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衣小妞打退两大流氓团伙这件事,很快就轰动了全渝州。
做小买卖的人兴高采烈,都觉得特别舒坦。
所有的流氓这几天都尽量不上街,生怕遇到了“黑衣大娘子”。
但是真正担惊受怕的,还得是两个帮派的老大。
青江帮和嘚瑟帮,背后一个是知府,一个是节度使。
过去大家担心的,就是东风压倒了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了东风。
但是现在,大家突然有了一个共同的、可怕的敌人。
流氓们抢地盘,很少有真的想要杀光对手的,都是进进退退,像做游戏。
你真的吃下去了对手,对手的后台会直接想办法对付你,你才真的危险了。
所以明白的流氓,对对手都是客气而克制的。
《教父》这本书里,老头子柯里昂挨了枪击,立刻就要和打他的人谈判,就是这个道理,太记得私仇,建不成大黑帮,当不了大流氓。
在桃园茶楼,青江帮的孟天牛和嘚瑟帮的唐取德、唐纳瑟兄弟,三个人终于坐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历史性的会见。
“孟家哥哥,打听到这个女人有什么来头了吗?”唐大客客气气,虚心请教。
唐家的业务主要在风月勾阑上,这种业务的好处是和上级机关的关系比较好,也有坏处,那就是江湖地位低。
在本地称王称霸,但是出了本地,江湖上瞧不起你,根本没有你们这一号人。
但是依靠码头和酒的青江帮,就和漕帮、排佬帮之类的同气连枝,有这种业内上的声望。
所以唐大遇到段美美揍了自己的人,也只能托节度使衙门或者武官们去打听,但段美美根本不是本地人,所以一头雾水。
这一下就是青江帮露脸的时候了,因为牛七问出了段美美的工作单位。
“我的线人冒死得到的消息,这个女人的丈夫,在大宋禁军做官。”孟天牛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
其实哪有什么线人,牛七苦苦哀求,段美美才把徐咏之说出来的。
“什么?大宋吗?”唐大忍不住吃了一惊。
“哥哥你怕啥?大宋算什么鸟……”唐二嚷道。
唐大唐二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两个人的风格完全不同,唐大是个长袖善舞,会跟官员搞关系的老家伙。老二就是一个能杀能打,冲锋陷阵的狠角色。
“你不懂,你不懂,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唐取德对弟弟说。
他转向孟天牛。
“孟家哥哥,您是宗室,听说了皇帝最近有什么动向了吗?”唐大想探探孟天牛的底,你知道多少,我就知道你大概地位如何了。
“陛下确实在犹豫。”孟天牛不甘示弱,但是自己确实也不知道什么内幕,就压低了声音,说点十足外围,码头拉车的都能聊一通的那种边角料。
“犹豫什么呢?”唐大问。
“其实就是中原的局势,你想啊,契丹人步步紧逼,中原的宋又张牙舞爪,以前周打过来,抢了咱们四个州,陛下能不担心吗?陛下写信给柴荣了,但是柴荣不回信,不回信是什么意思?”孟天牛说。
“什么意思?”唐二是真不懂,这个简单的脑子没法应对这么复杂的局面。
“不回信就是要灭亡你啊!”孟天牛洋洋得意。
“不对吧,我听说七年前陛下就把俘虏的周将送回汴梁了,后来周军也就没有再来,蜀地地势险要,想要打进来,也不容易吧。”唐取德说。
唐大还是希望天下太平,一旦天下大乱,喝酒的人也许还有,但去勾阑的人恐怕就少了,而且大军一动,首先被抢的就是好看的女人,他的店恐怕最先就把直接端掉了。
“取德兄弟,讨个大我自称一声哥哥,”孟天牛得意地说,“柴荣不回信,因为他觉得陛下没有用显德的年号,而是用了广政这样的年号,这叫什么,这叫不奉正朔!”
“这么严重!”唐二也吃了一惊。
“汴梁的皇帝,一直觉得自己是中原,是正统,但是咱们的陛下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他早就觉得自己和中原是两个国家、两个皇帝了。”
“原来如此啊,”唐二问,“孟家哥哥,那这个黑衣服婆娘,跟中原有什么关系吗?”
“我现在怀疑两件事,”孟天牛说,“第一,这个婆娘可能是赵官家派来搜集情报的人。”
“第二,这个婆娘可能是路过此地,直奔成都的使节或者密使。”
“去成都从我们渝州走,不是太绕远了吗?”唐取德也觉得这个猜想太不靠谱了。
“再说,为什么要派女人做使节呢?”唐纳瑟问。
“嘿嘿,你们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孟天牛说道。
唐纳瑟赶紧把茶给孟天牛续上,已经完全是一副尊敬大哥的样子了。
“谢啦,”孟天牛说,“去年,南唐派的使节,就是他们家的昭仪。”
“招姨是什么?”唐纳瑟问。
“是一种嫔妃的位子,别打断。”唐取德说。
“送个娘娘来出使,能够让对方觉得自己态度温和,没有敌对的感觉。”孟天牛说。
“可是,孟兄,你觉得这个婆娘温和吗?”唐取德说。
“但是也可能赵匡胤就是派出一个狠女人,给我们蜀国一个下马威呢。”孟天牛说。
“两位兄弟,”孟天牛一拍桌子,“蜀国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外面呼啦啦进来了一帮青江帮的人。
唐纳瑟吓了一跳,以为孟天牛埋伏了人。
孟天牛看看马八,马八点点头,孟天牛呼啦一掌推出。
马八站立不稳,摔进人群当中。
唐纳瑟这才明白,孟天牛在演示那天段美美推飞牛七的招数。
牛七伤得重,还没有好,所以只好让马八来替代演示了。
孟天牛一挥手,一帮人纷纷出去了。
唐取德心里暗暗地咬牙。
孟天牛这小子也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他的人能都进来,就说明也能算计我。
但孟天牛眉头紧锁。
“两位兄弟,我不是卖弄啊,这一推,如此力大,招数看起来平淡无奇,我也跟渝州几个最老资格的武术家请教过,都说没见过这一招功夫,我怀疑过丐帮的擒蛇掌法,但它明显不是。”
“是湖南铁掌山的铁掌吗?”唐纳瑟说。
“似乎也不是,这像是一类绵掌,但是内力练到这个份上,就算江西龙虎山的张天师也没有这等功力。”孟天牛说。
“也不是道家功吗?”唐取德喃喃地说。
“只有一种可能了。”孟天牛好像真的下定了决心。
“什么?”唐纳瑟说。
“这是契丹人的摔跤功夫。”孟天牛说。
“这个女人是汉人。”唐取德不同意。
“但她是河北口音,”孟天牛说,“可能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
“孟兄,你觉得赵宋官家,派了一个契丹娘们来我们渝州打人,就为了给成都的皇帝一个下马威?我怎么觉得这件事这么绕远呢!”唐取德问。
“不不不,国际形势的分析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我们也许目睹了一场大戏的开始。”
“什么戏?”
“赵官家可能已经得到了契丹大汗的支持,准备向我们蜀国动手了!这个婆娘,就是带着任务来的!”孟天牛越分析越远了。
“我还是不能信服,这个女人好像就是天生神力。”唐取德说。
“这个女人的丈夫,你猜是谁?”孟天牛神神秘秘地说。
“谁?”唐取德说问。
“徐咏之。”
“这个人是谁?”唐纳瑟问。
“他爹你应该知道,潭州名医,山字堂的徐知训。”孟天牛说。
还真认识。
“原来是山字堂的少东家,这个人不是因为贪恋女色弄到家破人亡了吗?”唐取德说。
“他后来去了汴梁,成了赵匡胤的把兄弟,赵匡胤后来就当了皇上,再也不会跟人拜把子了,以前是义社十兄弟,这个徐咏之,就是胜利十一人了。”孟天牛继续解释着他的世界观。
“让自己的义弟和一个武功很高的契丹女人结婚,然后来给我们下马威,这就是赵官家的计划,真是没有想到,我们两个小帮派,居然成为国际政治角力当中第一个尝到苦头的组织啊。”孟天牛说。
“我不信,你这个推论太牵强了。跟码头上老大爷的分析差不多。”唐取德说。
“我是宗室,还是你是宗室?”孟天牛说。
这一句把唐取德问住了,也许孟天牛真的有渠道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我们能抓住这个女人,送去成都,就在陛下那里立下大功了。”孟天牛说。
“或许我们应该服从这个女人,这样我们就在赵官家那里留下后路了。”唐取德说。
“蜀人不应该爱自己的国家吗?”孟天牛怒目而视。
“你不应该保住自己的地盘吗?”唐取德往椅子背后面一靠。
“我倒是想找那个女人较量较量,我不信一个女人的武功能这么厉害。”唐纳瑟摩拳擦掌。
这时,楼下传来一群人如雷一般的叫声:
“姑奶奶!您好!”
孟天牛大怒,对着楼下喊道:“嚷什么?”
没有人理他。
楼梯上有轻盈的脚步声,听起来就是一个女子。
他们耳中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你们三个笨蛋凑在一起,是要找我吗?”
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孩子出现在了楼梯口。
三个人一直在谈论的那个女子段美美,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