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本名不叫李二,他爹本来是给他起名叫李仁义的。
只因家中还有位兄长,他排行老二,相熟之人,便李二李二的这么叫着,叫得顺嘴了,也就没几个人还记得他本名叫什么了。
后来,李二家中出了变故,大哥在外做事时,得罪了个江湖游侠,被人杀了。
李二当时还小,性格却极为稳重。
李家不富裕,请不起名师教导,年幼的李二只得拿起大哥房中视若珍宝的一柄细剑,挥,砍,刺,撩,劈,点,一遍一遍地练。
一千遍,一万遍地练。
直到,手中这柄细剑,越来越快!
李二不会什么剑诀招式,他只是从说书先生口中听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久而久之,李二的剑快到了极致,快到别人还未见其出招,便已经身首异处,所以,江湖中人送了他个名号——快剑李二。
快剑李二,手中一柄细剑,快如疾风迅雷,不见人血誓不回。
李二今年四十有九,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四十八岁,是有一劫的,李二便差点栽在这一劫上——如果桃花劫也算是劫数的话。
去年,打了四十多年光棍的李二,忽然回过味来,他年幼时,还未开窍,开窍时,又一心报仇,报仇后,却是过了半生光景。
好像,老李家还没个后人呢?
李二虽然不具内力,可光凭这一手快剑的本事,足以位列一品之流,如此高手,随便找个婆娘娶了,岂不是太掉身价?
这不,老树开花的李二,瞄上了夷州境内,一位城主家的千金,城主姓司,千金名叫司婉莹,是个颇为内秀的女子。
二人相识,是在一位当地有些名气的士子举办的诗会上,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的李二,被请去当评判,而司小姐,则是被请去当那压艳群芳的魁首。
按理说,以李二的年纪,当司小姐的亲爹,都还有富裕的。
可这天底下的姻缘,就是这般奇怪。
不知怎的,当天诗会,有几个不开眼的浪荡子,仗着家有恶奴,肆意妄为。
看不过眼的李二,随意出手,挑了几根手筋之后,便与这位养在深闺,从未见过“大侠”风范的司小姐,看对了眼。
当晚,李二便将人家司小姐给祸害了。
次日一早,得知此事的城主大人,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将李二抽皮拔筋,方能卸去心中半分愤懑。
城主大人命人将司小姐押回府内之后,便派了城中守军,欲绞杀李二。
守城军队,虽不至于用老弱病残来形容,但也大多都是没上过战场的。
其战力,可想而知。
千余军队面对已是一品之境的李二,顿时被杀了个溃不成军。
这下子,李二便算是真正的闯了大祸。
任凭江湖中人如何你来我往的厮杀,官府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江湖中人若是胆敢妄杀官府中人——城内守军,也是吃皇粮的!
死罪!
城主大人见李二难拿,便上禀郡守大人,请求郡守大人派大军将其枭首,以儆效尤。
郡守大人一听,居然要对付个一品高手,指望他麾下那三瓜两枣的,还不是仍人家砍杀?
这事,还得细细琢磨才是!
恰好郡守大人的老上司,官至兵部侍郎的王石安——的公子,王楷,此刻正领兵坐镇夷州,郡守大人当即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了王楷。
当时,不在军营,反在温柔乡中陶醉的王大人,知晓此事之后,顿时来了兴趣,立刻领着麾下人马,前去将李二给围了。
直至此时,李二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多大的祸事。
其实以李二的本事,大不了叛出北周,逃到东胜去,自然能寻个安生之所。
可半辈子都待在北周的李二,心中却没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想法,他不愿临老还四处奔波——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司小姐还在北周呢。
当李二正欲和王楷麾下兵马硬拼之时,却听王大人笑言道,男欢女爱,也是常有之事,若李二愿意从此跟随于他,他自然能想办法帮李二解决。
既解决妄杀守军之事,又解决他与司小姐的亲事。
此刻,静静等在林荫中的李二,想着家中那位小腹隆起老高的俏娘子,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
忽而,李二双耳一动,暗道一声:“来了!”
…………
“公子呀,前面便是夷州城了。”
孔纷儿掀开车帘,笑着指向前方那座,在夕阳下,露出庞大轮廓的巨城,介绍道。
因为队伍里添了个小寒夜的关系,许召南一行,又添置了一架马车。
车内坐着他与孔纷儿,还有那默默抱着布包发呆的上官寒夜。
车外,在孔纷儿瞪着杏眸威逼之下,“自告奋勇”的楚摘星,正坐在车辕处赶着马车。
至于那位酒剑道人,则是对小白的兴趣,大过舒适的车厢,此刻正骑着满脸不耐烦的小白,领着心灰意懒的肖辉季,一路小跑。
“此生倒是第一次见到州城,比想象中要大上不少呢。”
许召南感慨一声,看着沉闷了一路的上官寒夜,微微有些心酸,似想逗他开心一般,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道:“寒夜,等到了夷州城,师父陪你四处逛逛,给你添置几身新衣衫,可好啊?”
上官寒夜年岁尚小,一时半刻还无法从丧母之痛中走出,闷声道:“多谢师父,只是寒夜这几身衣服,全部都是娘亲手给我缝制的,我还想留着。”
说罢,又低头看着怀中的布包,抿着小嘴,泫然欲泣。
许召南本想逗他开心,谁曾想,差点把这新收的小徒儿给弄哭,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手足无措。
孔纷儿见了他这般模样,掩嘴轻笑道:“公子还是不擅长哄小孩子呢。”
正说着,忽然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布人,冲着上官寒夜晃了晃,轻声哄道:“小寒夜,姐姐把这个送给你玩,好不好?”
上官寒夜抬头,看着孔纷儿手中,那小布人是由五颜六色的锦布缝制而成,小猴子模样,最是能讨得小孩子喜爱。
果不其然,上官寒夜双眼一亮,细声道了句:“谢谢姐姐。”便伸手接过小布人,捏在手中,爱不释手。
一时间,倒是止住了那即将滴落的泪珠。
许召南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冲着孔纷儿感激一笑,道:“还是孔姑娘有办法。”
哪知,孔纷儿却是撇了撇嘴,娇声道:“公子怎么又叫我孔姑娘了?”
许召南闻言一愣,问道:“不叫你孔姑娘的话,那该叫你什么?”
孔纷儿脸上微不可查的红了红,轻声道:“公子此前可是直呼我纷儿的。”
许召南眉梢轻挑,不信道:“有么?”
“公子!”
孔纷儿顿时不依,嗔怒道:“自然是有的!就是……就是前几日……小寒夜摔倒的时候!”
“呃……”
许召南恍然,那日上官寒夜抱着娘亲的尸首,哭昏了过去,他一时情急,好像是叫了这么一声“纷儿”,拍了拍脑门,尴尬道:“那日一时情急,还请孔姑娘勿怪。”
“哼!”
孔纷儿娇哼一声,声若蚊蝇道:“才没有怪呢,我还是喜欢公子叫我纷儿,不喜欢公子叫我孔姑娘……”
话至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许召南有些犹豫,道:“直呼闺名,怕是有些失礼……”
孔纷儿立刻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披在肩上的顺滑发丝,随着晃动,散发出阵阵芳香,只听她急声道:“不失礼,不失礼的!”
许召南想了想,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没必要为了一个称呼而纠结,便笑了笑,道:“那就依纷儿姑娘。”
孔纷儿却是不满,皱了皱琼鼻,鼓了鼓腮帮,目光如注地盯着他,拉长了音调,道:“是纷儿……不是纷儿姑娘……”
许召南看着她那娇憨可爱的模样,弯成月牙状的桃花眼,皱起道道褶皱的小巧琼鼻,还有那微微嘟起的朱唇,暗暗咽了口涎水,失神道:“纷儿……”
孔纷儿被他这般紧紧瞧着,心中却不觉得丝毫恼怒,反倒是说不出的得意,收敛起那副嗔怒的扮相,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师父,纷儿姐姐,是师娘吗?”
坐在一旁的上官寒夜,用他稚嫩的童言,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不是!”
“不是!”
一声惊呼,来自惊慌的许召南,另一声惊呼,来自娇羞的孔纷儿。
喊罢,孔纷儿望着满脸不自在的许召南,幽幽道:“公子不必惊慌,纷儿蒲柳之质,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许召南看着她眼中露出的幽怨之色,尴尬地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寒夜啊,你和纷儿姐姐在马车内坐着,师父有事情要找余前辈。”
说罢,不待车厢内两人反应过来,逃也似地推开车门,跃下马车。
“纷儿姐姐,你喜欢师父……”
上官寒夜看了眼师父落荒而逃的狼狈背影,冲着孔纷儿露齿一笑。
孔纷儿格格笑了两声,伸出青葱如玉的纤指,点了点上官寒夜的额头,笑道:“人小鬼大!”
骑着小白喝着酒,好不快活的余剑罡,看见跃下马车的许召南,笑着打趣了句:“公子,车内坐得憋闷,想出来透透气么?”
方才许召南二人在车厢内的对话,声音不算小,武艺高深的余剑罡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暗暗道了声“还是年轻好”。
“啊?啊!”
许召南惊魂未定的应了两声,随即看着他身下骑着的,正一脸哀怨地偏头看来的小白,呵呵笑道:“乖乖听话,等进城了,给你多买几斤牛肉吃!”
“呜……”
本欲罢工不干了的小白,双眸爆射出一阵亮光,低低呜咽了一声,算是屈服于对可口美食的诱惑中。
既然许召南已经下车,自然就没了他走路,余剑罡骑行的道理,只见他轻身一跃,从小白身上跳下,将腰间挂着的酒囊分给许召南一支,又晃荡着手中酒囊,向他示意。
许召南接过酒囊,神情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顾大叔也是这般嗜酒,每次他酒瘾犯了的时候,都难免要陪着喝上两口,久而久之,这酒量,也就练起来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是不在,皎洁的明月正缓缓升起,夜空中,点点繁星借着月光,微微闪烁。
月朗星稀,最下酒,也最思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