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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第二十九章 坐门 02

燕云怅恨录 枭笑生 5215 2022-10-31 15:09

  楚青流将诸般物事收起,取下棚柱上挂的包裹打开,解开两层油布,露出几大包银两,一套衣裳,除了不见冠戴,自鞋袜至于衣带一样不少。衣服有六七成新,洗涤干净,折叠整齐,抖开来看时,原来是一身头陀装束。

  楚青流身上泥污不堪,再加上前胸有那一大口污血,一身衣裳实在不好再穿,微一迟疑,便脱掉旧衣,换上头陀装束。将那根大带与诸般物件也围在腰中。至于自己为何先要改装了再去妙乙观,改装之后会当如何,他心中并无准定主张。

  稍后到了妙乙观,是报名楚青流堂堂正正求见,还是报个张三、胡六的假名暗暗踏访,更是全然无数。只觉得改装一番也未尝无可,既然未尝不可,那就改装,不管穿何种衣裳,我楚青流都还是楚青流。

  这身头陀装只稍微肥大些,也还合身。楚青流扎妥衣带,活动活动手脚,只觉并无挂碍,伸手去袖袋中掏摸,却摸出一根丝带来。

  这丝带一面暗红,一面深黑,中间似乎另有软钢一类的夹层。红的一面,绣了九个佛门黑色的万字符,黑的一面,綉了五个红色裸女。带子扁窄,五女便都呈躺卧状,虽说无床无榻,姿态也各各不同,却是一般的灵动诱惑。

  楚青流识得这是发带,便将发髻散开,放头发披垂至肩,将发带围于额上,在脑后束紧打结。自然是万字符的一面朝外,裸女向里,心中却隐约为不敢令裸女朝外为憾。

  忙乱到这个时候,外面已有第二遍鸡鸣。楚青流撕下一块旧衣,化开地上污血,在壁上写了八个字:损毁果树照价补赔。将旧衣连同抄出的银两用油布包好,来到果园中掘坑掩埋。回来时,顺手取了那把腰刀。

  处置已毕,眼见再无不妥,便将地下尸身用油布包了,抱上马背。挎起腰刀,牵马出了窝棚上路,这时雨也住了,天色已微明。

  楚青流怕遇见行人,不敢远走。行出二三里地,寻个荒僻地方,将尸身埋了,也不起什么坟头。装起一大一小两颗獠牙,大牙露于唇外,小牙要张口说话才能见到。口里含了腮托,顶起半边脸颊,连说话竟也变了音调,最后再将面色涂成病黄,双眉染成火红颜色。到了妙乙观,势必要有一番耽搁,若弄的过于繁复,反倒难于掌控,易于出错。对雨夜里这个无名凶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念,叹息一番,打马前行。

  他袋中有了金银,登时阔绰,行事便也与昨日大有不同。当下便以身下那匹马作价,雇了一个知悉根底的人领路,于路不时说些闲话查探。一路上果真未遇见有什么香客,却也未见到有关卡,想来是法会日期已过,已无须再设卡隔离外人。妙真道本属道家隐宗,入山唯恐不深,避世唯恐不远,故而筑观于衡山最最僻远难行之处,每年也只办南岳大帝圣诞那一天法会。寻常日子,不接待俗人进香,更不接办道场法事,全赖道观的产业过活。

  直来到妙乙观所处那座山峰下,带路之人遥指山头,问道:“客人,这峰头上就是妙乙观,还要我领你到山门前么?”

  楚青流笑道:“那倒不必。”下了马,说道:“这马是你的了,干你的去吧。”那人上马,欢喜而去。

  妙乙观始建于晋太宁二年(324年),由开山祖师皓真道长只手独创,至今已近七百年。皓真道长是位乾道,但开创之初,妙乙观即乾道坤道兼收,皓真道长更留有明训,不论乾道坤道,只需道法高深,才能服众,便可出任观主,执掌观务。数百年来,诸位修道之士也都秉承先人遗训,公心推举,有过乾道做观主,也有过坤道做观主。现任观主无视道长及前任观主看山道长,便都是坤道,坤道执掌观务已过八十年,实为未有之盛。

  修为到了皓真道长那等地步,已是神仙真人,胸怀空阔,早已扫除乾坤男女之别,是以他传道之初,择徒并不分男女,只看悟性发心。

  但毕竟人生于世,若一味的纵情任意,未免就要招来俗人讥议,也不利弘扬道法。皓真祖师便又立下规矩,乾道坤道可共处一个峰头,却要分立乾坤两座道院,男女析居。两院各设男女监院一人,处置日常俗务。乾道院在东边,就叫东院,坤道院在西北,就叫西院。两院交接处,另立一座讲经院,观主高道按时解说道经道法,届时黄冠女冠集会听讲,只是男女分座,中间隔有一排矮松而已。

  创出此等规范,实非皓真道长心中所愿,只是碍于世态人情,却又不得不然。妙乙观上上下下数百年来倒也能体察祖师遗意,切实奉行,故此能在大江以南享有盛名,至于武功医药,都还在其次。

  两处道院加上一座讲经院,三院连绵,气势宏伟。楚青流边打量,边寻思,不觉已来到山门跟前。

  门前空场上,一个老道人正带了几个小道童在收拾落叶。楚青流上前行礼,自言法名如真,从天南大理国来,意欲北游宋境,听闻无视道长法术深湛,特意上山拜访请益。若再能借一角俗客客房遮风避露,存身安坐过上几天,更是莫大的恩德,日后起行时,必定会依礼奉上香火银钱。

  老道人耐心听完,随即闭目沉吟,似乎很是为难。良久,唤过一个小道童,命他去叫知客道人。

  楚青流见状,也拿过一把竹扫帚,跟随众道童扫除。他样貌古怪,道童或是畏惧,或是厌恶,也有轻轻嬉笑的,楚青流浑如不知,认真做活。

  稍时知客到来,这人三十不到年纪,目光沉稳锐利,边听老道人解说,边看楚青流干活,尚未听完,便不断摇头。楚青流忙放下扫帚,取出怀中那本怪字书本来递给知客(金叶子自然早已收到了别处),说道:“这书是我从大理旧书铺里买来得,据铺主人说,是一本佛经,我才学浅薄,一字不识。无视道长通晓天竺印度文字,曾将《南华真经》译成梵文,还请二位道长多多成全,让我见上观主一面,请教个明白。”

  知客道人道:“观主曾翻译南华经,这事确然不假,却未必就肯将佛经译成汉话。天下能识得梵文的,并非只有我们观主一个人,五台山紫云禅院苦水大师就不单梵文精通,还能诵读吐蕃文字,你不妨到五台山走上一趟。”轻轻一句话,便将楚青流发放到了三千余里之外。

  楚青流心中大恨,暗骂“牛鼻子、贼道、狗道”,脸上却露出失望之极的模样,依然好言相求,恨不得能拿出几张金叶子来,塞到这知客的衣袋里。那知客道:“你不用再求,还是下山去吧。求也是无用,不要带累了我们。”

  楚青流道:“我也不下山,我不会带累你,我就在这里坐着,等无视道长她老人家出来。”说着来到山门正中青石上,面对山门盘膝稳坐,双手放于膝上,双目垂帘,一副绝不再起的模样。

  他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吴抱奇更是从来都不用规矩来束缚他,是自在惯了的。失功以来,身中无名郁火一日强过一日,有梅占雪在跟前,他要强做老成,不得不强行控抑,实在是辛苦。此刻一人独行,能够任性胡来,实在是痛快非常。

  知客道人没想到他会如此无赖,竟然堵观门而坐,不能不气,过来伸手就要拉他起来。

  老道人刚要阻拦,便有两个小道童抬了水桶远远飞跑过来,将一桶冷水向楚青流兜头浇下。

  衡山已近南岭,不似北地那般寒冷,但冬月天气冷水浇头,滋味也绝不会好忍受。楚青流也动起了狠劲,身子不动不摇,更不伸手拂抹头脸脖颈上的冷水,任其下流。

  众人见他这个样子,软硬全都不吃,倒也没了主意,不觉鸦雀无声,愣在当场。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有两人来到。一个女声道:“你们不好好干活,在这里瞎闹什么?”那知客道:“苏姑娘,你来了可就好了,快帮咱们想个主意。你比咱们能干一千倍一万倍,想出来的主意必定是好的。”又向一人道:“公少侠,你的主意,必定也是好的。”

  楚青流听到“苏姑娘、公少侠”,便知是苏夷月公琦二人到了。公琦在潮声寺外乘乱背走苏夷月,此事郭香没能说得清楚,楚青流却也不难猜想。自己既来到妙乙观,必然就要再见到这个苏夷月,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当下留神细听。

  知客道人把楚青流的来历说完,又道:“这些天咱们观内有事,他这个样子又实在古怪,因此我们不敢留他住下。”

  苏夷月道:“观内有事?有什么事?有事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跟我说说,观里有了什么事?”

  那知客支支吾吾,回答不出。苏夷月道:“想叫他起来还不容易?这有什么难的?这头陀不是逞强不肯动弹么?我就偏要让他动弹,到咱们妙乙观来比拼定力,还真是走错了地方。我看师祖练功,从来也不象他这样拿腔作势。你们去弄些香油蜜水来,淋在他的脸上手上、脖颈上头,再去寻几窝蚂蚁来,放在他四围,不用半个时辰,他必然就要动弹。他只要破了这个架势,也就没脸再在这里搅闹了。他们常说什么割肉喂鹰、以身饲蚊,还不都是些骗人的鬼话?怎好当成是真的?”竟然一字都没有提及那本怪字佛经,显然丝毫没放在心上。

  知客道:“姑娘这个主意,果然好得很。只是监院道长若是知道了,必然要怪罪,这又怎么好?再往后老观主知道了,也必然不允。”

  苏夷月道:“你就说是我叫你干的,不就没事了?还不赶紧去办么?”

  楚青流听了她这群蚁噬咬的毒计,唯有暗骂。自己内力全无,群蚁附身啮咬,自己能否扛过这一关,殊不可知,只怕八成是熬不过去。唯盼这时乃是冬月天气,他们寻不出蚂蚁来。

  果然就听公琦说道:“这个天时,蚂蚁只怕不好找吧?”

  苏夷月不屑道:“你们昆仑山上遍地冰雪,也许不好找,咱们这里,却好找的很。不信的话,我这就去找给你看看。”

  公琦道:“姑娘既说好找,那就必定好找,也不必验证了,都是我少见多怪。咱们下山还有正事,不能多耽搁,我来打发他走路,也就是了。”说着迈步走向楚青流,连袖口都未曾挽一下。

  苏夷月很是不悦,说道:“我们妙乙观的事,为何要你来多手?你们昆仑派的武功很是厉害么?既然很是厉害,怎又会有人死在了我师伯手里?”当真字字如刀,叫人难耐,楚青流坐在哪里,都替公琦感到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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