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家乡的感觉
彭禹一家人刚走出医院大门,一位双臂套着套袖,年纪和妈妈相仿的阿姨,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女孩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林姐,小禹怎么样了?听说被人打破了头?他奶奶的,看我哪天不逮住那个小王八羔子,扇烂他的脸!”来者是个大嗓门,也不看路,风风火火地就往前闯,差一点和彭禹撞在一起。
彭禹慌忙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冲击;仔细一打量,彭禹认了出来,这不是经常来自己家串门的杜阿姨吗?杜阿姨在农垦部的幼儿园工作,性格大大咧咧,而妈妈是行政科的编外勤杂工,两个人的关系好的就像亲姊妹,见面无话不谈。至于她怀里的小女孩,那不正是自己的妹妹,年龄才三周岁半的小彭芳吗?
看见妹妹,彭禹大喜。
从小到大,彭禹可亲这个妹妹了,上树掏鸟窝,下水抓鱼虾,打沙枣,挖蜜奶奶(一种沙漠里的植物,根部甘甜,汁水如乳)、摘枸杞……总而言之,只要有什么好吃的,他首先想到的都是妹妹。记得有一次上山,他抓回一大捧登登山(一种像蚂蚱一样的昆虫,个头比一般蚂蚱大,北方山里常见),拔下它们粗壮的大腿在篝火上烤熟,然后递给妹妹吃,把妹妹漂亮的小红脸蛋儿弄成了花里胡哨的小花猫。在上一世,妹妹虽然嫁到了邻省,但是仍然每周都打好几个电话过来问候,逢年过节,更是亲自来或者委派外甥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他;对了,就在上一周,妹妹还和他商量好了,说要在国庆节带着全家过来,再把姐姐彭薇一家叫来,大家一起在正阳市过一个愉快的节日。
可是世事无常,彭禹意外地穿越了,或者说被人打死了,不明就里的妹妹如果看到他遗留在上一世的那具冷冰冰的尸体,指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杜阿姨,我没事。”彭禹随便打了个招呼,向妹妹张开了双臂。妹妹一见彭禹,高兴地又叫又跳。
‘哦,小禹,没事了?头上的伤厉害吗?”杜阿姨将小芳递进彭禹的怀里,关切地问。
“就流了几滴血,小事一桩。”彭禹一面抱着妹妹亲吻她红润的小脸蛋,一面回答说。
“那也不能大意,小心保护好伤口,千万别得了破伤风。”杜阿姨吩咐完,不再理会彭禹,拉住妈妈的胳膊,边往家里走,边叨叨家长里短。
一天没见哥哥,小彭芳想得不行,她紧紧地偎依在彭禹怀里,用小手揪着他头上的绷带,好奇地问:“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哥哥的新帽子,好不好看?”彭禹亲热地捏了捏妹妹水嫩的小脸蛋,戏娱地说。
“不……不好看,一点……一点都……都不……好看。”小彭芳嘴里咬着指头,绷起小脸,正经八百地评价道。
彭禹哈哈大笑:“你要是觉得不好看,那过两天哥哥就把它扔了;你说好不好啊……”
……
农垦指挥部设在来东镇,在没有成立农垦指挥部之前,这里是个小山村,人口不过百;自从前年上半年,也就是1973年1月份成立农垦指挥部以后,这里才兴旺起来。通过两年多的建设,指挥部办公区、农垦机械维修站、种子实验培育站、农产品加工厂、工人宿舍区、粮站、砖瓦厂、百货门市部等等一一建成,人口也增加到了几百人,这才好歹有了一点镇子的模样。
在上一世,这里属于正阳市的虎山区,2010年一过,这里就变成了巨大的工地;一时间,大片大片的高档豪华住宅区、四横四纵的繁华商业区、医院、公园、大酒店等等拔地而起,变成了寸土寸金的新兴开发宝地。彭禹清楚地记得,那时,这里变成了富人和官员们的聚集地,房价也高的吓人,一座普普通通的三、五十层电梯楼,每平方米的价格居然达到了1万元以上,让像彭禹这样仅仅靠着微薄薪水生活的普通市民们望而却步。
那个时候,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在建设大**的时候,每户人家都得到了不菲的拆迁款;凡是原住户,几乎每户人家后来都分到了大平米的高层楼房。其中有一家姓白的思想活套,在大开发之前,神差鬼使地买下好几户他人搬迁后处理的房子;等大开发开始时,他家从开发商那里居然得到了400多万元的拆迁款,在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
相比起来,彭禹家却倒霉得很。母亲在1990年5月份去世,年仅52岁;而比母亲大8岁的父亲,也于1999年底,因肺癌晚期医治无效去世。那个时候,比彭禹大两岁的姐姐彭薇和妹妹彭芳相继出嫁,而彭禹因为毕业于本地师范学校,分配到了向阳中学任物理教师,每天都住在学校里,所以,家里的老房子就空了下来。后来,彭禹和姐妹经过商量后,决定把老房子卖掉;遗憾的是,原农垦指挥部的老房子太破旧了,再加上地势偏远,根本卖不上好价钱,最后仅以3200元的价格,卖给了外来户。
当老白家赚了大钱的消息传出后,彭家兄妹着实郁闷了一阵;但是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出现这样的偏差,只能怪自己不长后眼,时运不济了。
闲话短说,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彭禹一家回到了家里。
其实,彭禹家距离农垦指挥部医院并不远,向西一拐,过了一道小桥就是,距离不过一里多一点。
那时的农垦居民区住宅相比之下还是很不错的,布局规范,房子看上去也漂亮。住宅区由东向西分成四组,每组八栋房,每栋居住七户人家,家家都是那种由红砖垒到一米五高,然后再用土胚垒到顶,房顶上一律铺设红艳艳的大瓦;为了增加美感和耐腐蚀性,土胚不管是墙里墙外,全部用白灰膏覆盖得严严实实。那时候,这种房屋有一个通称,叫做“穿鞋戴帽”。
相较之下,居住在南边不远处的红旗村就差远了,人们还是住着那种用土胚垒成的窑洞,而且下半截还埋在地表之下,上面只露出一米高的房顶,样子又旧又破。
除了这些以外,给彭禹印象最深刻的,是散布在住宅区西南和北方的树林子;那里长满了沙枣树、柳树、榆树、槐树、杨树、杜梨树,还有一小片桑树。每年春天来临之后,大片大片的沙枣花相继绽放,一股股略带甜涩味道的浓郁芬芳,从朵朵漂亮的小白花里散发出来,熏香了四野,熏染了村庄,也熏醉了人们。
麦田收获完毕,高粱颗粒归仓;用不了多久,也就到了沙枣、杜梨和桑椹逐渐成熟的季节。
每到这个时候,彭禹中午一放学,就会和同学伙伴们兜里揣着小布口袋和玻璃罐头瓶子,兴高采烈地涌进树林里,摘取沙枣成熟的果实、酸甜的杜梨和肥嫩香甜的桑椹,然后拿回家去,和家人一起分享。沙枣吃不完,可以去卖钱;有好几回,彭禹扛着一小口袋沙枣,怀里揣着一叠裁好的报纸,相邀上小伙伴,说说笑笑的步行十余里,去市区中心的电影院门前摆摊。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可没有像现在的机器爆米花、五香花生米、棉花糖或者五香大瓜子等这类的零食,有的也就是秋后的沙枣,冰糖葫芦,就连炒葵花籽也很少见。
要想挣钱,你就得必须提前1小时赶到电影院,找好地方后,用报纸把沙枣卷成一个个大小差不多的小桶,然后以每桶5分钱出售;等到电影快要开演的时候,沙枣也就卖得差不多了。几乎每一次,彭禹都能挣到三四块钱;除了把大部分钱交给妈妈,他还能得到几角零花钱。别小看这几块钱,对于当时来说,这可是普通人家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普通工人,每个月也就挣二十来块钱。平均下来,大多数的工薪阶层,一天还挣不到一块钱。
再后来,沙枣的价格涨到了1毛钱,或者1毛5分钱,;不过,那已经是彭禹上中学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