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甲衣面具开启 偶发现骨肉至亲
正衡眼见着高台上的情形,哪有什么五个皇帝,根本就是被刻意营造出来的一幕风水格局。五个人身着金甲战衣,守在地宫当中的高台上,怎么看像是取意于“四合之土尽归中央”,更别说墓室穹顶呈现圆形,高台也被修筑成了九边形状,正是暗合天圆地方华夏九州之意了……
正衡一时间顾不上人鱼小婉的提醒,沿着小径直朝向高台走去,一边走一边暗自惊奇,心想眼前的景象虽不比上层的孝陵墓室那般气场奢华,可单就布局来看绝对是整座帝陵的精华所在。如果没有猜测话,眼前这五个人俑即便不是那五位皇帝的真身,也必定是与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之所以被安放在此处,就是为了守住这巧妙布置的龙脉格局,以保清廷的江山万世不灭的基业。
三个人先从小径通往高台的石阶上迈步而上,虽然没见那五个人俑有任何动静,可金不二仍旧戒备心起,从腰间抽出细剑来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的状况;小婉更是步步都如履薄冰一般,越是靠近上前就越是表现出更多的慌张;唯独正衡异常镇定,非但没有像金不二那样抽剑在手,更是心静如水一般,如果非要说有丁点波动,也是由眼之所见的景象所产生的联想所引起,冥冥中,他总觉得自己正步步接近的非但不是什么危险,更像是某个被藏匿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惊天的秘密……
正衡眼角的余光瞥到他身旁两侧的水中泛起涟漪,心知其余六个人鱼必定是遵循着女人先前的安排,准备随时从旁接应。他回过身,做了个手势示意小婉先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又让她和金不二先在台阶上等候,他一个人先去探个究竟。
金不二和小婉都觉得单独行动有所不妥,可对于高台上的畏惧最终占了上风,只好朝着正衡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正衡转过身,继续向上迈了几步,终于站在了高台上,此时距离五个人俑尚有三四丈远,却见原来他们每个人不仅身穿着金甲战衣,更是连在头盔的上沿上各有一副神情各异的面具,遮挡住了他们的脸孔。并且面具的颜色有别于铠甲,现出一种与周围背景巧妙融合的暗黑色,从这个位置看去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还当头盔和铠甲里面空无一物,只是被架子支起摆设在高台上的空壳而已……
正衡心中泛起无数疑问,这五个人俑看上去全然没有威胁,虽然还无法看清他们的容貌,可显然又与他所知道的的僵尸不尽不同。依照先前小婉的说法,他们只在涨潮时才会有所行动,一旦潮水退去,就都回到高台上静待不动,还真没听说哪里的僵尸具备如此古怪的特点。不过说到底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他们真在陆地上毫无威胁,那大可以径自从其身边走过,直朝通向大海的密道进发了。
虽然如此,可正衡仍旧觉得事有蹊跷,绝不会如此简单。别的不说,人鱼既然能在这地宫中存活了三百多年,为何只是每次在水中突破这道守卫,却从不试着像他们这样,选择相对更为安全的陆路?
正衡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细节,不过一时间还捉摸不到线索,只是隐约觉得面前这几个人俑或许正是事情的关键,如果要追根溯源,就只能在他们的身上找寻答案了。
想到这里,正衡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几步就走到了俑的近前。先前从远处望去,只觉得五个人横向一字排开,走近才发现,原来他们站立的队形类似于箭头形状,当中的一个比起其它人来更加靠前。正衡恰好站立在当中那人的面前,不过三四尺远,也不知是距离拉近的关系,还是被周遭压抑的气氛所感染,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甚至还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确认金不二就在不远处后,这才壮足了胆子伸出手臂,试图去揭开那人的黑色面具。
金不二和人鱼小婉看在眼里,都在暗中替正衡捏了把汗,可同时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满心想要看看人俑到底是什么模样,可眼见着正衡右手的手掌托在面具上,上下左右移动了几遍,可面具像是镶嵌在了头盔上一样,纹丝不动。
正衡心中疑惑,放下了手,转而又向前走了半步,盯着面具仔细琢磨起来。只见面具通体暗黑,眼口鼻无不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扭曲的神态,可组合在一起却又并不给人以特别古怪的感觉。面具和头盔之间并无接缝,好像本就是一个整体,可脖颈处的空间如此促狭,很难就这么简单地套在头上,除非有人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将头盔戴上,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看来看去,正衡还是觉得面具应该能被从头盔上取下,只不过不能硬来,需要找准窍门才行。要说起来头盔金光闪耀,和铠甲一样都用纯金打造,可还是略微有些特别,就是在它的边沿有一条中空且透明的镶边,小手指般粗细,乍看上去像是某种玻璃材质,与铠甲的颜色极不协调……
正衡对此全无概念,只顾着弯腰仰头,自下而上地去看那镶边,没想到竟被他瞧出了蹊跷所在。只见那玻璃管完全切合在头盔的边沿上,大体呈现出两个半圆的形状,直立的那段刚好构成了头盔和面具的接缝,水平那段则环绕在脖颈上,两端与竖直的玻璃管相连,不过在左侧的接口处并没真正切合在一起,而是其间存有一道缝隙,如果不仔细查看的话,这倒是个很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缝隙的切口平滑,并不像碰撞后产生的裂痕,而是最初就被这样设计成型。如此一来原本完全对称的镶玻璃边,就不如它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完美了。按理说,这样的细节并不惹人注意,可正衡刚一发现,脑袋里立刻就闪出“连通器”这三个字,随即兴奋地冲着金不二招招手,叫他和小婉一起过来。
两个人刚走近过来,正衡却反而扭头跑到了小径上,不由分说的趴在地上,抻着脖子喝了口水,然后又急吼吼地跑了回来。
金不二看得莫名其妙,刚要问正衡是不是着了魔,怎么喝起海水来了,还没等开口,却见他鼓着两腮,竟然凑到了人俑的近前,嘴巴对准头盔的边沿猛的吹了一下,口中的海水随着他这一吹,立刻就从缺口处灌进了水平的玻璃管中,继而兜了一圈,瞬间就又从缺口处流了出来,滴在高台的地面上……
金不二仍旧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正衡此举过于无聊,人俑头盔上只是有个缺口而已,就算把那一口海水灌入其中,如果不立刻将缺口堵住,也无法让其不再从另外一边再流了出来,更何况只是几滴水而已,又能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这个念头只在金不二的脑中一闪,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就猛然醒悟,心想正衡此举莫不是在模拟人俑浸没在海水中的情形?头盔上的玻璃管与其说是镶边,倒更像是某种开关的设置,一旦海水漫过人俑的头顶,那玻璃管里必然会因“连通器”的原理而被水灌满,而在潮水退去的时候,其中的水又会在重力的作用下,再从切口处流出……
想到这里,自金不二的额头上立刻就渗出了不少汗珠——在他看来,正衡的举动无异于是在尝试着将原本静止不动的人俑激活,可这恰恰是他们先前早就达成共识,力图避免发生的事情,虽然他并不知道人俑复活后究竟会有多么危险,可人鱼的说法并不像是危言耸听,谁料正衡此时竟然会好奇心起,反而将她的忠告抛诸脑后,岂不是等同于自寻死路一般?
金不二心中一凉,即便想要阻止正衡的举动,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一口水自玻璃管内快速滑过,瞬间就从缺口处重又流出后,不知哪里传来“咔”的一声脆响,人俑的面具骤然间收缩进了头盔里。
这一变化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金不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细剑,就要疾步上前对随时可能会复活过来的人俑采取先发制人的举动。可还没等付诸行动,却见正衡好似根本就好不惧怕,甚至还回过神来,对着他和人鱼小婉勾勾手指,示意让他们也凑上去看个清楚。
金不二略微迟疑了一下,却见那人俑的身体似乎并没有真的复活过来,便轻吐了口气,迈步上前站定在了正衡的旁侧,这下总算看清了人俑的面容,恐惧顿时全被疑惑所取代,口中念念有词道:“奶奶的,只看样子他根本就是个活人,哪里有半点像是死了几百年的尸体啊?”
这个变故刚发生的时候,直把金不二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随后他见那人俑似乎并没有复活的征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继而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才算看个清楚。
只见那人俑的容貌根本就不像是被封存在地宫中三四百年的僵尸,反而一副皮细肉嫩,飒爽英姿的模样,充其量不过就是个二三十岁的壮年小伙,与金不二最初的料想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天差地别。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也好理解,就像同样被困的人鱼一样,还不是都容颜永驻不曾衰老嘛。
问题是眼前这五个人既然不是死后尸化而成的僵尸,又到底又是何来历?
正衡告诉金不二说,他在最初发现头盔上的玻璃管状的镶边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东西与金甲战衣的整体色调并不协调,应该不只是装饰那么简单,联想到先前人鱼小婉的介绍,可以很容易就认清它所起的作用,正是对连通器的原理加以利用——当有水灌入其中的时候,隐藏在铠甲上的机关被如期触发了,从而使得人俑恢复了活力,而当潮水退去,玻璃管中的水分流淌干净后,先前被打开的机关重又闭合,令得人俑再次回复到静止不动的状态……
正因为心中有底,所以才敢于冒险尝试,想着将嘴巴里含着的一口海水吹进玻璃管里,看看会否真的发生什么变化。即便这个举动可能会将人俑唤醒,但考虑到那么一点点水只在瞬间就会从缺口中流出,并不至于产生难以控制的后果。事情正如他预料的那般顺利,只是他先前并没想到,除了证实了连通器的确是操控人俑的机关,竟然还能顺带着将他的面具卸下,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不过正衡也跟金不二一样,对于人俑的来历毫无头绪,甚至只从对方的容貌来看,还无法排除他就是大清五个皇帝当中的一个的可能。他只知道根据史料记载,顺治、咸丰以及同治都算是英年早逝,倒也跟眼前这个人的年纪相匹配。只是这些人俑虽然符合五帝之数,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了几百年的人,更别说哪里会有人在活着时候就自愿放弃皇位,躲进地宫当中充当起了皇陵的守卫,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顺。如此看来,眼前这五个人的身份成疑,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难以一探究竟了。
正衡想到这里忽然毫无缘由地怔了一下,继而联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想要找人鱼小婉问个问题,可不出所料,目之所及的地方,早就不见了她的踪影,也不知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撇下他们跑掉的。正衡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一旦确认后还是不由得脊背发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郁结在心中,令得他感到难受异常。
金不二觉察出了他的异样,忍不住对着四周高声叫了几句,可除了空旷的回声外,并未得到任何人的回答。
正衡重重地吐了口气,让金不二不要再浪费力气,并说他们显然是受骗上当,被那个女人赚到这么个鬼地方,说不上后面还会遭遇到什么难缠的事情呢!金不二不明所以,问正衡为何如此判断?那些人鱼纵是狡猾,可毕竟还要仰仗他们的帮助,才能从这地宫中脱困而出,这事只要一朝没有落实,她们应该还不敢胡作妄为吧?
正衡摇摇头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你想想,人鱼对于高台上这些人俑的了解,怎么都比咱们要多得多吧?可是咱俩初来乍到,却已经能将人俑所戴的面具摘下,并且还能试着对他们的身份加以猜测,虽然颇多疑问却也并未遭遇任何危险,既然如此,为何女人却一直都说她们无法顺利通过这里?先前她一直都说,人鱼并只擅长在水中行进,可她自己分明就长有一双人类的腿脚,即便不能像在水中那般行动自如,至少穿过高台走向通往大海的山洞,应该并不像她刻意渲染的那样困难吧?”
经正衡这么一说,金不二心下也犯起了嘀咕,不过仍旧说就算人鱼心存不轨,可这地宫里目前还算安全,至少距离涨潮尚还有几个时辰,大不了就暂且退回到溶洞中去,也没见有多大的损失……
话音未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向来时耳朵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洞口敞开依旧,去路既然没有被人切断,他们就都暗自松了口气,可又都不甘心就这么退回起点,正犹豫间忽然听到旁边的水花翻涌,继而又见人鱼小婉一下就从水中探出头来,双臂搭在高台的边沿上,怯怯地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人鱼小婉竟然去而复返,这倒出乎正衡的意料,先前还当她是在巧施骗术,看来着实有些冤枉她了,不过刚才既然全无危险,她却秘而不宣地逃进水中,这里面到底又有什么内情?
正衡隐约觉察出了异样,可还是先走到水边,对着女人伸出了手,想要先拉她上来。可女人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反而将身体蜷在一起瑟瑟发抖,看得出如果不是勉强支持的话,恐怕早就重又翻入水中了。
正衡心下奇怪,不知道女人在惧怕什么,可又不能总是如此僵持,他只得半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硬是把她从水中提到了高台上。女人的手心冰凉,大概是在水下待了太长时间的缘故,加之衣着本就单薄,自从上到高台上后,更是自身上冒着水汽,无疑又带走了更多的热量。正衡见状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可他自己尚且衣衫褴褛,纵使想要护花却又有心无力,只好袖手旁观,待到女人稍稍缓解了一些后,这才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衡的问题虽然没头没尾,可女人显然明白其中的含义,颤抖着指了指人俑所在的方向。正衡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她对他们仍旧还心有余悸,刚才骤然见到人俑的面具弹起,一时间恐惧占了上风这才会藏匿到了水下。想到这里他赶紧出言宽慰女人,为先前他的所作所为做了一番解释,并说那些人俑绝无危险,让她不必如此惧怕。
正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可好说歹说,女人紧张的神情仍旧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她双臂抱在胸前,每隔几秒就浑身一颤,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待到正衡的劝慰告一段落,她才又怯怯地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哆里哆嗦地说了句:“他——是我哥哥……”
“谁?”正衡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女人指了指人俑的方向,“我的亲生哥哥……”
正衡和一并凑上来的金不二都被女人的话惊得够呛,纵使让他们猜上千次万次,恐怕也不会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人鱼被困在地宫中数百年之久,尝尽永生之苦,可阻止她们寻求自由的五个人俑里,竟然有一个是小婉的哥哥,亦即先前夏侯水曾经提及的西洋人称之为“摩曼”的男性人鱼了。可问题是既然同为手足,又怎么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互为敌手,甚至还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正衡百思不得其解,可见女人的样子,恐怕一时间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反倒是金不二略微想了一想,继而对他说道:
“其实这也不咋奇怪,虽然都是人鱼,未必就一定不会自相残杀,别忘了咱们兄弟俩虽然都是人类,可先前还不是差点拼个你死我活嘛——依着咱家的猜测,当初这几个‘摩曼’也是跟被一齐从南海捕获,只不过与‘莫美德’被安置在上层墓室的命运不同,他们反被施以某种咒语或者蛊毒,以至于虽然容颜虽然也没有老去,却早就变成某种类似于僵尸一般的行尸走肉,专门在此负责守卫地宫的出口,别说是碰到同类,恐怕就连亲娘老子来了都会照砍不误……”
金不二的话虽粗俗,可却分析的句句在理,就连正衡也深以为然,可他同时又不免发出感慨:虽然人鱼非我族类,毕竟也是通晓灵性的生物,亲生兄妹竟然会在如此情境之下相遇,不得不说不亚于任何一出人间的悲剧。正衡本想再劝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只是觉得此时不管什么言辞,说出来都难免给人以矫揉造作之感,还不如索性就让无声取代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没想到的是,正衡和金不二的这番发自肺腑的感慨,却并没有得到人鱼小婉的共鸣,只听得她仍旧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等哥哥苏醒过来,那咱们可就真的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