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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疯言疯语

侠盗清风明月 施小莫 9620 2022-11-04 01:45

  知道赵风起很快就要离开,她哪里还有心思继续练剑,整日待在房间里看书学笛,实际却什么也学不进去。

  其间,听手下人说,赵风起出去过一趟,见的是一个长得白白嫩嫩、十分清秀的少年。据说,这白嫩少年还是京城里有名的混混头,手边有一群能打的混混,个个都重情重义,很喜欢打抱不平。她估摸那白嫩少年应该就是蒙蛏,在她眼里,他是个粗人,可他模样俊俏,很多人都被他的外表骗了。其实他真就是个混混。

  原来她不在的这段日子,蒙蛏竟成了混混头领,真是忒有才了!

  因手下人跟得远,没听见赵风起和蒙蛏的对话,但她对此并不太在意。她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就好。

  唯一一件让她耿耿于怀的事是,宰相的千金秦妍竟主动找了赵风起,也不知她是如何认识赵风起的,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手下人说根据他们多年的经验,他们觉得这秦妍肯定对赵风起有意,对着他说起话来眉开眼笑的,哪有女子会对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笑,如果有,就只有一个可能。好在,赵风起对她一直冷淡,自始至终,未露出一抹笑容。

  萧月想,这的确像是赵风起的作风。曾经,有姑娘找上他,主动问他是否已有心仪的姑娘,他始终冷着脸,说了句“有”活活伤了人家姑娘的芳心。她当时还是他的妹妹,曾追问赵风起谁是他心仪的姑娘,他却始终不肯说出口,后来才发现那其实是他骗其他姑娘离开的说辞罢了。

  这日,她总算觉得待在屋子里闷得慌,出门才发现红梅林里的花都要谢了。时间过得真快,赵风起的身体估计快全好了,的确是不必再留在宁府了。

  萧月走到湖边,本想静静。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好像是群侍从和侍女围着一个人,挡住了那人的前路。这群侍从们正事不做,竟围在这里,扰人清静不说,还有损宁府的形象。要知道,宁府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很有可能都是达官贵人。

  他们这样挡着路,成何体统。

  萧月走上前去,正想提醒他们几句,这群侍从中竟突然钻出一个头发凌乱灰白的老妇,老妇身上穿着绸缎,不像是个没钱的,身子异常的瘦,好似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脸上皱纹密布,皮肤却异常的白。

  老妇像个猿猴般跑到萧月身前,两只枯瘦的手牢牢地抓住她的双臂,萧月想推开她,却不曾想她的力气竟会这么大,似乎比男人的力气还大,她怎么也推不开。侍女侍从立即抓住老妇,想将她拉住,道:“大夫人……大夫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该回去了……”众人想将老妇拉走,可老妇却始终不肯放手,嘴里喃喃着像是梦呓,又更像是疯话:“唔……哈哈……中毒……呕血……治不好……哈哈……”

  萧月想从她的话中总结出什么,但她的话毫无逻辑可言,简直就是个疯子会说的话,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话。在众人的拉扯下,总算将老妇从萧月身边拉开。老妇被拉开时,仍说着:“姓罗的……贱蹄子……治不好……死……死……无药可解……死……”

  老妇被人带走,渐渐淡出她的视线,萧月耳畔却似乎还能响起那个刻骨铭心的“死”字。宁府上有谁是因中了无药可解的毒而死呢?萧月问身旁的香草:“她是谁?”

  香草恭敬回道:“回小姐,那是王爷娶的第一任夫人。”

  萧月吃了一惊,问:“她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其实只有四十几岁。

  香草道:“据奴婢所知,大夫人这么多年来都被囚于芙蓉园,不曾出过园子。今日也不知怎的,竟逃了出来。大夫人在被囚禁的这段日子里,终日不见阳光,端进的食物只吃一点,人愈发的瘦,头发也渐渐白了,在长久的禁闭中,奴婢们虽是好生地伺候,大夫人却还是发了疯,整日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弄得大家都有些害怕。所以小姐,你可千万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啊!”

  萧月想原来她就是大夫人荣素心,曾经害自己母亲差点流产的人。因父亲谋反,本该株连九族,但宁王念及旧情,在打败荣将军后,冒死替她求了一命,以致终生被囚禁于芙蓉园中。

  香草又道:“小姐,王爷有令,府上除了给大夫人送饭的,一律皆不得靠近大夫人,以免大夫人发疯误伤了人。奴婢知道小姐好奇心强,莫为了今日的事,而去……”

  萧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宽心:“香草,你怕什么,我才没将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呢!”

  香草松了口气:“嗯,王爷对大夫人之事管得特别严,若让王爷知道今日大夫人跑出来了,估计是要震怒的。”

  萧月心想:不就是一个夫人逃了出来么,事情有这么严重么,难道这大夫人被关还另有隐情?

  萧月向前走去,想去看看宁王,不知这件事落入宁王耳中,是不是就像香草所说,宁王会震怒呢?

  待萧月离开,花园中的一棵老杉树后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女子看着萧月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狠厉,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这时,她的背后却扬起一阵声响。

  男子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微微一惊,却立即恢复平常的神态,转身对赵风起道:“刚好路过,看到了我从不曾见过的姨母。”

  赵风起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说着,转身离开。

  萧锦嫣然一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如萧月所料,宁王果然在六角亭里阅读《战国策》。她到时,宁王问她:“怎么过来了,是打算来陪爹爹下棋的吗?”

  萧月努了努嘴,笑道:“我棋艺不精,不过爹爹你可以教我。”

  话罢,宁王便命人摆棋盘,拿棋子。摆好后,宁王让了萧月几子,正要落子,管家老邢跑来,对宁王道:“王爷,不好了,今日大夫人从芙蓉园里跑出来了。”

  宁王手中的棋子不禁从手上滑落,在玉质的棋盘上发出响亮的“蹦”的一声。老刑又道:“不过王爷莫急,现在人已经关回芙蓉园了。”

  过了许久,宁王才回过神来,看到身边的萧月,又看了眼自己因失态落下的棋子,叹了口气,对萧月像哄小孩地说道:“月儿,今日爹不想下棋了,你还是找其他事去做吧,下次爹爹再陪你。”

  萧月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从刚才宁王的态度上,她发现这大夫人被关肯定另有隐情,否则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夫人逃出来大可让下人再关进去,爹爹为何要把它当成一件大事,不让她听见呢?

  她下定决心,定要寻个时机,去见一见那个大夫人。她可是有武功的人,怎会被大夫人所伤?香草的担心完全多余。好久不曾动用自己的本事了,今夜,或许可以拿出来溜溜。

  宁王仍坐在六角亭内,淡淡地吩咐管家:“你下去帮本王将顾源堂的堂主顾源找来,就说本王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管家老邢低头应是,匆忙退下。

  宁王用手抚着眼帘,难掩哀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那件事,可那却像个梦魇始终缠绕着他,质问他:罗凌当年到底是因何而死,真的只是难产吗?可惜这个梦魇并没有因罗凌的去世而终了,从上一代竟跟随到了下一代。

  他一生从未惧怕过什么,冲锋陷阵,带兵打仗,官场周旋,权利之争,哪一个不是拿命在争在抢,冒着死亡的危险,可这件事,却比死亡更加可怕。他对此第一次畏惧了,本以为囚禁大夫人能逼问出大夫人曾经下在罗凌身上的毒的解药,但哪里知道,大夫人竟因自己父亲的事而受了太多打击,以致发了疯,再怎么逼问,都问不出解药。罗凌已死,本留着她没有用,但这毒当初是下在怀有身孕的罗凌身上,很可能连孩子都沾染了毒。御医当年对他说的话,他一直都记得。御医说:“王妃这毒,会随着骨血流入孩子体内,孩子不可能不中此毒。”若非如此,他当年又何以舍命让父皇留下荣素心一命。

  过了许久,宁王还是这副模样,近侍冷无眉看不下去,走至身侧,道:“宁王无需多虑,郡主身体一向安康,应该不会……”说到一半,一身穿青衫的男子走了过来。

  顾源上前道:“拜见宁王。”

  宁王道:“请起。顾源,你过来坐到本王旁边。当年你说凌儿是被下了一种叫做‘麒麟散’的毒,这正和御医们诊断的结果一样。这种毒会使人越加虚弱,慢慢地毒入骨髓,最终致人死亡,还会随着母体流进婴儿体内。那么,本王想问除了下药之人真的无人可解了吗?”

  顾源坐到宁王面前,道:“这话,宁王您问了我十几遍有余。这‘麒麟散’之毒,是由八十种慢性毒物制成,若没有具体的用量,药物的制作顺序,便制不出解药。当年,王妃中毒,我没见过她的具体症状,实在是有心无力。但是我一直在按照宁王您的命令,制作着麒麟散的解药。”

  宁王欣然,心里却仍十分沉重,问道:“那么你看,月儿有没有中毒呢?”

  顾源淡笑:“若宁王信的过我,我敢保证,郡主贵人之躯,并未中此毒。”

  宁王不可思议道:“那么……”

  顾源道:“据我来日里的观察,直到今日宁王您问我,我才敢说,郡主的确没有中毒,但是我发现有一个人却一直深受‘麒麟散’之毒的迫害。”

  “谁?”

  “赵风起。”

  夜里,萧月穿上一身夜行衣,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耳目,悄无声息地翻进了芙蓉园。园子里的植株没人打理,草都长得与人齐高,在一间透着亮光的屋子外,她透过窗子的缝隙,看见屋子里坐着的正是今日在湖边看见的大夫人。

  她的模样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可怖,活像一个女鬼,头发披散,皮肤皱巴,估计活不了多久了。荣素心对着灯下自己的影子,突然发笑:“哈哈……你看……我比你活的久,活的长……你呢……不得好死……比我好命吗?好命吗……哈哈……死……死……”

  萧月摇头,果然这大夫人疯得不轻,嘴里除了死,好似就不会说其他话,来找她定会被她的样子吓个半死。这时,草丛边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萧月立马转身躲入墙壁后,微微探出脑袋,只见一个灰衣侍从端着食盒而来,他将食盒中的饭菜一盘盘地从门上的一扇小门递进去,放好饭菜,人就离开了。

  萧月看着屋里地面上的饭菜,心想:这种方法不是很像喂狗吗?

  荣素心似乎是饿疯了,闻到菜香,根据人的本能去拿饭菜,无视筷子,直接用手抓着饭菜吃。萧月看到她用手抓着饭菜一口一口地扒着吃,身上嘴上全是落下的饭粒菜渣,饭菜掉在地上,她还捡着吃,不禁要呕吐,立马避开眼缓了缓。待她再次回头,却发现荣素心瘫在地上,竟不动了。她奇怪,立即撞开窗子,跳了进去,里面的一幕却令她震惊。

  荣素心的鼻孔流出黑色的血水来,口吐白沫,身子痉挛,是中毒之兆。有人想毒害她,萧月跑到身边,想看看她还有没有的救,她却拼尽全力,抓住了萧月的手,哈哈笑道:“无药可解……不得好死……死……”

  萧月瞬间觉得她十分可怕,奋力抽出自己的手,她的手劲渐渐弱了下去,萧月摆脱了她,低头见她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竟是死了。

  萧月惊魂未定,左手却又被一人拉住。她全身颤了一颤,身后人道:“跟我走。”

  他的声音十分熟悉,萧月这才缓过神来,跟着来人,关上窗子,飞出了芙蓉园。飞出园子时,她明显看见冷无眉站在园外跟刚才送饭菜的侍从说着什么,竟还拿钱打赏了那个侍从。

  难道是冷无眉要杀了大夫人?

  赵风起拉着她,坐在宁府最高的屋顶上。就着凉风,吹醒了她原本一团浆糊的脑袋。

  她说:“为何无眉姐姐要杀了大夫人?”

  赵风起看着月色,淡淡道:“自然是宁王的命令。”

  “不可能。大夫人的命是爹爹向皇上求来的,爹爹怎会一边要救她,一边又要杀她?”

  “很简单,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听到这话,萧月的眼神不禁黯淡了下来。爹爹对其他人真的够淡薄的,否则怎么会将赵家所有人都杀光,一个不留。这件事上,爹爹真的错的彻底。

  萧月将头埋在膝盖上,小声道:“我都不知道她之前到底还有什么价值,她说的话都很混乱,我还没明白过来,她就已经死了。”

  “其实,就算知道,那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知道?”

  “猜的罢了。”

  萧月无语,过了许久才道:“我觉得做人就该快快乐乐的活,不该想太多不好的事。”

  “真是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的活,难道不好吗?”

  “有时好,有时不好。”

  萧月思索了会儿,伸手为他抚了抚眉头,笑道:“赵大哥,如果你能够没心没肺地活着,你的眉头就不会每天这样皱在一起了。”

  赵风起看着她的笑容不禁一怔,那样子真像月明。就算之前蒙蛏没有告诉他缥缈亭边的地道通向的是宁府的方向,他也早已知道她是月明无疑。月明擅长易容,现在她脸上的胎记自然是易容的罢了!

  其实,他的内心一直有个秘密未告诉过她。

  那就是小时候的她极其虚弱,他们被逍遥子救了之后,她的身子竟越来越弱,弱得都快没了脉搏。幸好逍遥子见多识广,知她中的是麒麟散的毒。因苦于没有解药,她差点便丢了性命。为了救她,当年仅有五岁的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竟让逍遥子将毒逼到他的身上。本以为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是救她的最好人选,哪知毒素虽成功地逼到他的身上,却让逍遥子发现了赵月明并非赵风起亲妹妹的秘密。因为麒麟散完全可以在亲人血脉随意转移,但为赵月明转移麒麟散到赵风起的过程却颇不容易,耗费了逍遥子大半的功力。

  刚将毒转移到自身身上的时候,他差点痛晕过去,但好在逍遥子将毒逼到了他的眼睛上。人们一直以为他的眼睛是被烟熏的,但被烟熏又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病症。那其实是他中了麒麟散的毒,而李宣给他的药则是为了抑制麒麟散之毒,否则他的这双眼睛早已失明了。而麒麟散虽是种慢性毒*药,却总是要人性命的。若非他的内力深厚,他估计控制不住麒麟散的毒性。之前走火入魔,忘了麒麟散,差点便要毒发了,好在走火入魔的日子尚浅,现在他倒也克制得住。只是这毒潜伏在他体内十六年之久,虽能暂时压制,却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真的发作。

  但若能换得她幸福安康,似乎一切都值了。

  赵风起并没有阻止她的手在他眉间轻轻抚摸,待她放下手,才道:“大夫人被囚多年,即使窗子没有锁也不会逃跑,很明显,她已经丧失了逃跑的能力。今日,她逃出来,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你日后小心为妙!”

  萧月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训象人用铁链锁住小象,无论小象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渐渐地,小象习惯了不再挣扎,直到长成大象,即使能够挣脱链子,它也不挣扎了。也许大夫人也是如此,曾经一直被困在屋子里,逃不出去,后来将窗子和门上的栓子打开,她本可以很轻易地出来,却也不会出来。这次竟能自己逃出来,怎能不奇怪呢?

  对了,他刚才说什么?让她小心,萧月诧异地道:“你这话是在关心我吗?”

  赵风起没有否认,嘴上却道:“我只是担心到时缺了个决斗的人。”

  萧月不禁失落,没想到他还想着要她的命,她的语气弱了下来,道:“你觉得那人会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

  赵风起微皱眉头:“应是府上的人,具体是谁……无法确定,有可能是想引起府里人的恐慌。”

  萧月努了努嘴:“但他失败了,大夫人死了,不可能再造成恐慌。”

  赵风起心想,也许那人已经成功了也未可知。这人或许就是想引得宁王的不安,而府上和府外的人都可能将大夫人放出来。宁王是贤王,在朝堂上刚正不阿,得罪的奸佞之徒并不算少,若这些人见宁王被关禁闭,借机发难的话,也有可能。

  她见他不再说话,便也闭上了嘴巴,突然想到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遂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嗫嚅道:“你刚才为什么也会进芙蓉园?”

  赵风起听到这话,将手握拳放于唇边,干咳了几声,只简单地道了句“路过”。

  这话骗小孩子或许有用,但她早已不是小孩。她噘嘴道:“你说谎。”

  “随你怎么想。”

  萧月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他跟着她进入园子,可他又为何要跟着她。难道他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么想来,想是自己太自恋了,她立即摇头,觉得也许真如他所说的,仅是路过而已。

  不过这路过,未免也太巧了,芙蓉园地处偏僻之地,一般人不会走过,与鹣鲽院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他万一心血来潮,偏偏走了这个偏僻之地,也未尝不可。

  赵风起看她正因他是否路过的问题而想破脑袋,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意,眼中的冰冷不知不觉融化成了一池春水。但她并未看见,他也并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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