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大雨将这几日的闷热洗刷干净,将人淋得通透。
山路崎岖,风声簌簌,月蒙二人一路狂奔,身上狼狈不堪,身后是一群久居沙漠、嗜血成性的杀手。
不管在何种情况下,他们行事总是那么有条不紊,步伐总是临危不乱,他们心中只有冰冷无情,在他们手下,只有死尸,绝无活口。
月明的轻功很好,若只有她一人,甩掉这群人还有几成把握,可蒙蛏的轻功不及她,若被这么多杀手追上,后果可想而知。她拉着他的手,想加快他们整体的速度。
跑至半山腰,蒙蛏突然松开她的手,道:“小明,你先走。”
月明摇头,斩钉截铁道:“说什么胡话,要走一起走。”
蒙蛏还想说什么,月明却没让他说下去,拉着他又急急地向前跑去。山路被大雨洗得泥泞,月明一急,脚下一滑,险些滑倒。
虽然蒙蛏及时将她扶住,但她的左脚踝又扭了下,这次伤得比上次更加严重。
蒙蛏问:“还跑得了吗?”
月明咬牙点头,可还没走几步,便痛得只能蹲在地上。
即便她能用右脚跳着走,可也走不快。她看着他,皱着眉头道:“蛏子,你先走,如果找到哥哥,我们便有救了。”
蒙蛏扶着她,急道:“你说什么胡话,你之前也不走,我走了,算什么。小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月明看着他,眼中盈满了感动,低头摸了下腰间的竹笛,心瞬间安定了些。她相信,哥哥一定会找到他们,然后来救他们。
正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杀手已追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蒙蛏护在她身前,斩杀了无数个杀手,可后面又马上补上十几个杀手将他围住,其余的都逼向月明。
月明没有带武器,只能随地捡了根树枝充当。
杀手最终将她逼到了山崖边上。
月明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已无退路,心寒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突然,一个杀手向她一刀挥来,砍断了她手上的树枝,树枝落地的同时,又有一刀向她补来,她虽轻巧避过,脚下却无泥土支撑踩了个空,摔下山去。
掉落的那刻,月明的心紧紧悬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扑通一声,好在底下是个水潭,她擅长游泳,遂潜至水下,抬头模模糊糊可见山崖边站着几个黑衣人正往下张望,不一会儿,他们也从山上跳了下来。
月明见形势不妙,便潜水先走。等确定他们追不上,才爬上了岸,躲进了茂林里。
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过了许久,发现并未有人追进来,这才舒了口气,心里却又开始担心起蒙蛏,不晓得他一人能不能应付那么多的杀手。可她也不能这么贸贸然地冲出去,真急煞人也!
茂林中,唯有雨水落下的声音,连一丝鸟叫也无,她不禁有些警觉,起身走了两步,身后脚声骤起,刚一回头,一刀向她砍来,她迅速避开,脚下一吃痛,跌在地上。眼见两把刀子正要落向她,两个黑衣人却都发出一阵痛苦呻*吟,倒在地上,甩刀乱挥。
月明凝神细看,原来是两只灰狼从身后狠狠地咬住了那两个黑衣杀手。灰狼一下子咬住了杀手的喉咙,顿时鲜血直流,顺着雨水在泥土上流淌,他们挣扎了下,并没砍到灰狼,刀子落地,再不动弹。
灰狼将两具尸体撕碎、吃了,转头瞪着她,目光幽冷。
看到它们带血的嘴,还有尖锐的利齿,闻着腥臭的血味,月明心里一阵哆嗦,不禁向后退去。也许她今日不是死在刀下,而是要死在这些狼的嘴下。
这时,狼嚎四起,两只灰狼让开路,一蒙着白纱的女子向她走来,女子身形妖娆,目光冷冽,身边还站着一只伟建的银狼。
月明本是抱头哆嗦,看见她,立即欣喜道:“狼女。”
狼女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并不像初见时的那般平和:“别高兴,我杀他们并非要救你,其实我也是来杀你的,只是我和他们不是一路子的,但我们的目的却是一样的。”
月明不解,几天前还与哥哥学笛,与他谈笑风生的人,怎么也是来要她的性命的。
狼女看出她的疑惑,道:“雇主出了一大笔钱,我没道理不收。”
“你也是杀手?”
狼女叹道:“不是,我无拘无束惯了,这西域各国哪个不是遇到我便夺命而逃呢。我虽然不做杀人买卖,但有人出了大价钱,我也不想让这些钱,轻易流走。”
月明觉得这话不对,道:“你不该是个贪财的人!”
狼女轻蔑一笑:“你才见过我几面,便敢肯定我的为人。”说着,对身旁的银狼道,“狼兄,她就交给你了,今夜,可有食物吃了。”
银狼正要扑向月明,然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住手。
来人一身玄衣,身上虽沾了雨水,却不影响他的风姿,他径直走向月明,也不顾四周有狼。
银狼是大漠的狼王,从来不畏惧任何人,看着来人,龇牙咧嘴着,竟然不敢轻易上前。狼向来是很有警惕心的动物,若是敌人强大,它们便会等待时机,蓄势而动。
月明手中本已抓起了藏于脚上的小刀,看到来人,不禁松了手。
狼女盯着赵风起,笑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只是这相逢的方式错了。”
赵风起淡淡道:“四天前,你收到了一笔钱,答应雇主会在四天内顺利将我们一行人杀了。你一路跟踪我们,不就是在找一个我们几人分开的机会,打算将我们各个击破吗?”
狼女笑容一僵:“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想必今日,你也是故意离开的吧!”
赵风起的目光更加冰冷:“上次见面,我便说过,我不是巧合地出现在那,便是警告你不要做出像今日这样的事。若你今日真要动手,我会让你的这些狼尽数陪葬。”
狼女目光一冷,继而仰天大笑:“你气什么,我又没有伤她。”目光里似乎说着‘我知道,你最在乎的人是她’。
月明拉了拉赵风起的衣袖,嗫嚅道:“哥,她真得没有伤我,刚才要杀我的两个人,还是她杀的。”
赵风起毫无表情地看着月明,没有说话。
狼女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上次你教我吹笛,我欠你个人情。你们走吧,那笔钱,我不收便是了。”
月明想不懂她为何突然改口,赵风起的眼神突然温和了下来,对她道:“她不会放过你。”
狼女无所谓地笑了笑:“阿爹将我们三个养大,阿姐待我很好,就算没有完成任务,她也不会杀我的。你们找到了你们要找的东西,便尽快离开吧!不要再来大漠,更不要来这龟兹。”
赵风起抱拳道:“多谢。”说着,将月明抱起,冒着雨,向茂林外走去。
狼女静静地站在原地,月明躺在他的怀里,一直盯着狼女,只看见她的嘴角虽然噙着笑,眼中却露着悲伤。
待再也看不见她,四周的狼嚎声也退去了,月明才问赵风起:“哥,刚才狼女说的阿姐是谁,她到底是什么身份?那要杀我们的雇主到底是谁?”
赵风起解释:“她是云公子的妹妹,她所指的阿姐是她和云公子两人的阿姐。所谓的雇主便也是她的阿姐。”
月明啊了声,难怪她有杀他们的心,可她为何又放了他们,忙问:“那她为何已受了阿姐之命,最终又放了我们?”
赵风起脚步一顿,道:“寒玉宫当家的人其实有两个,二宫主是云公子,原名云玲,大宫主便是云玲的亲姐,直到云玲死前,说丫鬟思渠是她假扮的,我才开始怀疑这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人,到底思渠和云玲有个本质的不同,云玲虽然狠毒,眼中却还隐隐有股柔情,但思渠没有,即便面对冯仁,她也只会假装柔情,但假装和真实总有些差别。月明,当初那个思渠在武恒山,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丫鬟,实际是她掩藏得太好,在武恒山的一个月,她怕是将我们的心性都摸透了。狼女的阿爹是云玲的亲爹,她与云玲并没有血缘关系。想必她的阿姐便是寒玉宫的大宫主。”
月明没想到原来事情如此复杂,想必之前在中原,李宣并不仅仅是和云玲合作,也是和云玲的阿姐合作。可她们要扶持一个人当上武林盟主,目的又是什么?
月明感叹一声:“现在她这么放我们走,她阿姐肯定会很生气的,你说她会不会……”一个‘死’字含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当时看见狼女的眼神,总觉得她眼中隐隐藏着某种情愫。
赵风起淡淡道:“以她的才智,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总令人……”突然顿了顿,又道,“在客栈后山上,蒙蛏说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月明笑了笑:“没什么大伤,就是脚踝又扭了。哥,你放心吧,等下回去涂了药酒,不用多久便会好的。”想到蒙蛏,忙问:“蛏子他还好吗?”
赵风起皱了皱眉,令他放心,她何时能令他放心?若哪一天,她真不在了,他该如何?抱住她的手不禁握紧。月明,只要我在一天,绝对不会让你有事。他答道:“蒙蛏没事,比你好多了。”
月明嘿嘿一笑,想是哥哥及时赶到,救下了蒙蛏,见他皱眉,伸手为他揉了揉眉心:“哥,不要皱眉,虽然你皱眉的样子很好看,可如果你能笑一笑会更好看。”
眉头不禁舒展,他柔声道:“月明,李宣来了,你可以让他看看脚伤。”见她撅起小嘴,解释道:“孙红玉已经醒了,她并不怪李宣,你还气什么。难道这十多年的感情,你真要这么轻易放弃吗?”
月明想了想,到底李宣并未打算害他们,怨气不禁消去:“好吧,我可以原谅他,那蛏子呢?”
“你都原谅了,他怎么可能不原谅!”
月明讪讪而笑,从小与她趣味相投的人便是蒙蛏,她喜欢的东西,他也老老要抢,什么事,两人总会想到一块儿。她说一,他自然不会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