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仍跪在他面前,不断地磕头请求原谅。
赵风起却对她视若无睹,静静地打坐。
此时,气氛太过寂静,她磕头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响亮,他再怎样冷漠,也不能全无反应。
他突然道:“你不该跪我,而该跪我的家人。”低头不经意看到面前的地面皆是殷红的血迹,心里默想:这丫头是不要命了么!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轻声问:“你怎样才肯原谅我们?”
他冷冷道:“无法原谅。”宁王不仅杀光了他全家,连月明也不放过,他怎可能原谅他。
“如果你必须要报仇,那我可否为我爹赎罪?”
“你要做什么?”
萧月这刻总算恢复平静,明白了当初要杀赵风起的人定是她爹的人,也知道上次的黑衣魁梧男子正是爹爹身边的杜言伯。他当初说赵风起还有的救,那应该不是骗她的。她回答:“我让爹救你,然后我们约个日子,公平地决一生死吧!”
“决一生死?”她这么做无异是寻死。
萧月表情严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宁王是我爹,若看到爹爹死在你的手上,比我自己死更难受,所以我愿意为爹爹承担罪过。府上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我请你放过他们。”
“若你爹曾经有你今日的感悟,赵家又怎会死这么多人?”
萧月深吸了口气:“我爹是有错,可我是他的女儿,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答应和我一战,到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然后你再也不要寻仇,如何?”
赵风起冷笑:“你这么做又是何苦?杀了我,你们再也不会有威胁……”
萧月打断他:“你不能死,我不能让你死。”
赵风起震惊了会儿,明明眼前的少女才认识他不到一月,为何却非要救他?醉仙楼是他们的初次相逢,她出现却是为了劝他不再喝酒,之后又一直要救他,难道只有几面之缘,就能让她拼命地救他?
他有些起疑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萧月紧张地啊了声,一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她额头上的一片血迹。她觉得头有些痛,却痛得十分清醒,她立马回答:“你知道的,我是宁王的女儿,我只求你答应我,答应让我给爹赎罪,然后你再也不要找他复仇,好不好?”说着,又要给他磕头。
他眸光一闪,终于妥协:“我答应你。”宁王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女儿,若他的女儿死了,等于是要了宁王的命。他自然是报仇了。
萧月知道赵大哥很守信,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收回。
他们的一战,就算自己输了,赵大哥都不会再找宁王报仇。若最后他杀了她,也只是死她一人罢了。这下,宁府上下的人都安全了。
她笑着又给他磕了几个头,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因血气不畅,只觉眼前一片黑,脚步踉跄了下,扶住墙壁,才不至于晕倒,眼前再次清明起来,她冲着赵风起笑了笑,笑容娇俏可爱。
她转身颤巍巍地向地牢外走去。
赵风起看着她离开,不禁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何自己看见她伤成这样,内心竟会不好受,明明她是仇人的女儿啊!
萧月出了地牢,没往自己的房间去,而是去找宁王。
冷无眉一直守在牢房外。
她拉住冷无眉,问:“无眉姐姐,爹爹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好吗?”
冷无眉叹了口气,道:“跟着。”
两人来到了花园中的六角凉亭,亭角挂着铃铛,风吹过,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音,亭子边是个很大的鱼塘。亭前有片空地,空地一边是假山假石,另一边种满了茶树杜鹃。当时天色昏暗,亭子里的几盏风灯,将此处照得透亮。
宁王拿着一本治国之书,看到她额上的伤,立即对冷无眉道:“快去找顾源。”
冷无眉道:“是。”即刻退下。
萧月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边,道:“恳请父亲救救赵大哥。”
宁王本想说“你将他当哥,他可未必领情”,但看自己女儿对赵风起用情颇深,无可奈何,立即放下手中书,拉起她,拉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出袖中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伤口,吩咐侍女:“去拿盆干净的热水来。”
萧月拉住宁王的手,道:“爹,你先答应我好吗?我能保证他不跟你作对。”
宁王放下手中的帕子,问:“你怎么说服他的?”
萧月低头道:“我有我的办法,你忘了吗,我跟他生活了十六年,对他再了解不过,他会听我的,他也答应我,不会与你作对,你救一下他吧!”
宁王拗不过她,俯身道:“月儿,你知道吗,自从你娘亲走后,爹爹将你看的比自己都重要。可他父亲却将你偷偷换走,当爹爹知道他父亲将你换走后,还以为是自己杀了你,你知道爹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吗?爹宁愿自己去死,也要换得你的性命。爹之所以尽可能地对锦儿好,就是想弥补对你父爱的缺失。既然你真要救他,爹一定会成全你。”
“谢谢爹爹!”她自然能感受到父亲对她的好,盈在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萧月投入宁王的怀里,哽咽哭泣。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她都能够原谅他,因为他从未忘记过她。若说爹爹一开始用自己所有的内力逼出她体内的毒,她当时还只是感动,但这几个月朝夕相处,她能明白他是真心爱她的,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
宁王吩咐石家四兄弟:“你们将赵风起带过来。”
她看着石家四兄弟离开,擦了擦眼泪,问:“爹,你真不怪我了吗?”
宁王柔声道:“怎会怪你,你说的对,他照顾了你十六年,怎样都对你有恩,爹不该对他痛下杀手。爹爹的确有办法让他摆脱走火入魔的境况,爹答应你,会帮你治好他。”
“爹爹,你真好!”
宁王揉了揉她的发,宠溺道:“傻孩子。”
她擦干眼角的泪,抽了抽鼻子,道:“我真感谢老天爷,给了我这么好的父亲。我作为你的女儿,一点也不后悔。”
宁王展颜道:“你虽然行为举止和你娘一点不同,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什么?”这是宁王第一次向她谈起母亲,从前她所知的,都是向冷无眉打听到的。她一直想知道娘在爹心里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宁王道:“你们都太过单纯。宫里不适合像她这般单纯的女子,所以爹早早地将她接了出来。可爹没想到,正是爹的这个决定,让你娘年纪轻轻的便离开了人世。”
“娘是难产而死的,不关爹你的事。或许娘觉得跟着爹爹的时候才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萧月说出这话,是有依据的,宁王曾给她看过一幅她娘的画像,画中的情景是罗凌嫁入宁府后不久,她的笑容十分甜美,眉眼、嘴角都带着笑意。笑这种东西,看眼睛最是真实。她能看出她娘当时真的很开心。
两人还聊着,石家四兄弟走上前,恭敬道:“王爷,人已带到。”
宁王转身,冷冷地看着赵风起。萧月透过宁王,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他身上的玄衣被风带起,眼眸深邃,令人捉摸不透,英俊的脸在灯火下明灭不清。
很快,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眼神犀利地看着宁王。
宁王道:“你会走火入魔,全因从小执着练武急功近利,后又郁结于心,不加注意,才令执念化为魔障。等下本王会让石家兄弟打通你身上的所有穴门,接下来你要记住本王的话,首先,你要固本培元,气行小周天,合和汇丹田,再启动周天三十六圈,意守丹田片刻,如此反复四十九次……能否摆脱魔障,全凭你能否领会本王的话。”
话音一落,石家四兄弟一起运功,将之前将他封印的内力尽数打开,一打开,真气在四周肆意流动,卷起一道不大不小的风阵,他难以自持,捂着胸口,痛苦地皱了皱眉,好在他已将宁王的话铭记于心,尽量克制自己的身体,慢慢地,真气的确不再乱流,他渐渐稳定下来,便于原地站立调息。
不一会儿,一旁的石家四兄弟额上都聚集了豆大的汗水,却都不敢掉以轻心。萧月这才发现,原来石家四兄弟就是十几年前武林上名声赫赫的“电闪雷鸣”,曾经碧水宫的二殿下走火入魔,就是他们一齐出手,唤回了那位二殿下的心智。
原来他们在十几前突然销声匿迹,是被宁王收入门下,为宁王效劳。若只凭单打独斗,他们并非是赵风起的对手,但四人联手,却未必会输给赵风起。
萧月看到他的白发渐渐变黑,不禁露出了笑颜。这样果然有用,他终于得救了。
赵大哥不会死,她还能看见他,真是好极了!
不远处,一白衣貌美的少女藏匿在一棵榕树后,注视着凉亭外冷俊的玄衣青年。他的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一样的凤眼,一样俊挺的鼻,一样好看的脸型,她紧紧捏了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只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可她又怎会看错。府中上下都瞒着她,可聪明如她,又怎会猜不到他们的心思,原来她根本不是宁王的女儿!本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原来这一切都属于亭子里那个穿着黄衫的少女。
那是多么傻多么天真的女孩啊,整天只知道傻兮兮的笑,只知道伤害父亲救一个外人,这是多么白痴又多么愚蠢的女孩!白衣少女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里有淡淡的落寞和嫉妒。不管是哥哥,还是父亲,本来都该是她一人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