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凉客栈的人几乎都死在杀手手中,那里自然是回不去了。
赵风起带着她,径直去了一家叫做落雁坊的歌舞坊。
此时,天色仍然阴沉,但雨已经停了。
赵风起刚进入落雁坊,几个貌美的女子便迎了上来,领着他向后面的园子走去。
一路上,两旁布满了沙漠玫瑰,红的紫的粉的,花团锦簇,看花了人的眼,就像落雁坊内的姑娘们,花枝招展,妩媚却不轻浮。
领路的两个女子,额上都点着花钿。点着红梅花钿的叫做染春,年纪较轻,身形瘦弱,脸型偏长,下巴略细,不算倾城,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风味,笑起来足够勾魂;点着金梅花钿的叫做庭华,身形匀称,笑容甜美,年纪很小。两人都穿着红色纱衣,脸上、身上尽显娇态。
月明躺在赵风起的怀里,问:“哥,为何我们要来这种地方?”
赵风起淡淡道:“这落雁坊的女主人和李宣的三叔有些交情,这几日,我们需暂住在这里。”
月明点了点头,又问:“是那个据说能徒手打虎,文武双全,却风流成性的李三叔吗?”
赵风起道:“除了他,还能有哪个三叔?”
月明嘿嘿笑了声,凑到他的脸前,道:“不过我从未在清水盟里见过他。”
蒙蛏从一旁的小径里走出来,无赖般地笑道:“这个三叔单名一个勇字,行走江湖,自由随性,你没见过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今天,你倒是有缘一见了。”
月明努了努嘴,故意板着脸,冷哼一声。
染春和庭华见到蒙蛏,用龟兹国的礼仪向蒙蛏敛袖作礼,行完礼,才回头对赵风起道:“公子,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赵风起点了点头,她们才离开。
月明对着蒙蛏问道:“她们怎么对你这么客气?你如今也有这个架子了?”
蒙蛏得意地笑了笑:“我是和三叔一起来的,她们不给我面子,也得给三叔面子。小明,来,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月明瞥了他一眼,趴回赵风起的身上,噘嘴道:“哥,你不必理他。”
赵风起漫不经心道:“我先送你去见李宣。”
月明哦了声,忽见蒙蛏愁眉苦脸,觉得他定是有话要说。经过他时,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蒙蛏举手做投降状:“说了,你可不要怪我。”
月明嘟囔:“废话。”
蒙蛏这才道:“我已经和李大哥和好了,主要是李大哥太好了,我觉得没道理……”他说了很多,月明却实在听不下去,大概就是说李宣有多么多么好,又给了他多少多少好处,他收了人家的好处,自然不能跟人家翻脸。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蒙蛏实在是靠不住啊!
月明想如今蒙蛏和李大哥和好了,自己也已经不怨李大哥了,也许他们四人又能回到从前,无忧无虑,没有纠葛。但原谅他前,她还有些事想当面问问李大哥。
他们刚走到园子,便看见了李宣。
一袭月白长衫随风而舞,他孤独地立于榆树下,目光忧郁。听到身旁的声响,悲戚之情立即隐去,唯留下一个温暖的笑容。
月明知道他常常对她笑,常常笑得很温暖,似乎眼睛也是温暖含笑的,但如今看来,他的笑背后说不定并非是真的开心。赵风起将她放在李宣面前的石椅上,李宣没看她,只是看着她的伤脚,一言不发。
月明回头对赵风起道:“哥,我想单独和李大哥聊会儿,可以吗?”瞥见蒙蛏站在后面,对赵风起悄然道,“哥,你帮我看着蛏子,不要让他偷听。”
蒙蛏耳朵尖,这话早被他听去,她话音刚落,他便知趣地退到一边,消失在他们眼前。
赵风起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手从她的发上移开,什么都不说地离开。
李宣看见这一幕,很想问一下赵风起,既然他今日救下蒙蛏,知道月明掉落山崖,立即不管不顾地去救,那为何不肯为她解毒。难道一身武功真得比她的命更重要吗?
月明抬头看着李宣,他将气愤隐去,脸上唯留下温暖的笑容,俯身看她受伤的脚踝。
她未阻止,轻声问道:“李大哥,红玉姐姐可好?”
李宣苦笑:“她很好,她之前中的并非是毒,而是一种会令人长时间昏迷的迷药,对人没有什么伤害。她醒来后,身体并没有大碍。”
赵月明哦了声,又问:“那她说了什么?”
李宣道:“她说她已经想通,不怪你也不怪我了,我们仍然可以是朋友。”
月明发自肺腑的欢笑:“这样真好。”
李宣稍稍为她按压了下脚,起身道:“我之前给你的药酒还有吗?”
月明点头:“还有半瓶。”
李宣欣慰道:“还好你出门没忘记带。之后我再给你配几副药,喝了不出三日便没事了!你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月明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存着许多感动、喜悦。他们又能回到从前,真好!
本以为他们再不能回到从前,李宣如今也算松了口气,好在她仍是孩子心性,当初说过再不原谅他,怕是一时气话。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李宣情难自禁地将她按进入怀。
月明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立即推开他,道:“李大哥,虽然我原谅了你,但我只想维持以前的关系,请你,请你……明白。”
李宣后退一步,眼中带着苦涩,原来很多事都是强求不得。他转过身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失落的神情,语气故作平缓道:“月明,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一成不变的。”但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月明,不管你接不接受。
月明是认同他的这番话的,本以为他们四人根本不会有纠葛,可小小的一件事,却差点令他们分崩离析。她知道他的心意,但她很难做出那个决定,也许他们永远做不了情人。
李宣在她心里,永远是她的大哥。
她盯着他的背影道:“李大哥,你永远会是我的大哥。”
李宣勉强扬起的笑容再难展露,眼神尽染哀伤,默默无语,背对着她,过了半晌,才道:“对不起,是我僭越了。”说完,甩袖离去。
月明觉得他没有错,并不该对她道歉。
因刚才和李宣谈话时一直留意哥哥的动向,她知道赵风起此时正站在她的不远处,她没有动,问:“哥,是我错了吗?”
听见她叫他,赵风起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发,柔声道:“你没有错,李宣也没有错。”错的人只有他而已,他一心想成全李宣和她,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你情我不愿的结局。一直催促她嫁人,就是为了暗示李宣,想让李宣有所动作。故意不跟她一道行动,是为了给她和李宣创造独处的机会。可感情之事,终究不是人能够干预的了的。
从一年前,知道她并非是他的亲妹妹后,他便不敢再与她一起行动,尽可能地对她严苛,只是怕十六年的兄妹之情,一下子变了味道。
当知道她只是他的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他的世界是奔溃的,他一直一直都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对她好,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的亲人,而现在呢?为何他还会对她那么好?
真让他将她交给另一个人,他如何舍得。一开始试图放手,可真做了,心却难以平复。月明,哥不能将你交给任何人,你是哥哥一个人的。
月明低下头,试图推开他,嗫嚅道:“哥,我想回房休息。”
“好。”
赵风起将她送到房间便离开了。
月明坐在桌边,眼泪便忍不住地簌簌落下。趴了会儿,房门底下塞进一张纸,月明擦干眼泪,大概猜到来者是谁,走到门口,顺着房门蹲在地上,拿起纸张看了起来。纸上的字写得龙飞凤舞,一看便知是蒙蛏写的。
上面写着:待你上好药酒,带你去看三叔和金雁,可好?
月明破涕而笑,跳到书桌边,磨了会儿墨,拿兼毫蘸了蘸,顺手拿了几张纸,又坐回门边,在原来的纸张背面写上:金雁是谁?
写完,把纸从门缝里推出去。很快,纸又递了进来。纸上写道:金雁便是这落雁坊的当家女主,人称“大漠一枝花”,可是三叔的老相好呢!
月明写道:人家的事,你是打听来的,还是偷听来的?
纸递出去没多久,月明便听见门外响起一阵难以掩饰的欢笑,像是捂嘴偷乐,可还是笑出了声。笑声减弱,一张纸又递了进来:这事不用偷听,我想你肯定会很喜欢这对情侣冤家的。
月明想了想,落笔道:喜不喜欢,看了才知道,我现在有些饿,等吃过晚饭再去看吧!
蒙蛏收到她的纸,立马回道:好啊,晚上去看,更有看头。
月明看了,噗嗤地笑了。笑完,打开房门,便见蒙蛏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堆纸张和一枝笔。
他急忙将纸笔藏于身后,故作深沉道:“你跟李大哥和好了?”
月明点头:“算是。”
蒙蛏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月明乐道:“你别装了,再装也不像哥和李大哥。”
蒙蛏这才恢复以往的嬉皮笑脸:“我不就是想让你开心么。”
月明道:“我已经很开心了,如今我们四人还能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棒的事了。”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怎么在这里的,之前又怎么摆脱了那群杀手的?”
蒙蛏挠了挠头,指着她道:“你怎么这么笨,当然是你哥带着李大哥返回客栈看见死尸,找不到我们,但见后门大开,知道我们跑向了后山,这才寻来。我当时已和那群杀手杀在一起,眼见便要撑不住了,李大哥和你哥刚好赶到。我说你受伤掉落山崖,李大哥和你哥竟都奋不顾身地下了山崖,寻着水流的方向去找你。因李大哥的三叔当时也在,是李三叔先将我带到了这里。”
月明听完,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但蒙蛏说李宣也担心地来找她,那为何之前她没见到李宣的身影,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突然想到他说她笨,立马回了句:“那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蒙蛏瞪她一眼:“你自己不是更……要知道那群杀手前仆后继,死了一批又有一批。而我,就一个人,这么多人一齐拿刀子砍向你,你啥反应?”
月明苦笑一声,当时的确有那么多人拿着刀子追杀他们两个人,蒙蛏能撑到有人来救已是很不容易了,遂不再说他,道:“待我上好药,吃了饭,便陪你去夜瞧佳人公子屋中会。”
蒙蛏一听她用这么酸溜溜的句子,不禁全身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骤起。什么夜瞧佳人公子屋中会,通俗的说就是偷窥小两口在屋里做羞羞的事罢了,他可是好奇的打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