那些伤心事,不提也罢。”
林太太便牵着林楠的手,到秋枫清面前,恭恭敬敬行了弟子之礼,奉了茶,算是定了师徒名分。那边厢,雨墨却是有些手足无措,因为按辈分杨震比秋枫清长上一辈,秋枫清明明做得了她的师父,以后却是要唤做姐姐的,秋枫清的女儿丁灵儿,和她差不多大,眼下已回了百花山,以后见面论起辈份来,却是生生要叫她雨墨姑姑的。
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就和林楠做不了师兄妹了。
这……
然而,一屋子人都兴高采烈,谁会在意小女孩的这点小小心思?
杨震笑着对着林楠道:“楠儿,如今拜在秋师父门下,实在是好极。你一向不言不语,今天却应在这里,给你新拜的师父,还有爹娘,好好说上一说,都有些什么想法?”
“我……我……”
林楠脸憋得通红,满头大汗,转头去看他爹。
林天正笑道:“没事,你说。”
林楠红着脸,定了定神,稚嫩的童音响起,却是念了一首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杨震笑道:“小秀才,这可不行。今日拜师学武……你念首诗算什么?”
林楠便一本正经地道:“师父,阿爹阿娘,叔叔婶婶。咱们各家的过去,都过去了,我和雨墨妹妹,总归是要走到那三山半落的青天外,勇渡大江,登上属于我们的白鹭洲。不管有什么浮云遮挡了阳光,我都要吹散了他,站在长安的大街上,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杨震吃了一惊,如今的小孩,也真是不可小觑啊。
明明那些前朝往事,大人从来没有当面提起过的,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这改朝换代再世为人之意,小小年纪又是如何体悟到的呢?
杨震笑道:“有意思,想不到一首好诗,被你歪解一番,竟也这般贴切,难得难得。”
林楠煞有介事,接着道:“四位亲长,感谢这么多年,你们的养育之恩。楠儿的家温馨和睦,在我心里也好比那凤凰台一般,如今我和雨墨就要离去了,凤去台空江自流,还望你们保重身体,长江大河永在,奔流之势不减。”
秋枫清笑道:“好个孩儿。恭喜林大哥,你这孩子内心锦绣,实在是上上之才。”
林天正笑道:“臭小子,这般用诗,真是叫人醉了。”
杨夫人也乐了,点了点头,眼中带泪:“好个奔流之势不减,这孩子倒是有心。”
那边,雨墨却羞得一脸通红,跺了跺脚:“凤凰台上凤凰游,谁跟你凤啊凰的,一天到晚地游?才不是呢!”
看来,这诗用得再好,也有不尽人意处。
林太太心下甚喜,便起身斟了茶,与林天正端起茶碗,敬杨震夫妇道:“真是多谢了大哥大嫂,把孩子教得这样懂事,实在费心了。我和孩子他爹今日借花献佛,以茶代酒,在此谢过。”
杨夫人笑道:“一家人,何必客气。”
杨雨墨听得“一家人”这几个字,早已羞得脖子都红了,躲了起来。偏生杨震却忽然笑道:“雨墨哪去了,既得明师,何需他求?今日莫若就拜了师罢。”
秋枫清忙道:“叔叔,雨墨乃是枫清的表妹,做师徒确实不大相宜的。”
杨震笑道:“辈分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来由雨墨和灵儿一般大,偏生硬要去做师姑。桥归桥,路归路,在师门讲传承,在家里才讲辈分。雨墨今日若是和枫清侄女不差辈,将来可是要和林楠差辈的了。”
秋枫清心道,叔叔这话,可是想着雨墨和林楠将来是要做一对的,这两家已然如此亲近,这倒是自然之极的事情,莫若成人之美,笑道:“枫清便依叔叔所言。”
杨夫人便到人群里拉了杨雨墨回来,规规矩矩奉了茶,拜了师。
两家人莫不欢喜。
筵席之后,诸事已毕,大人在屋里喝茶闲聊。
院子里,慕容雪望着林楠,笑盈盈的说道:“啊,凤凰台飞来的才子,如今做了我的亲师弟,叫一声师姐来听听。”
林楠一脸羞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林楠见过师姐。”
慕容雪点点头,转过来望着杨雨墨,却是皱了皱眉,笑道:“啊,这不是凤凰台飞来的仙姑么,如今你再叫我姐姐,我也是不敢应的了。本来依着师父那认真细致的脾气啊,下次见着你,说不定得改口叫你小师叔的。你说你,命怎么这般好呢,又被拉了回来,偏生跟我师弟一个辈份?”
雨墨大窘,冲上前去,一对粉拳娇羞地擂个不停:“什么叫做跟你师弟一个辈份,和你不是一辈的么?叫你多嘴,叫你多嘴!现在就叫声师叔来听听……”
两个女孩花枝乱颤,笑作一团。
过了好一阵子,两女终于是闹够了。慕容雪昂首挺胸,咳嗽一声,便道:“今天呢,本师姐给两位师弟师妹……”刚想正经严谨来的,又装不下去了,“哈哈,本姑娘给两位凤凰台来的凤凰,做个启蒙。”
一听启蒙,林楠的眼里就放出光亮来。
慕容雪踱着方步道:“凡入我百花山翠微堂者,都是从五行拳入门,这是历代相传的规矩,想当初师姐我也是从这门功夫练起的……明天,你们两个凤凰,就要分开了。雨墨姑娘跟师父走,回百花山;林楠师弟跟我走,去清江屯;紫云庄自然有别的师姐来接管。”
杨雨墨的耳朵里,基本上只听进去了“分开”二字。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小兄妹,突然这么一天,便要天各一方了。杨家花园里,雨墨红着脸对着林楠说:“喂,你会不会想我?”
林楠挠着头道:“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不想?”
雨墨咬着嘴唇,满脸娇羞的低声道:“人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杨雨墨思来想去,欲言又止,“楠哥哥,你……”
林楠道:“嗯?怎么?”
杨雨墨的声音细如蚊蚋:“你要等我,我也会等你的……”
“好妹妹,我……自是要等着你的。”林楠的脸烫得很,这时里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脑袋里一片空白,便寻思着,来一句什么诗,大概可以把心绪抚平。
这会子什么样的诗,也是难以表达啊。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好老好老,不对。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好苦好苦,不对。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个倒好。
林楠便念了出来。
杨雨墨皱了皱眉头,惊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诗句?我没有见过,莫不是你哄我开心,杜撰的?”
林楠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啊……”
杨雨墨那秋水般的眼睛,一时便明眸流转,又似恼怒,又似欣喜,看着院子里的四四方方的天空:“傻瓜,你除了用诗,便不会说话么。”
林楠便道:“雨墨妹妹,你今天……好奇怪,还要说些个什么?”
杨雨墨苦笑不得,一张小嘴撅得老高。女孩儿的心思到底要细,要早些,那时里的男孩子,就好比夏天的菜地,当芸豆已经一颗颗鼓起并丰满了的时候,豇豆还是一条一条直溜溜的挂面,天晓得有没有酝酿出些豆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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