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咏之告了个罪,脱下了朝服,露出里面白色的紧身便服来。
这套红色铠甲必须要配白衣白裤才会醒目。
段美美帮助下,徐咏之穿上了这身重甲,最后戴上的,是那个“宋”字盔头。
红的红,白的白,这个少年将军,走到哪里都会是战场的中心,士卒会跟着他一起冲击,而他也会成为敌人集火的目标。
“怎么样?”赵匡胤得意地看看赵光义,问这个二弟的态度。
“铠甲很漂亮。”赵光义嘟囔着。
“朕问你这个将军怎么样?”赵匡胤一脸的不满意。
“确实是仪表堂堂。”赵光义内中有点慌乱了。
“这个人今年才二十多,已经能够在朝中独当一面了,未来的大宋早晚要收复燕云十六州,那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将军。”赵匡胤对百官说。
百官里就有捧徐咏之的,频频点头。
“咏之,你愿意做出兵湖南、攻打张文表的主将么?”赵匡胤终于开口了。
张文表,是背叛了湖南军,兴兵作乱的叛将,湖南请求汴梁出兵协助,这是赵匡胤干涉湖南的理由。
“臣,愿意。”这没啥犹豫的。
赵二一脸旧社会,这狙击徐矜的活儿,果然又没有干成,这下李连翘又要说自己无能了。
“慢,官家。”赵普突然开口了。
赵二觉得自己有帮手了。
我们一直都在说,赵普这个人,优先会狙击晋王,因为他认为晋王有野心,但是当徐矜冒头,他就会打一打。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赵普开口说道。
段美美攥了攥拳头,赵普说的是什么话!
“一将激愤,也能把大军陷入危险。”赵普说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
“咏之的忠诚,官家相信,大家也都相信,但是战争不是凭着一腔热血上战场的,希望官家能够考虑这一层意思,不要让庞德的故事重演。”赵普说完了。
几个老成的大臣老将,已经在默默点头了。
赵普说的是三国时候的故事,东汉末年,关羽攻打荆州,曹操派庞德和于禁去解围,临出发之前,庞德因为自己曾经是马超的部将而被猜忌,气哼哼地做了一口棺材,打仗也冲在最前面,最终战败被俘,被关羽杀害了。
“枢密使大人,”徐咏之问道,“庞德情绪失控,是因为被人进谗言,他的主公也听信了谗言,我们大宋的朝廷里,没有这样的谗臣,也没有这样的主公。”
“我不是要一一对应,”赵普有点恼火,没法子,掉书袋这件事赵普真的不是徐咏之的对手,“我是觉得,既然湖南是你的老家,我们可能要和你的仇人作战,那你做主帅,我们就要考虑情绪给大军带来的危险。”
“管家,臣弟愿意挂帅出兵!”赵光义也是顺杆爬,正好自己一直留守东京,寸功未立,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赵匡胤看了看老二。
如果答应了让晋王挂帅,那就算这场仗赢了,徐矜也会什么都拿不到——赵二的风格,干得出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徐咏之做主帅,李处耘做副将,再把赵光美送到前面去做副将接受锻炼,被老二这么一搅,这个小弟弟肯定是派不出去了。
赵普看见了赵匡胤的为难。
“官家,晋王乃是陛下御弟,不可轻动,臣建议,还是请慕容延钊老将军挂帅比较好。”赵普说。
“老杂毛!”赵光义暗地骂道。
赵普毕竟不准备把徐咏之得罪光,所以安排了慕容延钊做主将,这下就算是徐矜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徐矜呢?”
“徐矜可以为副将,担任前部先锋。”
赵普只妨徐矜的功名,不坏他的报仇。
“好,立刻下旨给慕容延钊,让他和徐矜、李处耘统帅禁军和十镇兵马,出兵攻打张文表。”赵匡胤吩咐道。
“你的家乡,你必然就不会纵兵抢掠,让那里太平,交给你了。”赵匡胤说。
徐咏之转身要下殿,赵匡胤觉得他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不由得有些不舒服。
好官家,想了想,说了一句“等等”。
徐咏之停住了脚步。
赵匡胤回到御书案前,拿起了笔,刷刷点点。
“大宋尖兵”四个字,出现在了纸上。
徐咏之跪倒在地,给天子谢恩。
这四个字儿,一个就得值一万两银子吧。
有这四个字在,他就是永远的先锋。
“朕爱你武勇,你就是大宋第一兵!”
徐咏之捧了天子的墨宝,一步步走出宫门。
委屈,有一点,但是这份墨宝,可是天子给足了自己的面子,回头做一块大匾,厅上一挂……
赵普从后面赶上来。
“咏之!”
“枢密使大人!”
“别别别,还是叫则平老兄就好。”赵普看看左右百官没有注意自己的,赶紧把徐咏之拉倒僻静处。
“什么事,枢密使大人?”
“你这次出兵,准备怎么用兵?”
“直驱湖南,击溃张文表。”
“张文表在湖南,你要从荆南过,你准备怎么办?”
“拿着圣旨借道,如果高家忠心,就会供应我军,如果他有异性,一举拿下。”
“很好,不过老哥哥劝你一句话。”
“什么呢?”
“无论高家的小娃子有没有异心,都要一举拿下。”
“这是为何?”
“你打下湖南的话,可能能封两个镇,那就是两个将军建节,你要是能也平了荆南,那就是三个镇,官家好协调功劳,朝廷好增加赋税,而你,也需要养兵的土地。”赵普说。
“我带的是禁军,要封地做什么?”徐咏之问。
“你还记得石守信王审琦韩令坤为什么出去吧?”赵普说。
“那杯酒是我斟的,怎么会不知道?”徐咏之说。
“对了,你早晚也是喝那杯酒的人。”赵普说。
“受教了,”徐咏之给赵普作了个揖,“则平老兄为什么要指点我呢?”
“因为你跟晋王不一样,你对江山没有野心,你想当英雄,这样的人,不会算计大宋的,”赵普说道,“我只防你爬得太快,抢我的宰相,但是大宋需要人出力卖命的时候,你一定会在。”
这已经是赵普对人很高的评价了。
“则平老兄,谢谢了,报仇是我的夙愿,您今天成全我,我非常感激。”徐咏之说。
“快走吧,别把御墨打湿了。”赵普居然非常和气。
徐咏之走向远处廊下等他的段美美,两人一起出宫而去。
“嘿嘿,你小子还嫩着呢!”赵普看着徐咏之的背影说。
“应该听不见了,”段美美说,“相公,赵普跟你说什么?”
“他说了些拜年的话,说我忠义,让我好好打地盘。”徐咏之说。
“这个人能相信么?”段美美说。
“我看他是要挑唆慕容老师和李处耘争吵,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有这个感觉。”
徐咏之看了看宫墙。
“美美,现在站在这个墙里的人,除了你之外,我一个都不能相信。”徐咏之说。
“王溥大人也不行吗?”
“他快退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大宋的臣,要当宰相了。”徐咏之说。
“张公公应该还可以吧。”段美美说。
“不能指望他,他媳妇珍珍,这个妹子倒是一个奇女子,有事也许能站出来的。”徐咏之说。
“官家呢?”段美美压低了声音。
“当皇帝的人,有几个是为所欲为的,要提自己的义弟当主将,还不是被枢密使怼回去了?最后写一幅书法做安慰奖——我的妻,你觉得这个皇帝,是不是很憋屈?”徐咏之说。
“确实如此。”
“憋屈就对了,憋屈的人,心里有别人,心里有天下。官家不负我,我不会负官家,但是他要许我什么,我也不能信,因为可能真的做不到。”
两人说着走到门外,两人骑了马,踏着门外的小雪,一路回家。
这一天,是建隆四年的正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