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香与苏宁儿说起这些,本是希望让她对温季清有疑心。
说实话,她并不清楚自己这位堂姐如今对北衙一党是个什么态度。
当初苏宁儿从宫里逃出来,被污蔑为乱党余孽,不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更加得到圣人和温季清的垂爱。
她实在看不懂其间的因果。
苏家现在的地位也离不开温季清的扶植,所以她不清楚堂姐究竟是感激温季清还是忌惮着这老家伙。
苏凝香咬了咬牙,也不再有所顾虑,直截了当的对苏宁儿坦露心迹道:“阿姐,我怀疑温国公才是牙行的背后势力,这温国公太古怪了,他派神策军驻守瓷窑也就罢了,而且还遣专人助我们苏家运送瓷器和丝绸前往广州港,这一路上停靠的点可皆由着神策军说了算。”
苏宁儿不想告诉她自己也有同样的猜疑,一来是不希望这件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有太多的人知晓;再则,她这堂妹虽是聪明,但性情终究有些不稳。
她害怕这小祖宗沉不住气,惹出祸端来。
她双手紧握着苏凝香的手掌,语重心长的道:“阿妹,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切莫胡乱猜忌,温国公可是如今朝廷只手遮天的人物,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苏凝香连忙点头,焦虑的道:“阿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担心阿娘担心咱们苏家,阿姐你想想这些牙行的人牙竟敢连新罗皇室的商队都敢劫掠,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而且我听说前阵子朝中失踪了不少官员和官眷,我真担心阿耶成了他们的帮凶,他们官船可是直出广州港,能够驶向往海外的呀。”
“这些也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不要多想”,苏宁儿仍是云淡风轻一样的,耐心劝道:“阿妹如今该做的就是闭口不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懂吗?”
苏凝香紧抿着下唇,杏眼微眯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苏宁儿看她神色好转了许多,这才宽了心。
外面的寒风肆意,吹打在车帘周围,呼呼作响,让人只感寒意刺骨。
瞧着苏凝香蜷缩在角落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这小祖宗今年也才十四岁,就承受了这么多的负担,谁会没个叛逆期呢,但她经历的两次挫折实在是叫人心疼。
如今她唯一觉得可以依靠的母亲又是日日朝不保夕的,也难得她还能如此相信自己。
扪心自问,苏宁儿虽说已经接纳了她,可也还做不到对她百分百的信任,在她面前言无不尽。
她靠拢苏凝香,将她轻轻的搂在自己怀中,亲切的与她叮咛道:
“阿妹,阿阙尚小,这个苏家如今只有我们姐妹可以相互倚靠,我们都是苏家儿女,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着保住这个家,这是你父亲,也是我父亲,还有老祖君,一代一代人换来的家业,我们绝不会看着它遭人践踏,但你要记住,高处不胜寒,许多的事情不能够像你以前在府上时那般任性胡来,该忍得必须得忍。”
苏凝香双手抓着她肩旁的衣衫,轻声哽咽了起来。
苏宁儿再劝了几句才让她彻底的平静下来。
等到回到苏府时,赵元白已等在了门口。
苏宁儿扶着苏凝香下了马车,赵元白立刻迎了上来,斜睨了眼苏凝香,面色凝重的指了指里面:“二娘,你快些进去看看吧,周大娘子怕是不行了。”
苏凝香闻言,整个身子一斜,险些倒了下去。
苏宁儿慌乱的将她搀扶住,才将她安抚好,这一乱又不禁大哭起来,哭的梨花带雨似的,甚是叫人心疼。
苏宁儿叫来身后的几个丫头将她扶好,一边往玑宸院里赶,一边同赵元白说道:“怎么回事,昨日婶婶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赵元白双手环在她腰间,命奴仆们好生掌着灯,语声低沉道:“听两位姨娘说晌午时分还喝了半碗汤药,傍晚的时候,岳母带着庆春过去,你婶婶在屋子里就跟发了疯似的,将两位姨娘吓得不轻,口里一直念叨着阿惠的名字,医师过来看了也没查出个病因。”
苏宁儿听着甚是古怪,凡事都该有个因果,出现这种情况,医师竟然连病因都不知道,实在蹊跷。
匆匆忙忙的赶到玑宸院,刚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惨烈的哭声,院子里面奴仆们跪了一地。
苏凝香本还只是小声抽泣,听到里面的哀嚎声,顿感不妙,哭得更加伤心欲绝,跌跌撞撞的就直接往内屋里面冲。
苏宁儿和赵元白也紧跟着追了进去。
进入内室时,齐氏和两位姨娘站在左侧直抹泪,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苏景父子还有浪翟则站在右侧,垂头丧气的,烛光打在几人脸上,尽是忧郁的神色。
齐氏哭得最是伤心,被庆春和应儿搀着,妆容都已哭花了。
床榻上,周氏安静的平躺着,早已没了气息。
看着眼前情景,苏宁儿回想起昨日进门时周氏那亲热的样子,心里一酸,眼眶中也忍不住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苏凝香撇开丫头们,径直冲到床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吓得苏宁儿整个身子一哆嗦。
屋子里的哭泣声愈发的响亮,齐氏和两位姨娘本已弱下的哭声随着苏凝香这一闹,心里的悲伤又重新卷席上来,也跟着嚎啕大哭。
苏宁儿捏着帕子在眼角轻轻的擦了擦,缓缓走到齐氏身边,细声安慰道:“阿娘,婶婶已去,您节哀,府中还等着您与二叔操办丧事,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齐氏悲戚的扑在苏宁儿的肩头,哽咽道:“你婶婶好狠的心肠,阿香、阿阙都需要她的照拂呢。”
苏宁儿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她们在这府里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却又不比妻妾间的醋海风云,这种心情她大致是能够理解的。
她轻拍着齐氏的后背,温言细语的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很多事情也是我们无法预料的,好在还有阿娘,还有二叔在,婶婶走的定是可以安心的。”
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周氏怕是死不瞑目的。
只可惜她没来得及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就让她这样含恨离去。
世事无常,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