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声音绵软悠长的叹了声,望着面前的茶几,举目无光。
沉吟了一会儿,她缓缓道:“阿娘虽然没有这个福分目睹先圣尊容,可他对宁儿这般宠爱,阿娘打心底里感激他,想来也是咱们母女自该命苦,你与先圣才短短谋过几面,他就驾鹤西去,实在叫人痛心,宁儿若是想哭就哭吧,有阿娘在,往后阿娘不会再让我的宁儿受委屈的。”
“阿娘。”
苏宁儿轻轻的唤了声,斜过身子靠在她的怀里,低声呢喃道:
“圣人是为了实现他心中的宏愿才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宁儿因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兄长感到自豪,宁儿不难过,宁儿也知道阿娘和叔婶昨夜都为宁儿担惊受怕了一整晚,只是宫中有的事情并非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过问的,但宁儿可以告诉阿娘,往后我们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再有昨日那样的事情发生。”
齐氏本想着好好宽慰她,没想到女儿竟这般坚强,还断了自己想要细问她的心思。
好在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脆弱,如此也算是放心了许多。
齐氏温眸相望着,又微微的笑道:“宁儿能这样想,阿娘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顿了顿,她脸上却再度现出不安的神色:“就是你与庆王府的亲事,去年崔家父子的事情就耽搁了那么久,秦太妃又一直不大乐意你嫁过去,如今圣人驾崩,只怕她更有辞了。”
苏宁儿现在对庆王府这门亲事越来越心灰意冷,若不是想着庆王,她真想自己亲自上门去退了亲,可圣人赐婚终究不是事。
她也只好不去想这些烦心事情,又对齐氏道:“郢王殿下今日入了宫,被奉为皇太弟,国不可一日无君,想来登基也就这两日的事情了,温中尉传了新圣的口谕,会继续遵奉宁儿为君宁长公主,还补了食邑,与庆王府的亲事他也会替宁儿做主的。”
“是吗?”,齐氏喜得脸上直泛红光:“这样来,宁儿你不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公主了吗,那可是食邑万户呀,有了这样的实封,想来那秦太妃也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先圣册封她为公主时,除了封号和一些额外的赏赐外,并未增加食邑。
如今有了食邑,她的确可以算得上与庆王府门当户对了,食邑万户,实封少应该也有几百户。
历朝历代对于公主的食邑虽有不少都只是名义上的加封,可郢王既然刻意传来口谕,要为自己添食邑,定然不会是一句空话。
只是苏宁儿潜意识觉得,秦太妃不愿自己嫁入庆王府,顾虑的并非是因为这方面的缘由。
看着齐氏一脸欣慰的表情,苏宁儿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淡淡的笑道:“如今宁儿有了食邑,往后阿娘也不必再太过操劳,好生养着身子,过几年宽松的日子。”
“那哪成呀”,齐氏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宁儿你虽然是被册封为公主,可总归不是圣饶亲妹妹,实封的户籍和永业田也不知道究竟能给多少,况且现在的朝廷并不宽裕,我听你二叔许多地方的百姓都过得十分艰难,若是实封给你的地方太过贫瘠,一年能收上来的课税只怕也不多,咱们苏家呀现在正蒸蒸日上,你婶婶如今总是病着,你十三叔又没个正形,府中上下全靠着你二叔一人维持,着实辛劳,阿娘还是得尽心尽力的帮衬着你二叔。”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还是等着阿香、阿阙姐弟能够担起这份家业了,阿娘再想着颐养年的事情吧。”
她这番话,苏宁儿倒也颇为认同,历朝历代苦逼的公主并不少,像她这样被册封的平民公主哪能奢望和皇室中最受宠爱的正牌公主相比呢。
现在这样,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就是提起苏家的生意,苏宁儿心里总是心神不宁。
温季清之前与苏景商议的事情,她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那阉人肯放过自己,想来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经过这次宫变,短时间内,温季清在朝中的势力自然是如日中,他必会抓住这个机会像田氏兄弟一样在外疯狂敛财。
苏宁儿真担心苏景答应做他在外面敛财的代言人,这样一来,苏家可就与陶家别无两样了。
她神色有些焦虑的凝视着齐氏,讪讪道:“阿娘,前几日温中尉来府上与二叔在屋子里谈论了些事情,二叔可有与阿娘交代过什么?”
齐氏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昨日我倒是听庆春提起过,你二叔做事向来还是有分寸的,想来也只是宫中御制瓷器和今年易马丝绸的事情吧。”
苏宁儿见齐氏回答的语气也不敢肯定,心里更加不安。
齐氏僵硬的笑了笑:“其实北衙中的那些贵人不管谁得势,所谋的无外乎都是钱财,往年你二叔也没少上供田氏兄弟,如今温中尉掌着宫中大事情,圣人又将宫中不少差使交到我们苏家手上,无外乎给的银钱要多些罢了。”
“替朝廷办事本就是他们这些内侍分内的事情,怎能借此谋取私利,阿娘你还是得劝劝二叔,与北衙的人别走得太近”,苏宁儿劝了句,又忧心忡忡的道:
“那田氏兄弟这些年敛财不少,在长安城和老家置办的宅院、田产据比陶家还殷实,可见敛财的手段并不寻常,而且市井中都在传言,这些年屡禁不止的人口拐卖案也与北衙脱不了干系,二叔可别陷入这样见不得饶勾当里去了。”
“你二叔哪会做这种伤害理的事情”,齐氏听她如此苏景,顿时有些不满,指责道:“宁儿,你二叔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可不能这样猜疑他。”
“阿娘,这也只是宁儿的猜测”,苏宁儿答道:“我并不是要猜忌二叔,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朝廷现在这个状况,还是要稳妥些才好,咱们家的生意来也不在人后了,即便离了宫里的差使,眼下海路回暖,我们多与胡商交易也是不错的。”
“苏家能有今日这般局面,阿娘倒是十分知足了”,齐氏抿着嘴笑了笑:“就是你二叔吧,不过也好,他能有些雄心壮志,终是不负男儿气魄,只要稳妥些,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齐氏的想法,苏宁儿实在难以苟同,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古代的女子本就尊崇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理念,况且男饶世界向来如此,没点野心总觉得不配做男人。
为达目的,也常常不吝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
她并非想要去阻止苏景实现他平生的抱负,只是希望自己这二叔不要被利益和权势迷失心智,误入歧途。
温季清能够在环境那么残酷恶劣的宫廷中成为只手遮的人物,自然是老谋深算的狠主,以苏景的智谋哪能斗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