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末须臾 始络绎(中)
不出意外,抚云一直也没睡。也没躺着,只是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用毛笔刷着那两个精致的小香炉。
抚云没问红妆去哪里,红妆也没说。
喝酒了发困,难得红妆倒头便睡了过去,更难得,没有梦魇。
有酒味。还有男子的味道。大概不是什么正经的熏香,便是濯衣时加了些花花草草,或是为了洗的更干净些罢了。
细细嗅嗅,是桃花。香味是桃花的,酒味也是桃花的。
三更半夜,见了男子,还饮了酒。说是梦魇难眠,倒是倒头便睡。
完全出乎意料的。第二日红妆醒来,抚云不在软塌了。
不仅不在软塌了,还生生从寝殿移到了重缘待着的外室。重缘拉下一张脸,硬是攥着拳头给抚云收拾出了一间房来。
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红妆倒是先气笑了。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将他昨日拂了一夜的那两个香炉从窗口摔出去。
想了想,红妆没扔。紧接着,红妆想去找他问个清楚,转念一想,现在去了多半自己压不住脾气。抚云记不得,恐怕会吓到他。
决定先静静的时候,红妆情不自禁的就想朝着琅颐室而去。
最后,红妆还是没有去。
似乎再去,红妆已经没办法像原先那般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了。最终,红妆到了书房批了大半天的折子,小意没什么反应,仇无泪倒是激动的热泪盈眶了。
果然不逼一把自己,红妆永远都不知道算数不怎么样的自己,有一天脑子也能转的这样快。
不论什么时候,拳头都是最好用的,红妆深谙其道。刚刚打完一场大战,红妆也不能保证下一场什么时候回到来,那么粮食就变成了重中之重。
考虑到让所有人跟自己一起重视到这个问题,红妆决定一月后亲自前去祭天大典,感激上天不降天灾,让所有粮食都能痛痛快快长。有了这种暗示,百姓多多少少借着好天象,也能再努力些。
顺带着,考虑到之后的粮草问题,红妆还特意下令,让同游在练兵之余带着将士一起务农,一会功夫,红妆还真是收回来了不少好风评。
当然,红妆出了尴尬的笑一笑,也不会多说什么。还是该感谢从文武百官到黎民百姓,没一个人对红妆这个国主有一丝丝的指望和期待,所以这好话才能得的这般容易。
现在想来,郭浮会日日通宵达旦宵衣旰食,也不见得百姓夸的多了些,倒是国师虚古蛮招民心,这样红妆可真是一点也没亏。现在澜襄国的百姓夸小意,都带连带着国主知人善用。
用了午膳,红妆到了安月阁,隐在竹丛后,对着那半掩的门帘望了许久。
其实,红妆也不知道送竹在不在那扇门里面。
送竹最大的变化,恐怕就是不再像从前那般日日黏着红妆了。
何止是不黏了。红妆轻笑一声又望向了送竹洒在檐下的红粉。那是怕鸟儿来檐下筑巢特意洒下的,红妆识得。
这个缘故,红妆多少听见了些。别人不知道,仇无泪却是个大嘴巴。
在那日,送竹亲手剪了天闲给她的喜服时,天闲还是带着義赋宗回了涅华国。
也许送竹是不愿再成婚后跟着天闲回涅华?或是成婚后,再与天闲分别?也可能是送竹闹小脾气,或是试探天闲,红妆自然不清楚,也不会多问。
至于天闲回涅华的心有多执着,那便是真的不得而知了。
天闲走后,送竹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小一个月。这件事是只有重缘知道的。
那不是病。是送竹喝了红花。是送竹亲手将那个无辜的孩子送走了。血呼啦差装进了一个小匣子,连带着天闲未来的急带走的几箱嫁妆,一道差人送回了涅华国。
从那之后,送竹便做了安月郡主,帮着无夜日日陪着那些女眷,乐在其中,倒也不觉得疲倦。
回来后,红妆听着,更不敢见送竹了。送竹比红妆忙得多,直到现在,也没来打扰红妆一次。只是听楠松说红妆梦魇,隔三差五就会让人送来安神的汤食、花草、或是粟玉枕头之类的东西。
红妆常常见到好的东西,便叫重缘给送去安月阁。连带着午膳吃到了味道好些的饭食,也要麻烦重缘跑一趟。
对于送竹而言,终于明白了,姐姐的性格使然,不愿意让别人瞧见落魄的自己。只是可惜,现在明白了,送竹却希望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对于红妆而言,终于解脱了,不必一次次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想尽办法应付着让自己方寸大乱的送竹。可红妆,却又突然觉得,还是从前那般会更好些。
红妆这才从楠松那听来,原来自己素来是个惯会冷落人的,原先竟一点也没察觉,只觉得自己不过懒了些,能躲则躲了,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厌倦。
想到这,红妆提起了气,悄悄的离开了安月阁,大摇大摆的散步到了御花园。
有很大的可能,楠松会在御花园。平日里,早上楠松会自己练练功,夜里会拉着龙英学学舞戟,下午,多半就是在这御花园闲散着了。
红妆踱步而来,想想楠松一个下午,玩玩水赏赏花,还当真是好不自在。
果不其然,楠松正在池水旁的大石头上睡午觉呢,该是贪凉,否则也不能找到这么一个舒服的地界。
“起来了!”红妆捏起拳头,亮出食指指节,咚的一声敲响了楠松的脑门。
“哎呦!”楠松捂着脑袋,不情不愿的从石头上爬了起来,一见到是红妆,又立马转怒为笑了,“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逛园子,看看有什么花开了,没想到花没见着,倒见你睡了个心花怒放花枝招展。”
“啊?哈哈!这不是一天天也没什么事干嘛!”
红妆蓦地想起了,无夜是给楠松分了个永亲王来着,却跟自己给重缘的完全不一样。
楠松这个永亲王,封地不少,赏赐也不少,吃穿不愁,却是半点实权也没有。想来,到底是之前辕岳国的太子,无夜不怕事,也断然不会养虎为患,这样倒是最好的。
好在楠松也确实脑子不错,什么事都能马马虎虎的过去,也没有对国事露出半分的兴趣,否则,这么好的苗子,红妆一定要他来做国主接自己的烫手山芋了。
“没事干?”红妆一腾身跳起来坐在了楠松旁边,大石头凉的很,加上树荫,倒还真是舒服。“没事干就回你封地去,门一关养几房侧妃,也不要叫你们一脉绝了后了。你倒不打紧,你哥的血缘会出来个什么样的小东西,我倒是好奇的紧。”
楠松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忙忙的摆着手,“姐你说什么呢!回了封地,那不就真是我一个人了?我可真是要无聊死了!”
“不是叫你收王妃了吗?”
“我才不要呢!急什么?这种东西急不来,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倒是姐你...”楠松骤然压低了声音,小声念叨着,“听说,姐你弄回去了个瑯颐馆的画师做面首啊?还是御前画师?我也弄不懂,不过,盟主不是回来了吗?”
“胡说什么呢?”红妆抬手就毫不留情的又给了楠松的脑袋一下,“自己不找王妃,面首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不过就是提拔了一个好手艺的画师,你也跟着嚼什么舌根?”
楠松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还护在头上,“姐,照你这样说,那个传说模样只应天上有,地上此次第一闻的画师,只是把你当做国主?”
红妆一时哑然。
怎么就想不开会来看看他?红妆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一定是今日脑子进了昨夜的酒水。
“姐,该不会,你真对那个画师有什么意思了吧!”楠松见红妆不回答,立马露出了异常吃惊的神情,紧接着,那张非常招女孩子喜欢的脸上出现了极其沉痛的表情,“姐,就算是真的,你就不能先看看重缘哥哥吗?还有盟主,盟主可是大难逃生啊!你可别让那画师捷足先登占了便宜去!”
“啊!”
话还没说完,楠松已经被红妆不由分说,一脚踹下石头去了。的确,就凭楠松的功夫,莫说刚刚没躲,就算是躲了,也是躲不掉的。
“一天天就是闲的你!想那么多!”红妆没好气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我是什么人?谁还会对我有别的心思?最多也就是贪图些跟着国主身边的名利罢了,那个画师,只是想好好画画,你们便是生生给他排了这些,当真是没什么正经事做了。”
“哎?嘿嘿!”楠松见红妆凶起来,自然是怕的,“我也就说说,毕竟相传那个画师模样那般,盟主都不占先机了,我不是怕姐你把持不住嘛!”
红妆真是哭笑不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哪还会有人真的愿意靠近自己呢?
月生现在这般,也是因为从前并未见过自己。若是月生知道了一切,估计跑的比自己都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