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庭和以往一样,刚过六点,就走出帐篷,望着看不见的敌方阵地。
“内政部那几个师,都已经出发了。”参谋长走到维庭身边,今天凌晨的那一番动静,对他们这些就在身边的人而言,实在太明显了,“只留下了第四师,这支部队一直保存着战斗力,几乎没有上过前线。”
“也就是说,是刻意留下来监视我们,以防不测的吗?”维庭轻哼了一声,他当然猜得出奥斯蒙德这么做的用意,“到了现在,这个家伙还是看我不顺眼啊。”
参谋长犹豫了一下,在维庭耳边低声说道:“师长,这一次,我们的选择会不会做错了呢?投靠到贝利亚这一边,似乎……我们还是弃子啊。”
维庭嘴角不由升起几分苦涩,不过这苦涩马上又变成了一抹诡异的微笑。“我们的选项只有一个,不这么选的话,我们就连选择的机会都不会有。”
参谋长叹了口气,现在看起来,他们从跟随米歇尔七世一起叛乱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回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他摇了摇头,尽力把这些颓废的想法甩出脑海,眼下他们虽然陷入困境,但好歹还不是死境,未必就没有出路了。参谋长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抬起眼,也想对维庭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可是他还没张口,就看到远处浓雾中似乎有着若隐若现的黑影。
“那是什么!”他立刻抬起手臂,指着看到黑影的方向,“是敌袭吗?”
维庭被他这么一喊,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在比前几日更加浓密的雾气中,视线十分的差,就算看到了影子,也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不过好在维庭从小练习枪法,眼神还算不错,仔细分辨了一番后,他终于确定,那确实是人的影子,或者说,是一群人的在雾中的身影。
“是敌袭,那是敌袭没错!”维庭立刻喊了起来,他连忙往士兵的帐篷那边跑去,准备组织防御,“起来,都给我起来,敌袭,敌人打过来了!”
因为之前一直是奥斯蒙德压着奥布莱恩男爵的部队打,所以南方军团这边的防御工事做得并不怎么样,而且,在这样一场大水之后,阵地本就变得泥泞不堪,奥斯蒙德用来对付西部行省联军的招数,最后却反而作用在了他的部队身上。
南方军团的士兵仓促集结了起来,在维庭的指挥下,勉强树立起了防线。但是,现在内政部大量的兵力外调,这边阵地的人数反而变成了劣势。
随着雾中的黑影越来越近,维庭也逐渐能够透过雾气的遮蔽,看见那些士兵凶恶的嘴脸。在最前面的,是一支高速冲锋的骑兵,虽然地面相当泥泞,对骑兵冲锋而言并不合适,可是,在南方军团仓促集结,没有做好应战准备的情况下,这一轮冲击的威力几乎是毁灭性的。
就好像的水,被从提壶里倒出来,浇在黄油上,黄油立刻就融化、软塌了下来。南方军团几乎没能做出像样的反击和防御,就被骑兵冲散了阵型,被马蹄践踏起的泥水肆意蹂躏着。
“稳住、稳住!稳住阵线,不准后退!”参谋长在士兵阵列中大声呼喝着,这个时候,如果军官们不和士兵站在一起,士兵的士气是绝对支撑不住的。
但是,因为他身上的军官制服太过显眼,反而被对方的骑兵盯上了。
斯温也跟着奥布莱恩男爵的骑兵一同发起了冲锋,这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一次决死奇袭,所以连奥布莱恩男爵本人也加入了骑兵队伍,不过,似乎连幸运女神都眷顾了他们,敌方的主力部队一早就离开了阵地,而且有着大雾的遮蔽,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军队,直奔着空无一人的阵地就去了。
看到那个在士兵阵列中努力维持阵型的军官,斯温一挥马鞭,冲到他的身前,然后扬手一刀,就把这名军官斩杀了。杀了一个敌人之后,斯温倒也不觉得什么,他的目标不是这些小喽啰,而是邓加尔公爵。
都没有多看自己的战果一眼,斯温就策马朝山坡上的那个指挥所奔袭而去。他不知道的是,刚才他斩杀的军官,就是南方军团的参谋长,而且这一幕,正好被维庭看在了眼里。
看到和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参谋长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杀了,维庭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然而,很快他就把这股感觉扫出心中,维庭知道,现在南方军团,或者说这里的内政部军队都完了,这是一场必败的仗,如果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怀着别样的想法,维庭没有对自己的部队多流连一秒,抓过一旁的战马翻了上去,连片刻的停留都不做,直接向东面跑去,遇到袭击没多久,他就选择了逃跑。
斯温不认识维庭,也没见过维庭的样貌,所以在斩杀参谋长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奥布莱恩男爵就不一样了,他和维庭是见过面的,鲁道夫元帅抵达兰兹镇的时候,还是他和维庭一同迎接的老元帅,所以,当奥布莱恩男爵看到有一个军官骑着马逃离战场的时候,他立马就认出那是维庭。
“真是天赐良机!”奥布莱恩男爵不打算和斯温去争斩杀敌方总司令的功劳,那种功劳对他而言其实意义不大,只要此战胜利,他作为总指挥官,功劳一定是最大的,而且,他不想也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先祖,西留尔第一名将邓加尔·奥布莱恩公爵。
不过,如果是维庭的话,他倒是有不小的兴趣,这个几度反复倒戈的家伙,要是被他跑了,那他的脸上也不好看了。
因为战局几乎是一边倒的关系,奥布莱恩男爵知道哪怕不用自己指挥,也能取得胜利,何况这一次芒斯特、康诺特和宴湾三省军队是分开从三个方向进行的袭击,奥布莱恩男爵能直接指挥到的也只有他的芒斯特军,所以,他倒是不怎么担忧指挥的问题,英勇善战的芒斯特人,哪怕指挥官不在,也可以打好一场仗。
维庭是骑兵出身,所以骑术非常精湛,哪怕是在这样的烂地上,他也尽可能控制着战马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战场。这场大雾固然让他们不知不觉遭受了袭击,但也多亏这场雾,只要维庭跑出一定的距离,后面的人就连他的踪影也看不见,很快机会丢失目标。
只是,维庭没有想到,奥布莱恩男爵会亲自来追他。
奥布莱恩家族和维庭家族同样是军事世家,而且,比起这个纪元才开始崛起的维庭家族,奥布莱恩家族在埃德尼韦恩一世时期就已经是公爵,并且借着邓加尔公爵的威名,每代都有人进入军队,成为帝国的一根军事支柱。而为了保证这样的地位,奥布莱恩家族的子弟也是从小就训练自己的军事技能,哪怕到了这个纪元,战争已经不需要剑和骑士长枪,他们也依旧努力锤炼着自己,让自己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到极致。
有着这样童年的奥布莱恩男爵,不禁马术出众,枪法也十分出色,尽管这两点维庭都很擅长,可是,奥布莱恩男爵会比他还要擅长。
即使是在浓雾之中,即使是在颠簸的马背之上,奥布莱恩男爵拿起自己的枪时,手腕没有丝毫的颤抖,他很清楚,自己打出的这一颗子弹,一定可以击中目标。
“砰”
一声枪响,维庭硬生生被自己的马给摔了下来,不是他的骑术不好,只是奥布莱恩男爵那一枪打中了马匹,吃痛之下的战马顿时人立起来,把马背上的维庭给甩了下去。
维庭摔倒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肮脏的泥巴溅了他一身,原本光鲜的军服,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身又丑又脏的破烂。
“奥布莱恩……”维庭在泥水里挣扎着翻过身,看着身后逐渐逼上来的奥布莱恩男爵,好在地面泥泞,他刚才那一下摔得倒也不怎么痛,“没想到,最后我要死在你的手里。呵,也好,这样也好,至少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一种名誉了,我倒也不算丢人了,以后别人提起你的事迹,说不定,还会算上我一笔。”
“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名誉吗,赫卡里姆·诺·维庭?”奥布莱恩男爵轻夹马腹,驱马来到维庭身前,手枪的枪口一直对准维庭的额头,“我还以为,你这次又会想方设法,找一个借口背叛你的主子,来换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哪。”
“哈——”事到如今,维庭也没有向奥布莱恩男爵低三下四的意思,他很明白,这一次他是活不了了,“到了现在,就算我痛哭流涕地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你会这么做吗?谁也不会给我这样的人一条活路的,不是吗?没了部队,我也没有用处,甚至连一颗棋子都算不上,还有那么臭的名声,杀死我,你反而能够拿一个英雄的名声不是吗?”
维庭咬着牙,或许是明白死期将近,现在他根本没有任何掩饰自己的意思,把所有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冲奥布莱恩男爵吼了出来。“是啊,我是不要名誉,为了活下去,为了获得更好,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背叛算什么,倒戈算什么,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多我一个又怎么样!我这样选择就有错了吗?不要忘了,我根本就只有这一个选项,如果我不背叛,活该去死你们就会说我几句好话了吗?开什么玩笑,要不是我在兰兹镇的那一次背叛,最后谁胜谁负,大概还不好说吧!”
“你觉得自己冤屈?”奥布莱恩男爵嗤笑了一声,看向维庭的眼神更加不屑,“你要是从一开始,在米歇尔七世叛乱的时候就不和他一起,而是选择站在帝国这一边,那么什么事也不会有,你之后所谓那些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也根本不会出现,换句话说,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哼,随你怎么说吧。”维庭已经听见战场那边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看起来,南方军团是彻底败了,芒斯特军已经取得了胜利,“到了现在,我也无所谓,至少,这一生,我活过,这样就足够了。你动手吧。”
奥布莱恩男爵冷冷地看着维庭,面无表情地扣下了扳机。
维庭应声而倒,血液和泥水混在了一块儿,很快就分辨不出那深色的究竟是什么了。
奥布莱恩男爵调转马头,准备回到自己的军队中去。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刻,他听到身后有东西告诉甩过的声音,就好像是鞭子空挥了一下。
奥布莱恩男爵急忙回头,刚刚还躺在地上的维庭,就在一瞬间,从他身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