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院中人没人注意到她,她在宁府中闲庭信步起来,但这步散得其实格外小心,生怕被人看见。
偌大的宁府,西边的角落是个牢房,本是关押府上犯错的丫鬟和侍从的。今日,她发现牢房外守卫森严。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这么多守卫看护的?
要混入牢房,对她这个做惯盗贼的人,实在太简单了。或许连宁王也不知道,之前她与他谈话时,出手偷了他一块令牌,见令牌如见宁王本人。
冷无眉武功虽好,但没做过宵小。
她出手偷东西,师承逍遥子,又被师父的好友妙手空空儿指点一二,偷了十多年,做贼可谓专业人士,技艺自然纯熟,即使偷的是高手的东西,也教人难以发现。
拿着令牌,她顺利地进入了牢房。
她想证明赵风起是否真被她爹抓了,赵大哥会不会被关在牢里?
可牢房内的景象与她一开始所想出路很大,竟没关押一个犯人。在牢房内走来走去,什么人影都没见着,她转身要走,突然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下。
好不容易站稳,第一反应就是以为地震了,可地面只震动了一下,再也没有反应。她寻思着,难道地下有密道?若如此,这个地方肯定有机关,通下地底。
她开始在地面和墙壁上敲敲打打,希望找到机关。与蒙蛏处久了,到底还是有些小聪明,敲到墙上一块砖块,发现它发出的声音与其余砖块不同,她立即重重按了下去。砖块如愿地移了进去,旁边立即转出一道门来。
门内通明,被烛火点亮。
萧月小心地走了进去,不久便听见一阵熟悉的男声。
他道:“只要我活着,定会要了你的命。”语气强势、傲岸,不拖泥带水,却隐隐透着一丝虚弱。
宁王不疾不徐道:“本王让你活着,只是考虑到月儿,若不是她,你早已死了不下百次了。”
男子冷笑一声:“你只当自己的女儿是宝,难道别人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宁王叹了声:“若你一开始不去冯府盗出那块免死金牌,本王不会找上你们。若你不跟本王作对,她自然就不会死。”
萧月听得一头雾水,但早已听出说话的男子正是赵风起。李大哥没的说错,爹爹果然抓了赵大哥,还将他关押在了这里。可爹爹为何要这样做,赵大哥又为何说定要杀了爹爹,他和爹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萧月知道赵大哥的心结一直是十六年前赵家的灭门案,难道他怀疑宁王是当年赵家灭门的幕后主使?
可宁王是她爹啊!那他们岂不是……
赵风起不再说话,宁王又道:“本王不怕你跟本王作对,只怕月儿对你用情太深,以致你死后伤心。本王怎忍心见月儿伤心,自然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去。”
见他沉默了,宁王又道:“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要继续和本王作对。”说完,对手下道:“我们回去。”
萧月刚刚走到路口,听到这话,心里紧张了一下,想着该躲哪好。好在地牢里通道错综复杂,并非只有这条路,她立马在前面寻了个路口,躲在拐角处,直到看到宁王等人离开,方敢现身。
地牢内最大的监狱就是刚才宁王所在的地方,萧月向那里走去。
石牢内,一玄衣青年坐在一块圆形石台上闭目养神,一派淡定,一派从容。
青年的头发已呈半白,长发未绑,及地若绸缎一般,面前的地上残留几道血迹。萧月还未走近,他已缓缓睁开双目,目光虽冰冷,却不带杀气,只是冷淡疏离。
两人四目相对,萧月压抑不住自己的思念,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他道:“都记得了。”
萧月疑惑:“是爹爹救了你吗?”
赵风起冷冷一笑,宁王救他?宁王会救一个要杀了自己的人吗?
他走火入魔是迟早的事,只是刚才病发时,宁王命石家四兄弟将他的内力尽数封印,又让他食用了逍遥散,一时使不出力来,病情便一时被压制住了。如此,从前的事也都记起来了。
赵风起没有回答,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月道:“我来救你出去。”说着,跑到他的身边。
赵风起被点了穴道,不能离开石台一步,无法避开她,冷冷道:“我不需要你来救。”
“可……”萧月发现他似乎动不了,而他身上的定身穴点得太过高深,她解不开,问:“为什么?你是打算留在这里,找机会杀我爹爹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杀我爹爹?”
赵风起觉得她颇为聒噪,而且言谈举止无比幼稚,不想搭理她,她却不死心地问个不停。
他道:“为了你爹,你不该救我,而该了杀我才对。”
萧月摇头:“不可以。”即便不是自己对他动了情,那十六年的感情也让她下不了手。她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我爹到底有什么恩怨?是我爹杀了你的亲人吗?”
赵风起知道云凉和云玲的父亲是云行后,便开始怀疑宁王了。因为云行曾经是位武将,正是宁王的手下。后来他突然弃官去中原学武,弃家不顾,这着实引起了他的怀疑。
他打探到云行其实是个很顾家的人,还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但云行的目的竟会是统一塞外和中原武林,如果不是有人在他后面撑腰,他即便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做到,撑腰的人只可能是他的主上宁王。
宁王帮云行养育了他的一双女儿,可能还对云行有恩,所以云行愿意为他卖命。
宁王只要云行完成一个任务,就是要他挑战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前辈、老掌门,但在完成这项任务前,云行还需不断提升自己的武力。这些被云行挑战的人当掌门当久了,不容易掌控,若是他们死了,宁王可以暗中扶持新人上位,这些上任的新掌门自然是宁王暗中挑选的,就算不是,一个新掌门也比一个老掌门容易掌控。
当初云行挑战他们时,虽然说的是点到为止,但宁王早料到,这些掌门都将面子看得很重,败给了名不见经传的云行,又怎么有脸面活下去。
自此,宁王的势力不断变大,渐渐地,几乎等于控制了整个武林。
寒玉宫曾经扶持过武林盟主韩霸天,其实也是宁王的意思。当今皇上十分器重自己的皇叔,宁王的一句话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此,他等于控制了整个朝堂和武林,让云凉去塞外当龟兹的王妃,是为了控制龟兹,继而控制整个塞外。
龟兹位于丝绸之路的要冲,本就是个极重要的地域。
可宁王其实已无兵权,更无实权,平时就是给皇上出出主意,只因皇上敬重他,文武百官才不敢得罪宁王。宁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逆谋造反夺天下,还是为了防皇上有天会针对他?难道他真有那么高尚,做这一切,是为了帮当今皇上巩固江山吗?
赵风起对她道:“不知道对你有益。”
萧月觉得他不说,她可以直接去问她爹,正如此想着,地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宁王竟返回来,看到萧月,双眉一蹙,似要发怒,声音却突然柔和起来,吩咐手下人:“带郡主离开。”若不是牢房外的守卫禀告,他还不知她竟已闯了进来。
萧月打退上前的人,不肯离开赵风起一步,问宁王:“爹,是不是你杀了赵家的所有人?”她了解赵大哥,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恨一个人,恨到必须杀了这个人不可。
宁王惊诧:“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是我猜到的。爹,你当年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害死了赵家的所有人后,现在连赵家的后人都不放过,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恨你!”萧月从一个士兵手上夺下一把刀,直接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语气强硬道,“爹,请你告诉我真相!否则,我便死在你的面前。我说到做到。”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
“我知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爹,我才不能对你做什么。”
宁王从未如此慌神过,急忙道:“月儿,先把刀放下,放下后,爹爹就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放下。”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硬话,没想到,竟是对着疼爱她的父亲。
宁王什么也说不出口,冷无眉站出来道:“当年,赵丞相一心护帝,为防国亲干政,想方设法想除去你爹。若不是你爹先除去了赵丞相,说不定最后死的人是你爹。难道你要你爹死了才甘心?”
萧月不敢相信,赵风起道:“我爹若在世,也不会让宁王死的,大不了是宁王不再干政罢了!”
宁王这才开口:“你说的没错,你爹的确不会要我的命,可本王不甘心啊!被囚禁,还是远离这京都求一安生之所,本王都不愿意。本王欲以这满身才华巩固大梁江山,继而统一这天下,有何不可?何以国亲不得干政,当年皇上年幼,又如何有能力保护这大梁,这大梁的万千百姓?本王做这些,只是为了守护我朝。”
“是吗?还是说宁王你曾经志在天下,铲除这朝堂上所有忤逆你的人,控制年幼的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到时机合适时,趁机除掉当今的梁帝,自称为帝呢?”
宁王一阵大笑,继而转为无休无止的苦笑:“没错,本王原来是志在天下。但是凌儿不在了,就算本王得了这天下,又有何用呢?而你爹一心要与本王作对,本王偏不如他的意。”
赵风起冷淡道:“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野心,你的私心,你的卑劣。”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赵风起猛咳了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萧月担心地看了一眼赵风起,但他的眼中满是冷淡疏离,她第一次才明白什么是心痛,也许她再也挽不回他的心了。
冷无眉趁她一晃神,踢掉了她脖子上的刀子。
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觉得全身冰冷。再也不可能了,他不可能爱上她了,实际是他从未爱过她。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冷无眉上前,想带她离开,却被她甩开了手。
赵风起绝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还以为她听说自己的爹杀了他的家人,会受不了而逃跑,再也不想见他。可萧月却傻傻地爬到了他的脚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遍遍地说道:“你原谅爹爹,好吗?我求求你,你原谅我爹爹,好吗?他的罪,我愿替他还上,你原谅爹爹,好吗……”
赵风起想她不过施的是苦肉计罢了,若能这么轻易原谅,他便不会一心想着如何为赵家沉冤洗雪。宁王派了这么多杀手来杀他,若非他命大,早已死了无数次。如今,将他困在这,他难道还看不出他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吗?若他死了,萧月又怎会原谅自己的爹爹,所以才留他一命罢了。
虽然不知萧月为何会这样在意他,看她的模样,显然是对他动情了。所以他这次倒是抓住了宁王的把柄。赵风起抬头,眼神轻蔑地看了宁王一眼,在他人眼里,这个眼神分明是在挑衅,似乎说着:宁王你连自己女儿的心也管不住,真是个失败的父亲!
宁王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失败,冷哼一声,带着手下转身离开。冷无眉悄声问:“宁王,郡主怎么办?”
“若她晚上还跪着,直接将她打晕带回房。”
冷无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