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南来北往的行商汇聚在这热闹繁华的长安城内,带着各自压箱底的硬货,都在为这一年的生意做最后的博弈。
他们有的本就是长安城里的居户,四处奔走了数月,从外地易回稀缺物品再贩卖给城内的富贵人家;
也有不少外地的客商带着奇货不远万里的来到京都,准备趁着这个年节狠狠的赚上一笔。
因为近来闹匪寇的缘故,外郭城十二门的盘查却比往日要严格了许多,进进出出的行人都要仔细搜查后方可出入。
即便如此,还是会混入不少别有用心之人。
夜色阑珊时,车水马龙的闹市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冬日夜长,离着宵禁的时辰尚早,虽说北风呼啸,异常寒冷,却还有不少的酒客、商贩流连于酒肆、妓馆之中寻欢作乐。
在波斯邸的一处胡肆中,此时正是歌舞升平。
刚入长安城的新罗国熙王殿下因近日托鸿胪寺官员在鸿胪客馆外的善和坊里买了一处宅子,为表感激,便包下了整间酒肆,宴请典客署令、丞、掌客等各级官员。
胡姬献舞斟酒,众人推杯换盏饮得正欢,守在酒肆外面的一群简装便服侍卫中,忽的走出一名身形瘦削的灰衣黑袍女子,同几名侍卫窃窃私语了几句,便行色匆匆的离去。
那女子走出西市后,一路走走停停,渐渐进入了光德坊里面。
过了西门,到得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她的脚步忽的停了下来,只见黑暗中窜出不少精壮的汉子来。
那女子心头一惊,连忙寻了处隐蔽的位置藏了起来,远远的就听到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宴饮,无需争斗,不必带着压力去赴会,她最是喜欢了。
就是身边没了婉娘的陪伴,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好在叶岚岚也是会过去的,还算是有个相熟之人。
没了周氏随同,苏凝香也是乖巧了许多,姐妹几人坐在马车中,一直到得安仁坊李国公府门前,这小祖宗都没有作妖过,安安静静的,还现出几分淑女的风范。
难得见到她这般温顺,苏宁儿虽说有些讶异,可也欣慰得紧。这小妮子要真是静下来,倒是可以让人怜惜的,只愿她能保持着这份冷静,今日都别再惹出什么难堪来。
出门前,周氏与齐氏都有叮嘱过,让自己要好生照看着这对姐弟。
苏宁儿口上答允着,可只要想到苏凝香平日里的做派,心里还是免不得犯嘀咕,有些放心不下这位堂妹,害怕她一不小心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胡搅蛮缠起来。
毕竟都是同室姐妹,关起门来,在家中吵吵闹闹,即便使些绊子那也只是闺阁中的事情;可一旦出了府门,再要闹些幺蛾子,丢的总归是苏家的颜面。
在这一点上,她倒是有些钦佩周氏,人前的面子活做得极好。
苏宁儿才掀开帘子,沉默了一路的苏凝香突发感想,拉住她衣角,忍不住小声问道:
“今日长姐可有提前准备,红娘相邀,必都是些饱学之人,长姐上次拿了诗魁,这次可不要为苏家丢了体面。”
苏宁儿微笑着摇了摇头:“红娘不过是邀大家过来品酒赏花,为何还要提前准备。”
“喔”,苏凝香两边香腮微微的颤了一下,悻悻道:
“也是,没有主题,即兴赋诗才是见真招的时候,奴家到现在都有些纳闷,不知长姐上次从何处剽来了那些诗句,还打动了圣人,虽说是得了诗魁,总归是让人不服,长姐还是要谨慎着些才好,奴家与阿阙可不想陪着长姐丢人。”
原来如此。
苏宁儿本已泛起的感动立刻萎了下去,没想到她是害怕丢人,才这般关切自己。
看来自己着实是想多了。
李国公府门外,马匹、车驾正络绎不绝的从四处汇拢过来,缓缓的停靠住,各色衣着的人群说笑着向着府中行去。
苏宁儿下了马车,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颇为讶异:这宾客可比她预料的要多上了许多。
四处张望着,就见李吱吱与叶岚岚相携着,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叶岚岚见到她,自是亲切,激动的揖了揖身,便迫不及待的将手搭到她的腕上,有些抱怨着道:“一娘可让奴家好等,奴家与吱吱姐姐在此盼了快半个时辰,才将一娘给盼来。”
苏宁儿一脸惶恐,难为情的回道:“让两位二娘久等了,奴家深感不安。”
“不妨事,不妨事”,李吱吱也笑着赶紧道:
“眼下北地突生变乱,替圣人北牧的钦使尽数葬身绝地,父亲授命出征在即,本说是要停了母亲的诗会,可得了圣人特批,宫里昨日传下话来,要将这场诗会办得更加热闹些,还让贤妃入府亲自操办,这不,今日又多了不少的士子文人前来。”
听她这般说着,苏宁儿的目光不由得开始四处打量着,期待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叶岚岚瞧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立马意识到她心中所盼,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这两日许多朝臣纷纷上奏,奏请圣人以国丧之礼吊唁崔氏父子,庆王与崔家交往甚密,今日来了这么多的士子,为了避嫌,怕是不便过来的。”
苏宁儿这点小心思冷不防的,就被叶二娘瞬时察觉,脸上骤然现出一抹绯红。
正感失落之际,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么凉的天,苏一娘怎穿得这般单薄?”
苏宁儿转过身去,正见庆王领着一队奴仆站在了自己身前。
吓得她浑身一哆嗦,连忙道:“殿下不是?”
庆王冷冷的咧了咧嘴角:“崔御史替圣人北牧,因公殉国,理当以国丧之礼入葬,悠悠士子之心,绝非本王可以左右的,你不必有所顾虑。”
这般轻淡的说了句,他便摘下肩头披着的锦袍,递到霜儿手上,肃穆的道:“快与你家一娘披上。”
霜儿颤颤巍巍的接过来锦袍,乖乖的披到了苏宁儿身上。
苏宁儿有些惊恐的朝着一旁蹑了蹑,耳根旁霎时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