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沈毕之刚一入水就被砸晕了过去。
而砸晕她的,正是方才还藕断丝连的那个桅杆。
醒来的时候,似乎是在一个破庙里。
身下是张破草席,编的很认真的样子,但是四周的边缘并不整齐,应该有些年头了;身上盖着一条青色的被子,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针脚并不是很密,大的大、小的小,看上去还算干净,有皂角和阳光的味道;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右上方有一尊泥像,看不出供的是什么,很狰狞的样貌。
沈毕之慢慢坐起来,身上穿的还是之前的衣服,并不算干净,粘了一些泥巴,还有大片江水干涸留下的印记。
她的剑就放在右手边的位置上,随身携带的玉佩和手上的扳指一样都没有少。伸手入怀,还掏出一大把皱皱巴巴的银票来,应该是浸了水之后又干的。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上似乎也没有受什么伤,只有脑后还有点疼。伸手摸了一把,原来头上缠了两圈棉纱,应该是砸破了头。
一个鲤鱼打挺,沈毕之起了身。
这才算是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地方不大,应该是民间的一个神庙,泥朔的神像很不形象,有点面目全非。
以前这里的香火应该也不错,供案虽然不是什么名贵木材打造的,但是上面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佛雕的却很是细致。
不过,现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信众了,供案上只有几个冷馒头,香炉里也只有三根没燃尽的线香。
庙里四周还挂着些黄色的布幔,应该是有些年头没有换过了,上面朱砂抄写的佛经已经渐渐褪了色。
可能有人把这里当作了家,打扫的很干净,两侧的柱子上还应景的挂了一副对子。
上联是: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下联是: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
大红的纸,上面是黑字,字写的并不好看,歪七扭八的,有点像是刚会写字的小孩子写的。
原先的木门已经腐烂殆尽,只拿了一条草席子替着。
沈毕之掀了席子出门,准备去找点水喝。
天气很冷,没有太阳,地面上一片泥泞荒芜。
有个灰扑扑的人从庙后转出来,手里似乎还端着什么东西。
走的近了,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个姑娘。
十三四岁的一个姑娘,梳着双丫髻,髻上系了两段红色的布绳,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身上穿的是件灰扑扑的袍子,袍子有些大,遮住了手脚,上面也打了几块各色的补丁。
她生的很普通,圆脸,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巴不够小,平淡无奇的五官,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不过,她又似乎并不普通。
她的左脸有一大片红色的胎记,没有什么形状可言,如同一贴膏药,牢牢地镶嵌在她的脸上,长满了她的整个左脸。
这样的姑娘,似乎并不足以用普通来形容。简直就是……丑!很丑!非常丑!丑的不能再丑了!
这个时代,虽然有女帝稳坐龙椅,但寻常女子到底还不过就是男子的附属品,是陪衬。
而正是因为如此,美貌之于女子而言,是生活幸福的保障,是安身立命的资本,是一切,重如泰山。
而像这姑娘的容貌,怕是会举步维艰。
她手里端着一只豁了几个口子的白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看不出模样的一碗东西。
“姑娘,是你救了我?”沈毕之往前迎了一步,出口的声音嘶哑的不行。
那姑娘立刻停下了脚步,把碗往前递了一下,“你醒了?前些日子我去江边洗衣服,你绊了我一下,我发现你还有气,就把你带回来了!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我找不到你的亲人。”
明明两个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的,那姑娘却已经伸了手,显得有些突兀。
沈毕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在观察,她需要确定面前的人到底有没有危险。
没有人接碗,那姑娘又往前伸了伸,急急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在发烧,这是药,我求了药铺的掌柜的,他说你吃了就会好的。”
沈毕之看了半天,然后上前接了碗,“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她袖子里的手已经摸上了腕上的银线。
那姑娘微微一笑,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没事没事!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
大冬天的,她竟然还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药碗到了沈毕之手里,熏的她差点扔了出去。
黑乎乎的药,辛辣腥臭,鬼知道里面到底都放了什么东西!
沈毕之可不想喝这么一碗奇奇怪怪的东西,“太热了,我凉凉再喝!”
那姑娘对此没有异议,只是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生着病怎么能跑到外面来呢?”
“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沈毕之躺了许久,腰酸背疼腿抽筋的,忍不住跺了跺脚。
“绍城!这里是城外的五里观,庙里原先供的是本地的山神,后来城里修了新庙,这里就没有什么人愿意来了,渐渐的就荒废下来了!”那姑娘似乎很愿意说话,人看上去也很开朗。
“这里离青山多远?”沈毕之又问。
“青山?那可不远了!咱们这地方,离太平口也不过就是半日的路程。”她侃侃而谈,“你要去青山?是上山读书吗?我听他们说,那里有最好的书院!”
还有半日,这可真是因祸得福!
“正是!”沈毕之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一丝慌乱,“我是坐船的途中遇到的风浪。船撞上了东西,船老大带着伙计跑了。沉了船,我和家里人走散了,好像还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了姑娘,今儿个几了?”沈毕之又问了一句。
那姑娘像是才想起沈毕之昏迷过这回事,连忙解释道,“今天二十九了!”
“都二十九了?”沈毕之有些讶异,继而又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