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宴饮,无需争斗,不必带着压力去赴会,她最是喜欢了。
就是身边没了婉娘的陪伴,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好在叶岚岚也是会过去的,还算是有个相熟之人。
没了周氏随同,苏凝香也是乖巧了许多,姐妹几人坐在马车中,一直到得安仁坊李国公府门前,这小祖宗都没有作妖过,安安静静的,还现出几分淑女的风范。
难得见到她这般温顺,苏宁儿虽说有些讶异,可也欣慰得紧。这小妮子要真是静下来,倒是可以让人怜惜的,只愿她能保持着这份冷静,今日都别再惹出什么难堪来。
出门前,周氏与齐氏都有叮嘱过,让自己要好生照看着这对姐弟。
苏宁儿口上答允着,可只要想到苏凝香平日里的做派,心里还是免不得犯嘀咕,有些放心不下这位堂妹,害怕她一不小心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胡搅蛮缠起来。
毕竟都是同室姐妹,关起门来,在家中吵吵闹闹,即便使些绊子那也只是闺阁中的事情;可一旦出了府门,再要闹些幺蛾子,丢的总归是苏家的颜面。
在这一点上,她倒是有些钦佩周氏,人前的面子活做得极好。
苏宁儿才掀开帘子,沉默了一路的苏凝香突发感想,拉住她衣角,忍不住小声问道:
“今日长姐可有提前准备,红娘相邀,必都是些饱学之人,长姐上次拿了诗魁,这次可不要为苏家丢了体面。”
苏宁儿微笑着摇了摇头:“红娘不过是邀大家过来品酒赏花,为何还要提前准备。”
“喔”,苏凝香两边香腮微微的颤了一下,悻悻道:
“也是,没有主题,即兴赋诗才是见真招的时候,奴家到现在都有些纳闷,不知长姐上次从何处剽来了那些诗句,还打动了圣人,虽说是得了诗魁,总归是让人不服,长姐还是要谨慎着些才好,奴家与阿阙可不想陪着长姐丢人。”
原来如此。
苏宁儿本已泛起的感动立刻萎了下去,没想到她是害怕丢人,才这般关切自己。
看来自己着实是想多了。
李国公府门外,马匹、车驾正络绎不绝的从四处汇拢过来,缓缓的停靠住,各色衣着的人群说笑着向着府中行去。
苏宁儿下了马车,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颇为讶异:这宾客可比她预料的要多上了许多。
四处张望着,就见李吱吱与叶岚岚相携着,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叶岚岚见到她,自是亲切,激动的揖了揖身,便迫不及待的将手搭到她的腕上,有些抱怨着道:“一娘可让奴家好等,奴家与吱吱姐姐在此盼了快半个时辰,才将一娘给盼来。”
苏宁儿一脸惶恐,难为情的回道:“让两位二娘久等了,奴家深感不安。”
“不妨事,不妨事”,李吱吱也笑着赶紧道:
“眼下北地突生变乱,替圣人北牧的钦使尽数葬身绝地,父亲授命出征在即,本说是要停了母亲的诗会,可得了圣人特批,宫里昨日传下话来,要将这场诗会办得更加热闹些,还让贤妃入府亲自操办,这不,今日又多了不少的士子文人前来。”
听她这般说着,苏宁儿的目光不由得开始四处打量着,期待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叶岚岚瞧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立马意识到她心中所盼,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这两日许多朝臣纷纷上奏,奏请圣人以国丧之礼吊唁崔氏父子,庆王与崔家交往甚密,今日来了这么多的士子,为了避嫌,怕是不便过来的。”
苏宁儿这点小心思冷不防的,就被叶二娘瞬时察觉,脸上骤然现出一抹绯红。
正感失落之际,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么凉的天,苏一娘怎穿得这般单薄?”
苏宁儿转过身去,正见庆王领着一队奴仆站在了自己身前。
吓得她浑身一哆嗦,连忙道:“殿下不是?”
庆王冷冷的咧了咧嘴角:“崔御史替圣人北牧,因公殉国,理当以国丧之礼入葬,悠悠士子之心,绝非本王可以左右的,你不必有所顾虑。”
这般轻淡的说了句,他便摘下肩头披着的锦袍,递到霜儿手上,肃穆的道:“快与你家一娘披上。”
霜儿颤颤巍巍的接过来锦袍,乖乖的披到了苏宁儿身上。
苏宁儿有些惊恐的朝着一旁蹑了蹑,耳根旁霎时变得滚烫。
叶岚岚顾盼着,不经意的在人群中看到了陶芸淑与卫茹姬的身影。
那边投过来的目光可算不得友善,着实有趣得紧,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看来殿下是信不过奴家,担心一娘受了欺负......”
“聒噪”,也不等叶岚岚将话说完,庆王便斥责着打断了她的话,温眸相望着与苏宁儿说道:“今日这种场合,想来是与你投趣的,你也不用计较什么,尽管直抒胸臆便是。”
苏宁儿听着倍感温馨,浅浅的点头应是,心中已是柔情荡漾。
庆王环顾了眼众人,瞧着人流已聚拢得差不多,便同几人挥了挥手:“小三郎留下与本王做个伴,各位小娘子都快些进去吧。”
苏宁儿斜倪了眼苏阙,见他一脸惶恐的样子,自是可怜得紧。
叶岚岚这才笑意盈盈的重新挽住苏宁儿的胳膊朝里走去。
走了几步,却见庆王拦下苏阙,问道:“小三郎”
若是以国丧之礼下葬崔氏父子,对于苏宁儿来说却也有着许多苦恼。
她与庆王的婚事这才刚刚回了文定,正等着纳征、大聘,如果受了国丧礼仪阻挠,即便不会像皇帝、皇后薨逝那般浓重,但与庆王的婚期少说也要等到半年、一年之后才能议定了。
联想到这一层,她心里不知为何就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丫的,在现代社会里,想要结个婚,考虑的因素太多,怎生来到古代仍是这般艰难险阻。
想来是自己命里犯冲,受不起这等好姻缘吧。
不过,想着崔五娘、想着婉娘,她心里的抱怨又渐渐褪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狭隘,打心底里期盼着崔家能够受此礼仪。
再说,这也极有可能是庆王一系在暗中操控着风向。
虽说她对眼下的朝局之事并不通透,但结合这些日子的见闻也能有几分判断。
如果崔家父子真是北司衙门借沧州留守之手所杀,那定是想要趁此铲除庆王党羽。自己如果嫁入庆王府,自该要多替他做些盘算。
如今的朝廷,仅生意场上都是派系林立,长安城中不少巨贾大户各自有着朝廷势力撑腰。所以也不难猜出,朝廷之中也是党派林立。
意识到这些险境之后,对于那日庆王的叮咛,苏宁儿虽说不能一时间让苏家尽数按着他的意思来,但也能对他多几分理解。
毕竟是要做夫妻的,夫唱妇随,这个法则其实在哪个年代都是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