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会上出了刺客,这事在田令孜眼中,就是乱军对他的挑衅。因此,他派出手下的左右神策军大肆在京都搜寻乱军踪迹。
被他这么一闹,京都的百姓别说观看武道会了,就连买菜都是稍停即走,不敢在街面上逗留。
杜宝珠好不容易才运作出武道会的热度,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之前的努力全都会付诸东流。
她不敢耽误,从长乐酒肆回到新茶铺之后,立刻找来卢二:“卢二哥,实在不好意思,又有事情要麻烦你了。”
杜宝珠出手大方,卢二不过动动嘴皮子就得了不少钱。因此卢二十分喜欢这个新主顾,一听杜宝珠又有所求,便笑眯眯地拍着胸口:“珠妹妹尽管开口,我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杜宝珠这才笑着将案上的一叠纸稿递给卢二:“我想请卢二哥帮我找几个坊间说故事的能手,将这几桩趣闻传出去。”
卢二接过一看,那稿子上写的正是前几日武道会的精彩比赛。只是那写稿子的人似乎并不怎么通文墨,故事干干巴巴,字也只是勉强能看,便忍不住抬头去看杜宝珠。
杜宝珠难得红了脸皮:“这是我写的,卢二哥别笑我。正是知道自己没这讲故事的本事,才请卢二哥替我找些能人呀。”
卢二连忙奉承杜宝珠文采工整,记叙得当。等杜宝珠脸色恢复之后,才笑着保证道:“珠妹妹安心等着,我这就去找人,保准把这故事漂漂亮亮地传出去!”
“那我就等着卢二哥的好消息了。”
卢二急着在坊间寻找说书人的时候,神策军已经从第一横街搜查到第三横街。
“给我搜!”
随着队长一声令下,几个士卒便牵着军中训养的细犬冲向街道两侧的民居。
这群人穿着军服,却和强盗差不多,若是应门的人动作慢了一点,他们便会踹门直接闯进去。
有小娃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哭出了声,便换来一记窝心脚:“哭丧呢!妈的,老子看你就像个乱军!”
说着就要把那不足十岁的小娃捉起来。
小娃的父母连忙赔着笑往军爷手里塞钱:“军爷,我家三代都住在这里,清清白白,哪会是乱民呢?”
兵卒颠一颠银子,觉得分量还算合意,朝同伴点点头,这才把小娃扔回地上:“盯紧了,若是再听见他嚎一句,老子们把你全家一起抓了,让你们到牢里痛痛快快地哭个够!”
田令孜是下层出身,手下招买的士卒也大多都是街头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这些人打仗的本事没有,逞凶斗恶的本事却不少。借着搜查乱军的名号,明抢暗偷了不少钱财。
正数着手里银子,忽然听见有人在喊:“队长!这里有血迹!”
那队长手一抖,差点把银子扔出去,连忙将银子揣进怀里,骂骂咧咧走过去:“哪有血迹呢?”
那血迹是在平康坊第三曲道的一条深巷子里找到的,一直延伸到一间私女昌宅院中。
一看那血迹消失的地方,众兵卒脸上都露出了奸邪的笑容,队长笑骂一声没出息,指了一个弟兄上前砸门。
很快,就有个老婆子跑来应门。那老婆子下了门闩,伸头往外一看,吓得两腿发抖:“各位军爷,我家可没窝藏乱军……”
几个神策军见开门的是个皱巴巴的老婆子,脸色一沉,心里那点旖旎顿时烟消云散,抬脚将门踹开:“藏没藏乱军,搜过才知道!把你家主人叫出来!”
那婆子被踹了个大跟头,却连叫也不敢叫一声,连忙爬起身朝宅院深处匆匆跑去。
神策军也不理她,径自牵着军犬循着血迹钻进花丛,很快便来到一棵大石榴树下:“队长,找着了!”
带队的队长闻声,低头钻进花丛,只见被兵卒牵着的细犬正奋力刨着石榴树根下的一处新土。
“挖开看看。”
兵卒们没有挖土的工具,便用手里的刀尖将那略微坟起的土堆挖开,挖到一掌深处,才看见那土下埋着一团皮毛。
队长用刀尖挑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只死猫。
军犬望着死猫,嘴角流出涎水,不等队长反应就“汪”地一声扑上来,把那死猫咬作两截,“嘎吱”吃起来。
那猫没死多久,被咬成两截之后血水便从腔子里滴答往外淌,洒得到处都是。
“呸!晦气。”
队长见了,忍不住踢了那狗一脚:“没出息的东西,让你找人,你竟然找出只死猫!”
说着便捂着鼻子往外走:“赶紧搜下一家。”
一众兵卒忙不迭地跟上,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兵留在原地,伸指在树上摸了一把。
天气炎热,树身上的血迹早已干透,一搓便化成了灰渣。
小兵眼中光芒闪动,许久不说话。
鸨母总算赶来,见那小兵气势不凡摸不清深浅,便笑吟吟地回来套话:“军爷,我与陈将军是旧识,向来本分安良,绝不会窝藏乱军……”
小兵抬起两指,止了鸨母的奉承,冷声问道:“昨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
“奇怪的人……”鸨母皱眉苦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您是知道的,做我们这种生意的,大白日都在睡觉,门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没人来。”
那人脸上不见波动,谢过鸨母之后,才小跑着跟上队伍。
寿王府的书房里,李杰正坐在窗边欣赏院中开得正好的石榴花。他的手里捏着几块黑色的碎布,那碎布像是在土里滚过似的,又脏又破。
李杰看了一会儿,才嗤然一笑,拿过火折将破布点燃烧尽,扔进摆在桌上的金鱼缸中:“此事不可外传。”
阴影里有人低声应是。
日子转眼就过了两天,神策军们该查的查了,该勒索的勒索了,眼看从京都住户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就渐渐懈怠下来。
就在这时,一伙穿红褂子胸前背后都绣着杜氏产业特有的花纹的伙计们敲着锣分头窜向街头巷尾。
“哎!好消息,好消息!天下第一武道会半决赛即将开幕,每日前一百名观众将免费获得五大酒肆联合推出的代金券一套!”
龟缩在家中正担惊受怕的百姓们,听见这样奇怪的消息,不由好奇地探出头:“什么‘半决赛’?‘代金券’又是什么东西?‘免费’是‘不要钱’的意思么?”
各位敲锣的伙计都已经过何掌柜的教导,听见有人问,便把手里的锣使劲一敲,笑嘻嘻道:“这位看官问到点子上了!这‘半决赛’么,就是擂台已经打到一半,剩下的都是咱们京都身手最好的师傅,高手和高手过招,您说这样的擂台打着精不精彩?”
“这还没完呢!我们还推出了全新的擂台制度,不仅有一对一的打斗,还有多人混斗的擂台。这多人混斗又有许多种比法,有比谁在台上撑得久的,也有比谁打败的人数多的……总之只有各位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擂台比不到的!”
敲锣的伙计把几个新名词一一讲解了,撩拨得各位看客的心又酥又痒。
在家憋了两天了,别说找乐子了,就连饭菜都得随便应付。谁不想出去透透气?
要知道,他们这两日里,就指着几个说书人讲武道会前半截里的精彩比赛消磨时光,早就从新鲜听到腻味了。
现在一听武道会剩下的都是高手,还改了打擂的规则,谁不好奇?
更何况前一百个到的客人还能白得酒水,上哪找这么大的好事?于是纷纷打听起这半决赛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这样敲了两天锣之后,京都总算重新活络起来。
等到武道会半决赛当天,刚一开门,人便像潮水一般涌进会场:“哎!我是头一个,那免费的代金券在哪呢?”“别挤,我先来的!”
还好杜宝珠早有准备,加雇了几位淘汰的武师,这才勉强没有发生踩踏事件。
前一百位领到成套的代金券后喜滋滋地坐下,剩下没拿到代金券的看客,看擂台上打得热闹,想着“来都来了”,也各自找了座观看起比赛来。
看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坐满的观看区,就连见多识广的杜宝珠也忍不住感慨:长安居民果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又是刺客又是搜查的,也没挡住各位凑热闹的热情。
六块观看区里,五家酒肆都是和何掌柜通过气的,知道今日客人必定不会少,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时客人临门,便笑盈盈地奉上点心酒水,大笔大笔地捞钱。
只有长乐酒肆的王得宝,打从心茶铺的伙计敲着锣满街乱跑的时候就不看好这事,不愿意再和杜宝珠沾上关系。
直到他那块看台因为没人看管,被看客们白白占了之后,他才急急忙忙带着伙计赶来收钱。被他这么一搞,自然赶走了不少客人,赚的也就不如其他五家好了。
王得宝哪里忍得了这口气,不等擂台结束就去找杜宝珠算账:“杜宝珠,你好大的胆子!你既然重开了武道会,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你可知道我们长乐酒肆背后是谁?”
“王掌柜这是什么话?”杜宝珠一脸委屈:“当初谋划这事的时候,我可是第一个找您,是您拿扫帚硬把我赶走的……”
小姑娘年纪小,身量也小,站在王得宝面前小小一团,可怜又无辜。
鹿鸣即便知道自家小娘子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事十有八、九是她算计好的,也忍不住挡在她身前:“王掌柜想做什么,不妨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