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毕之自然是要担忧的。
事实上,虽然她是和叶红妆同行的,但是顾盼融却早就被她派了出去。
既是上门道歉,沈毕之又怎么会真的两手空空?
她其实一开始打的就是兵分两路的打算。
顾盼融带着礼物走陆路,三天前应该就到青山脚下了。
而自己若无意外,现在也应该早就到了的。
平白无故的,自己一直不到和她约定的地点去赴约,又没有传回消息报平安,别说是顾盼融那里会慌,京中现在也多半是要传她沈毕之遇难的消息了。
自己不在,手底下的人也都不在,京中指不定已经乱成个什么样子了呢!
再说现在,叶红妆和胡天香也不知道回没回到青山书院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可是担忧归担忧,既然是发生的事就已无法改变,而正在发生的事也让它顺其自然就是。
沈毕之虽然有些忧虑,但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自己在京中一日,那些个人就不可能真正的放开手脚,只敢暗地里递递折子、撺掇撺掇无知百姓。
可,若是自己下落不明、或者干脆遂了他们的愿直接死了,他们也就无所顾忌了,指不定还能整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说不定,到时候,就又是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
而沈毕之,最是喜欢看戏。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确定叶红妆是否平安无事,再有,也得给顾盼融和姜斯通通气,好叫他们将计就计,别打扰到其他人的发挥。
“姑娘既然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了!不知道,恩人可愿意将真名相告?日后我好了,也好报答恩人!”沈毕之不动声色,套话。
那姑娘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叫什么恩人,我也没做什么!我叫张艳,弓长张,艳丽的艳。”
“艳娘?”沈毕之挑了挑眉,莞尔一笑,“真是个娇艳的名字,和姑娘很配!”
“和我……很配?”张艳有些诧异,继而苦笑,“莫要开我的玩笑了!我虽然天生就看不见,但我听得见。从小到大,我遇到的所有人,他们都说我是个又丑又瞎的怪物!”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趁她不注意,沈毕之往身上洒了一点那汤药,继而把其它的都倒了,“我其实生的也不好看,比不上姑娘!可是你看,我这不也活的挺好的嘛!美丑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姑娘实在不必如此介怀!”
张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沈毕之这话里的真实性,不过,她觉得,这世间的人,无论男女,都以长的好看为荣,一个人实在没有必要拿自己的长相开玩笑。
牵了牵嘴角,张艳苦笑了一下,“你可真是豁达!”你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豁达,不过因为你是个男子,就算没有好的样貌,你依然可以抬头挺胸、成家立业,不过是因为你天生命好,生在了富贵的人家,一出生就不愁吃穿,不必抛头露面,没人敢嘲讽你一句,自然也没有人敢给你脸色看!
张艳这个人,表面看上去乐观开朗,平时话很多,人也还算和善,乐于助人。
但是,事实上,她很自卑,那种自卑是刻在骨子里头的,擦不掉、抹不去,会在不经意之间冒出来,防不胜防。
毕竟,张艳的这小半生就如同是浸了黄连水一般,实在是凄苦的很。
她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生了小两天,她是生下来了,可是却伤了一双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看这个世界,就再也看不见了,连带着她母亲也落了一身的毛病,不久就去了。
她父亲是个当兵的,普通兵,在北疆,一场战斗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家里人到现在,连尸骨都没有见到一块。
她自小便吃住都在舅舅舅母家,与表哥、表姐、表妹一同长大,两个长辈都是性格和善之人,兄妹三人又待她情同手足,可就是再亲的亲人,也还是会有寄人篱下之感,也没有总靠在人家的道理。
更何况,她的这个胎记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既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往小了说,谁也不能保证她的孩子还会不会有;往大了说,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她们家里的都会遗传这个。
毕竟,她的爹娘都没有胎记这种东西,可是她却有,难免就会让人想到“自己没有孩子也会有”上面去。一旦想到了这里,另外的那三个也就被算了进去。
那么,只要她还在舅舅舅母家一日,外人就会怀疑一日,外人怀疑一日,另外三人的亲事就会难办一日。
张艳虽然自幼便是个瞎子,可到底不是个傻子。自己耽误了其他表亲的亲事这种事,多听一听总会知道的。
舅舅舅母仁善,表哥表姐又都心宽,全然不计较这些,待她如初。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坦然受之?
于是,张艳十岁的时候就从那个家里偷偷跑出来了。一直跑到了绍城,跑到了这五里观。
那时候,五里观香火不错,她每天偷吃贡品,也还能果腹。
后来,修了新庙,这里没人来了,香火也就断了。她要过饭,因都知道她是个瞎子,一些心善的婶婶婆子愿意给她口饭吃,心情好了还愿意扔几个大钱,但那些个男子就不愿意了,毕竟他们嫌她长的不够好看。
等她再大一点,手里竟然还攒了点钱,于是就干起了买卖旧货的生意。
好吧,说是生意,其实不过就是走街窜巷地收点废旧的东西,然后再转手卖给有需要的人,从中赚点吃饭的钱,饥一顿、饱一顿,活不好也饿不死,勉强糊口。
又瞎又丑,又穷又苦,张艳自然会自卑了。
心结之所以称之为心结,就是因为难解。
自卑就是张艳的心结,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释怀的。
沈毕之很清楚这一点,也不勉强,只微微一笑,“我姓沈,行三,别人都唤我沈三。”
“原来是沈大哥!”张艳作恍然大悟状,又立刻皱眉说道,“马上就要除夕了,沈大哥可要继续上路?”
沈毕之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做完这个动作又想到张艳看不见,连忙补充道,“我头疼,一时三刻的,怕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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