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笑谈着,一红衣丫鬟匆匆跑来,对着染春姑娘附耳说了些什么。
染春听完,刚弯腰凑到金姑耳边,金姑便道:“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染春这才道:“刚才有人来报,说是有个贵客到了落雁坊,说让姑姑出去,要姑姑派坊内最好的姑娘出去跳舞助兴。”
“贵客?”金姑皱了皱眉。
染春又道:“这位客人出手阔绰,众人称他为苏公子,还请姑姑您出去。”
看来不好得罪,金姑让他们继续坐着,自个儿带着染春和庭华先行离开。
等了许久,她才返回,还未坐下,便长叹口气道:“什么苏公子,原来就是我们的大王,哎……”
月明惊诧:“你是说龟兹的大王?”
金姑嗔道:“不然还会有谁!”
月明站起:“我想去看看。”
金姑劝道:“别了,我现在派了玲珑和秭归伺候着,这两个姑娘是我一手带大的,机灵乖巧着,一时不会有事。”
赵风起问:“王妃没有陪伴在侧吗?”
金姑道:“来这儿的公子哥,哪一个敢带自己的妻子,本是来寻欢的,哪是带自己妻子,来这儿受气的。今日,大王来此,看来也不见得有多爱这个王妃吧!”
李宣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恐怕他不是不爱,而是太爱。”
月明和蒙蛏听不明白,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意思?”
李宣道:“应该是王妃的醉翁之意在此,龟兹大王代表王妃来这里,是要给我们一个警告呢!”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他问:“金姑,敢问你可曾告诉过其他人,我们在此?”
金姑摇头:“之前你们说不要将你们的行踪告诉他人,我哪里敢说。知道你们在此的,都是我金雁坊的人。这些孩子都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信的过,他们不会乱说话。”
李宣的神色仍透着一丝担忧,他道:“可这世间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风起,我想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赵风起颔首,一丫鬟又匆匆跑来,对金姑道:“姑姑,那苏公子看完舞,已经走了。”
金姑扶着额头,暗暗舒了口气,幸好没闹出什么事。
李宣道:“金姑,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了,否则会拖累你。”
金姑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李宣道:“金姑,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我们不能不为你考虑。这次,我们非走不可。”
金雁心知李宣的性格,知自己说服不了李宣,只好问:“那你们打算去哪?”
赵风起回答:“我们打算今夜行动,办完事后立马离开。”
金姑吃惊道:“这么快,那我得赶紧给你备好水和行囊。”说着,看了一眼李三叔。李三叔对她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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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天边一轮明月高悬,晓风徐徐,疏星淡雾。
龟兹国的宫墙由黄土垒成,按蒙蛏的说法,整个王宫便像是个蟋蟀罐子。
月明在哥哥和李宣的接应下,轻松地进了王宫。
赵风起说他有办法让王妃云凉离开,她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到了什么方法,而此时,大王的寝宫内的确只有一个人,透过被灯火照亮的窗子,窗上隐约印出一个健硕男人的轮廓。
月明已经易容成了云凉的样子,她提着宫灯,一路无阻地来到寝宫外,心内虽有些许慌张,但今早已当着众人的面演了下,演得虽然不算好,但她能够随机应变,真演了便拿出了十二分的水平,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好。
侍卫见到她,纷纷给她让路。她想笑,却不敢露出一丝笑容,眼神中透着一股冷艳。
刚推开房门,一个俊挺的男子扑向了她,将她揽进怀里,后面的门被他重重关上。男子身材魁梧,一把扯过她手中的灯笼,随地一丢,眼神从她进门,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想到自己已是王妃,气势必然不能减,月明回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怯意。
男子微微一笑,暴力地将她压在了床上。
要不是进宫之前,武功尽数被赵风起封了,她早一脚将身上的男人踢开。可惜,如今只能冷冷地打量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目光突然瞥到挂在他脖子上的宝石,她立马转移目光。
男子用火热的手抚着她的脸庞,语气柔情似水:“你不是说今夜不想跟本王同床共枕么,为何又回来了?”
竟公然违抗大王的命令,这是何等的魄力?月明不敢示弱,道:“我想来看看罢了,若你不想我来,我便走了。”说着,要起身,却又被龟兹的大王压在身下。
月明心内一阵紧张,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而又霸道,并非她这个小丫头可以招架得住的。她有些心慌,但好在屋子内灯光昏暗,想必他看不分明。她淡淡道:“大王,我有些口渴,我们为何不喝几口酒助兴呢?”
男人没有拦她,而是让她起身,她意兴阑珊地走到桌边,为两人各倒了杯酒。刚倒好,男人一手拽住她的手,令她挣扎不得,他随性地取过几案上的青铜方彝,方彝中盛着碧色的酒。拿着方彝,他豪爽笑道:“凉儿,酒后乱性,这次你可怪不得本王了。”
月明淡淡一笑,眼神却越发冰冷。男人兴致极好,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喝完,丢下方彝,拉住她的手,向床边带去。但这一次,男人没有扑在她身上,而是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月明不禁舒了口气,手中拿着一个陶瓷小瓶,好在之前李宣给了她迷药,否则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李宣的药果然有效,才刚喝了没多久,一个强壮的男人便被迷昏了,一动不动。她上前,小心地取下了男人脖子上的宝石。
与此同时,赵风起走在街头,却收到了一张纸条。送纸条的是个小乞丐,他给了小乞丐一些钱。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老地方见。
李宣站在旁边,看到了纸条的内容,嘴角虽是带笑,眼神却透出一丝担忧:“没想到,不管我们身在何处,他们都有办法找到。”
赵风起没说话,径直向前走去,李宣道:“明知有危险,也一定要去吗?”
赵风起淡淡道:“我不去,月明会有危险。”
“说的也是,若是那真王妃回宫了,让龟兹的大王撞见,一看有两个王妃,月明的身份肯定会被戳穿。可你肯定那王妃真会见你?”
“是我杀了她的妹妹,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错过。”
李宣无奈一笑,今日是一月的中旬,赵风起的眼睛有疾,过一会儿,他便再也看不见了。王妃云凉要在此时为妹妹报仇,自然是最好的时机,她不会白白地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她更要亲自动手解决了他们。他想说“我陪你去”,但依赵风起的性子,定不会让他跟着,他只好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月明有事。”
赵风起安心道:“等我办好这件事,我们到时在岐丘鬼域外会合。”
“好。”李宣说完,两人便在此别过。
赵风起向城外的沙丘走去,李宣走向了龟兹国的宫墙。
写信的人是狼女,他第一次见到狼女是在城外的沙丘,所以那老地方便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了几月前的事,当时云玲还活着。于武恒山上,她易容成月明的模样,靠在他的身上。他以为是月明,将她揽在怀里,心里的感情却并非是兄妹之情。
那天,她是那样温顺和安静,他明白,她不是月明。
月明很少会这样安静,她一直都是个无忧无虑,笑得天真烂漫的女孩,当她安静下来,她才算长大了,可那样她的天真也不在了,他知道当时他怀里的她是假扮的,这才推开了她,然后云玲愤怒地离开。她易容成月明的模样,考验的实际是他。
他心中的那个人是——月明。
就因为那次误将云玲当成了月明,当日破寒玉宫的那天,看云玲的眼神便有些许异样。
可就算云玲易容成了月明的容颜,她也不是月明,这个世间只有一个月明,谁都假扮不了。这一辈子,他永远不会让人伤害她。就像当年,在皇宫中,月明久久不归,他便知道她遇到了危险,就算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会翻遍整个皇宫,寻遍山川大地,只为能够找到她。
若失去了她……他握紧手掌,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城外的沙丘上,不远处仍是那棵枯树,一身穿白衣的美丽女子坐在沙丘上陶醉地吹着竹笛。笛曲正是他教的,与上次相比,吹曲的技艺长进了许多。她的身旁站着一只伟岸的银狼。银狼目光炯炯,看到赵风起,张开嘴巴,长嗥一声,笛声便蓦地停了。
狼女起身,看向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叹道:“你其实不该来此。”
赵风起淡淡道:“受友人之邀,不得不来。”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场鸿门宴?”
他道:“知道又如何?”
“知道的话,你便不该来。”
“但我肯定会来。”
“你……”她无话可说。
话音未落,一群白衣人突然从黄沙中蹿起,举剑杀向赵风起。他却立于原地,纹丝不动。待她们近了,才移动身形,一下避开她们的攻击,出手极快,她们还未看清,已中了他的一掌,有的被打到了脖子,有的被打到了胸口,有的被踢中双脚……每一处被打中,她们都伤得不轻。很快,这群白衣女人纷纷倒在地上,带头的那个女子,手持双剑,拼尽全力,飞身再起,他简单地扣住她的剑,动用真气,剑轰然断裂,一道不强不弱的掌势打向她,她被打飞出去,倒在地上,拼命想起身,却无能为力。
每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子都没有了反抗的能力,狼女看了她们一眼,对着赵风起道:“你难道还看的见?”
赵风起道:“看不见但听得见,你可以叫你阿姐出来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根白绫,缚在了自己眼睛上,这根是月明常年为他敷药用的绸带,不知已被洗了多少次,上面残留着淡淡的药味还有清爽的皂角味,似乎还弥留着她的气息。
白绫在风中飞舞,像活了般,带着人才有的狂傲不羁。
空中传来一阵冷笑,“不愧是玉面公子,我妹妹死在你手中,是她技不如人,今日我便要为她报仇……”
赵风起的嘴角噙着一丝更冷的笑意,他道:“你妹妹云玲,在十多年前,见到盟主孟飞娶了他人后,心便已经死了。她一心求死,并不算是我杀的。”言语中带着一股“唯恐天下不乱”的不羁气焰。
云凉本便气急,被他一气,心里更是愤怒。若不是寒玉宫被破的时候,她去了塞外,寒玉宫又岂会这么容易被攻破,心中懊悔、愤怒之情一并涌上心头,但想到这可能是他故意用的激将法,以便她因愤怒而露出破绽,反而平静下来,只是一双美丽的瞳孔中散发出阵阵要人命的冷意。
云玲和云凉两人的武功同出一辙,都是武功绝顶的人,天下没几个人会是她们的对手。
云玲是早已失去活下去的意志,所以才死于赵风起的剑下。而此次,她云凉是带着复仇之心,必要赵风起的命。今晚,赵风起看不见,所以他们的一战,还是云凉略占上风。
再说,这次他单枪匹马地过来,她怎能让他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