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江面上突然多出了一艘小船。
船很小,就是普通渔民出海打鱼用的那种小船。几块木板拼成船身,船桨是两根略宽的竹竿,船头上还挂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没有人知道这艘船从哪里来,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犹如幽灵。
不大的小船上,这时却立了五六个黑衣蒙面的人。
船本来就小,人再一多,难免显得有些拥挤。
这船一靠近鲛人和那渔网中的书生,船上的人直接就跳下了水,围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批同样黑衣蒙面的人破水而出,也抢着攻了上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众人才算是看清楚了,这黑衣蒙面的人岂止是五六个,足有十七人之多。
原来,方才这些人乘不下船,竟然是从水里潜伏过来的。
也亏的现在是晚上,他们又都穿的黑漆漆的,倒是很好的融入了夜色。尽管也没有潜的特别深,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得了。
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参差不齐,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这一出手,配合就更是没眼看了,实在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沈毕之撇了撇嘴,“绍城人杰地灵,人杰地灵啊!”
丁洪涛一身的冷汗,却只能笑着打哈哈,“三少谬赞,谬赞了!”
是他之前没有交代清楚,这些个人不知道有一位大人物亲临,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见猎心喜,自然是不愿意全力以赴的。
其实,说起来,若是换作了旁的地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上面人交代下来的,便真的是因为见猎心喜,下面的人也没有二话,认认真真的就完成了。
可是,这里,是绍城。
尽管说,这些人都是皇家的暗卫。但是,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是世代传承下来,对皇家的忠义之心还在,对当地的管事,又能有几分真心?
第一代的暗卫们或许还都是沙场铁血、金戈铁马、一起建功立业的兄弟们。
可是,一代又一代的,各自分管的部分不同,有商贾,有平民,甚至还有沿街乞讨的花儿乞丐,他们的子孙们自然也没有过多的机会接触。
不熟悉的人之间,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兄友弟恭?不在关键事情上捅刀子,就已经是烧高香的了。
而这种情况,在绍城尤为明显。
绍城现任的管事是丁酉乾,他那人是个十足的生意人,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生意上。
你若是让他讲从绍城到大北边的商路,他能说的头头是道,连哪条小路上的哪个茶摊比别家便宜个一文半文的,他都一清二楚。
可,若是旁的事情,他就是一问三不知,全然不关心了。
暗卫平日里的事务,也是能拖则拖,不能拖的,干脆就让自己的儿子丁洪涛去做!
丁洪涛今天方才十九,不及加冠,早几年就更小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管着一个城的暗卫,谁能服?
早几年的时候,丁洪涛吩咐下去的事,推来推去又推回来的,都算是好的,那些人一不顺心,还得把事情办的乱七八糟的,让人分心去收拾。
这也就是这几年丁洪涛事事身先士卒,根本自己都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哭诉的孩子,这些个做叔叔伯伯的,还比不上一个孩子,面子上臊的慌,也不好太过于为难一个小辈了。
可是,丁洪涛事事亲力亲为,又何尝不是被这些个人逼出来的呢?
这些,丁洪涛心里一清二楚,可是他也明白,他毕竟年幼,要收服那些人,他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而在他羽翼未丰之前,他很愿意让那些人再蹦哒几年。
可是现在,在沈毕之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情,沈毕之自然不会去关心什么小卒,倒霉的只会是他。
而这,是丁洪涛万万不能忍受的!
他有野心,不想只做见不得光的暗卫,而他想要上位,沈毕之是他最大的机会。
他很清楚,有些机会稍纵即逝。
他需要在沈毕之面前表现出最好的状态,而谁若是拦了他,亲生父亲也没有情面可言!
心思百转千回,丁洪涛已经决定孤注一掷。
暗卫里大多数年轻人都是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有极少数和父辈们心意相通,既然早晚有一天不能两立,那么为了前程,提前和那些老家伙们撕破脸皮也不是什么不容于世的事情。
趁这些人还没有在沈毕之面前将自己的形象毁的彻底,就算是破釜沉舟,丁洪涛也要搏上一搏!
他这边打定了主意,那边沈毕之却不过是随意地哼了一声。
毕竟,命令吩咐下去,下面的人消极怠工这种事,沈毕之初到京都时也深有体会,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那厢,一群黑衣人入了水,三下五除二就弄破了渔网。
从小船出现,到书生破网而出,再到一行人救了书生和鲛人离开,前后不过是盏茶的功夫。
众人再看时,人和鱼都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江面上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小船和一张破的不能再破的渔网。
那几个官差又骂骂咧咧的嘟囔了几句,垂着手走了回去。
到嘴的鸭子飞了,文大人难免要责怪上几句,一叠声的叫了十几声“废物”。
鲛人都不在了,一岸边的人自然也只好打道回府,当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趁着众人离开,三五成群,吵吵嚷嚷,岸边又热闹了一回。
一个穿洗得发白的烟灰色道袍的老道士,一脸的正气凛然,举着写了“算命测字”的青白色布幡子,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编的书箱,俨然一副街头算命的神棍模样。
这神棍走到丁洪涛面前,掐指作出卜算的模样,末了一抹长须,笑道,“今日是水日,施主是五行多木之命,这里又是曲江,江中多水,水能生木,岁星当道,命星大盛,恰逢此地鲛人出水,鱼跃龙门,是心想事成之兆!”
“你这牛鼻子老道,专挑好听的话说!”丁洪涛笑骂了一句,从怀里掏出几个金豆子扔了过去。
不过,好话谁不愿意听?丁洪涛也不例外。尽管这好话的可信度并不高,但是架不住好听啊!
老道接了金豆子,乐乐呵呵地离开了。
丁洪涛倾身过来,附在沈毕之耳边小声说道,“三少,鱼入池塘,事成了!”
沈毕之甚感欣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