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张亚雨之后张闯打来电话,说下周是他生日,问我能不能到周口。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什么运动会,什么扬名立万,我根本不在乎。只是,几百公里外的路的尽头,势必会有一场宿醉。
程小飞曾在体育队时成绩就要比我们好很多,到了大学之后更是实至名归的好学生,平时便不常和他联系。这次去周口也自然没有叫上他,但出发当天正好辉子的朋友要来安阳,我只好一个去。
尽管讨厌坐车,但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看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所有心事似乎也被裹上了一层庄重。走过的路早有成千上万人走过,心情却再不会和第二个人相同。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也好,被迫的沉默总要比被迫的热情更容易让人接受。张闯曾是“兄弟连”的老大,当时怕我考不上大学,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监督我训练,我常常骂他是教练的走狗。高考前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很努力,指望着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能够扬眉吐气咸鱼翻身。命运果然没有开玩笑,把最不起眼的我和辉子送进了二本,把光芒万丈的张闯和大鹏风风火火地带到了大专。毕业当天,我们相互拉扯着辱骂着醉倒在操场上,因为酒精中毒第二天他们几个人偷偷到医院看过我一次,至今却仍未见面。
席间张闯一个个敬酒,言谈举止已经颇为成熟,和我自是大相径庭。当着几个陌生的面孔,我竟像个不谙世事的傻子,递不上一句话。周围餐桌上一片嘈杂,觥筹交错,有人为女人干杯,有人为生活落泪。几瓶酒,十来个小菜,汤圆像是翻起的死鱼眼,烟圈吐出去,是我们片刻的欢愉和短暂的相聚。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主角,却在表演着千人一面的独角戏,要么醉生梦死,要么颠沛流离。脆弱而又卑微的生命之外,再无其他。
大鹏一声不响地替我挡了一杯又一杯,终于最先跌倒最先不省人事。张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平淡地问我一句,你还能喝不?
“我能——”
“行,咱俩多喝几杯!”
“我要再酒精中毒怎么办?”
“会死不会?”
“不知道。”
“你要是死球了,我给你爹当儿子去!”张闯说着举起半瓶白酒坐到了我身边。
旁人搀扶大鹏走后,酒桌上只剩下张闯我们俩,那半瓶酒最终也没有喝完。
从饭店出来,我扶着张闯,或者说是他扶着我,俩人在马路边上就地而坐,紧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不知道能问他些什么,只是觉得就这样坐着也好,沉默和沉默毕竟有所不同。夜不深,大街上却显得异常凄冷,不远处流浪猫从垃圾桶里用力地往上跳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而我们的生活,有时也像极了这垃圾桶,肮脏并且滑稽。
正打算拉他回去,他突然扭头问我:“那谁,一枝花呢?你俩到底好上没?”
我弹弹烟头:“不会吧闯哥,你也知道一枝花?”说话的时候牙齿咯嘣嘣响。
“你问问大鹏,谁不不知道一枝花啊!”他笑得最二,一笑喜欢梗脖子,再挤眼,呲着大门牙,“欸,大鹏呢?”远处的地面在路灯下是一种孤寂的焦黄色,映上张闯的脸,他真是喝醉了。
“鹏哥——先回去了!”我随便回答他,可想起他的问题又忍不住暗骂了一句,“我他妈到底是有多嘴贱啊,怎么你们一见面总是问我一枝花呢?你知道她是谁?”
是啊,一枝花是谁,有时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你丫说什么呢,就你那点事,能瞒得了谁?”他说完打我一拳,又抓着我的头发想要站起来,终于放下了吃饭时的臭架子,但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在酒后,在深夜,在孤独无助的时候,我们最想见的人也许不是父母,甚至不是朋友,更多的是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我也一样,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会忍不住想她。
我叹了一口气说到:“我们好久没有联系了。”因为我不知道联系上后能说些什么。
“你到底表白过没有?”
“你是问我向一枝花表白过没有啊还是向别的女生表白过没有?”
“你说呢?”我肩头又挨了一巴掌。
张闯干脆拉着我的手来回摆动着说:“来来来,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你喜欢她,现在就打!”
“哎吆吆,怎么,怂了?你不是挺能耐的嘛!”
“谁他妈怂了,打就打!”
此刻是三月份,风依然刺骨,到处是哆嗦,我说闯哥你离我近点,我冷。等待电话接通的这段时间,心终于剧烈跳动起来,我颤抖着声音问张闯,“闯哥,我说啥?”
他撇着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伴随着满是不屑的斥责:“不知道啊?来,我替你说!”说着就要伸手夺我手机,我只轻轻挥动了下手臂,他便一个趔趄扑到了地上。
“喂——你在听吗?”
“噢,我——我在!”
一枝花接到电话时微感惊讶:“这么晚了你在哪啊,怎么还有汽车的声音?”
我一只手扶着张闯怕他摔倒,另一只手塞在他的怀中,手机在脖子里夹着:“我,我在马路上呢,很吵吗?”
“没有,你——在干嘛?”
“散步啊,饭后走一走,友谊天长地久!”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谁他妈晚饭能吃到大半夜!
她果然不高兴了,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疯,我先睡了!”
头开始隐隐作痛,但已经清醒了不少,我用力推推张闯,让他坐好后站起身来。头顶残月满弓星光斑斓,前方天地里黑压压一片,汽笛长鸣,一切死寂,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我呼吸急促。忍不住向前跑出几步,又转身跑回来。
干咳几声后终于强忍着激动说到:“一枝花,我希望你认真听着,下面的几句话今天必须要亲口告诉你!”
其实,我多么想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用另一种方式把这些话说完,然后在一个适当的时刻,嬉皮笑脸地说一声,我开玩笑的。
“一枝花,我——喜——欢——你!”
不知什么时候张闯又点燃了两支烟全叼在自己嘴上,半闭着眼睛歪着头,像是发愣又分明是听我说话。地面潮湿并且冰凉,我想扶他站起来,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取下一支放自己嘴里,又换只手把手机贴近耳朵。
“如果可以的话,做我女朋友吧!”
张闯拢拉着脑袋,一只手却缓慢地向我伸出了大拇指。
她似乎很平静,沉默几秒后淡淡地回答我:“嗯,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在刚才,你也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为你的勇气点赞!但是,这句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好吗?爱情这种事,不是随便拿来开玩笑的。高中三年,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我不理解你,你又从来没有靠近过我,并且现在,现在——我们又身居两地。所以,你能理解我吗?。”
一枝花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又问到:“这算是一个回答吗?”
“算吧。”
我虽愚笨,也不至于连这样几句话也听不懂,她是在用最后的挣扎为我保留一点点尊严。她在用一个极其委婉的方式,拒绝我。
我再次站了起来,把烟头弹掉,张闯的两只手还在抱着我的小腿。呼吸,深呼吸,我笑得多么轻松!
“你说的对哦——噢噢噢噢,不管你怎么想,既然说出了这句话,我就没打算要回头——头头头头!我——”
“从今以后,我们做个好朋友好吗?”一枝花突然打断了我。
“好——好好,但是请你记着,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发誓,会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继续——爱你——你你你你!”
“你是不是冷?”
“不冷啊,我热着呢!我面红耳赤,我血脉贲张,我——”
“不冷就别打哆嗦!”她早听出了我在颤抖,沉默几秒之后又说,“你答应过我的,要做我的好朋友!”
此刻她的脸上应该会有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呆立在原地,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从爱人到朋友,不是慈悲,而是沦落。或许,被一个不爱的人爱着,也是一种负担吧。当然,她从来没有爱过我,我很清楚。
“只是,我还想再对你说最后一遍,我——”
“嘀——嘀——嘀——嘀”她已经挂掉了电话。
我喜欢你,风和月亮全都听得见。
把手机放进口袋的那一刻,心里剧烈疼痛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喜欢你”这句话到底是说出来好,还是和从前一样,放在心里好。
“冻去球啦!”闯哥喊着骂着站起来一头扑到大鹏的怀里,像突然失去了依靠,我瘫软在地上。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清醒,直到这一刻方能理解什么是烂醉如泥。
“鹏哥,你怎么又来了?”
“我怕你们俩卧轨自杀!”
“这儿又没有火车——”
“火车轨才叫轨啊?亏你读过那么多书!”
“噢……”
大鹏在旅馆吐过之后左摇右晃地来接我们,满身酸菜味。张闯扶在他的身上,他攀着我的脖子,却感觉他们很轻很轻,甚至整个街头,整个路面,整个世界,都是无比轻盈的。
因为,最沉重的时刻已经远去。至于还能否再见到她,像去年冬天一样被她挽起手臂在校园里奔跑,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所幸,她听到了——我喜欢你。我感动得泣不成声,却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勇气。
第二天我们醒得很晚,早饭和中午饭几乎是一起吃的吧?我记不清了,因为醒来后头疼的得要死,甚至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看我蹲在在门口抽烟,大鹏举着一瓶啤酒递我跟前。
我说:“你是要我死啊!”
他无所谓的笑笑:“看过《小爸爸》没?”
我说:“文章演的那个?”
他说:“啊,电视里面说喝完酒第二天投投才爽呢!”
勉强喝下一口,差点吐出来,但真的舒服多了,我垂着头告诉大家。
他没再说话,一口气喝完后把瓶子用力地放到地上,易拉罐咳咳啪啪的,清脆却很刺耳。良久,又说了句:“回去后好好干,一定要和和室友搞好关系!”
我稀里糊涂地问到:“此话怎讲?”
他说:“你昨晚回去后和闯哥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当初考大学那会你的性子就太孤傲,结果上了大学还是这样吧,得改改!”
我转头问张闯:“咱昨晚都聊了些什么?”
他一边付账一边骂着脏话:“谁□□知道你都说的啥,回去后唉声叹气地叨叨个没完!”
我坚持要走,闯哥说送送我,我说不用了。走出几步后发现他真的没有跟上来,我回过身骂他,你他妈的送我啊!
大鹏得意地从我手中夺过背包挎在自己肩上,张闯伸一只手攀着我的肩膀,坐上公交车后,我们竟然一路沉默无语。几个高中生热烈地讨论着今年高考的形势,车厢颠簸,一脸青涩。或许,他们真的和曾经的我们一样,对世界一无所知,却无时无刻不在做着伸手可及的梦。
送别的意义也许正是在于最后一刻的陪伴或是转过身后的伤感,我头也不回地走进车厢,张闯和大鹏的眼神却在身后跟随。我看到了,汽车驶出的那一刻,他们皮笑肉不笑,比哭丧还难看。
为了早些回到学校,先坐大巴到郑州,又转火车到安阳。我猜管理电台的那个乘务员一定有一个关于郑州的故事,因为在那首大家耳熟能详的萨克斯版《Goinghome》还没放完的时候,甚至播报声刚刚响起,就切换到了下一首歌,是李志的《关于郑州的记忆》。或许,他是想在火车离开郑州的前一刻,把这首歌送给最爱的某个人吧。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头靠着窗户,心里隐隐作痛。我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空气,在不会被人在意的角落里跌跌撞撞,既完好无损又浑身是伤。
列车穿过闹市,路过黄河大桥,水流席卷天际,夕阳坠落到滚烫的河面,黄沙翻卷着火烧云铺天盖地而去,一直消失在青色的麦苗尽头。郑州离安阳不远,刚好两个小时路程,但每每想起昨晚的画面,都像在千里之外,在一个冰天雪地里,我一个人为自己取暖。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我不再喜欢她了,回去后一定要找个女朋友。
嗯,就这样,找个女朋友。
这两天手机里挤满了路宁和张亚雨的未接来电,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回学校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往辅导员办公室跑,俩人却在等着我。
辅导员斜眼盯着电脑屏幕,手里的圆珠笔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哒——哒——哒,足足有一分钟没开口说一句话。路宁轻轻在身后推了我一把,脸上显得很焦急。
“老师,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系里已经对你做出了处分!”辅导员说着把一张通告递到我面前,“一万字的自我反省,写好后交过来!”
我下意识地想问她一句期限是多久,还未张口却被路宁拉了出去。
“这两天都干嘛去了?”路宁满脸怒气,眼神里更多的却是担忧和焦虑。
我并不知道受处分意味着什么,便笑着回答到:“我回家了!”
“回家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吗?你不知道你要参加运动会啊!”她说着又往前凑了凑身子,显得极为关怀。
“知道啊,可我又没打算参加——”看着她的神情,我知道自己笑得很尴尬。
“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张亚雨从办公室跟出来直接开骂,“哼,还说什么回家了,你家在周口?”
“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你们十几个未接来电了,就——更加不敢回了……”
“你是想见到我们再说是吧?”张亚雨竟然能料到我的下一句话,语气丝毫没有在开玩笑,“可见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晚了!”
如若平时,我一定会和她顶嘴,但在这样一个气氛下,我只好沉默了。我心里很乱,只想快些回去,我想好好睡一觉。
路宁自言自语地说:“亚雨还以为在运动会上能见到你呢,结果大早上跑遍了整个田径场也没你的人影……”
“谁稀罕见他啊!”张亚雨突然脸红了,嘟哝了一句,“他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一定在心里埋怨我不该强迫他参加运动会呢!”说完拉着路宁下楼,我便神情恍惚地跟在她们身后。
依稀能够听到田径场上的音乐,主持人在慷慨激昂地喊话,应该正是颁奖时间。我虽道貌岸然地走在路上,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空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来来往往的人们,我想视而不见,却做不到。大家好像都有一个目的,只有我,像一只游荡的小鬼。我承认,我有些不太愿意在学校待了,可又无处可去。就像这次去周口,两天下来,自己已经完全是虚脱状态。我搞不懂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最想去的地方到底是哪?我最想见的人到底是谁?
“你去周口看你同学吗?”路宁停下来等我走近后和我并肩走在一起,声音里充满了关怀。
“嗯。”
“玩得开心吗?”张亚雨依然没什么好脸色。
“还好——”
“能有多好?大半夜被人甩的滋味好受不?”她说着白了我一眼,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此时我已经疲惫不堪,实在不想多说一句话,听到她这么问心里既为向一枝花的表白感到苦痛又觉得甚是惊讶,便勉强抬起头问到:“什么被人甩,你们怎么知道?”
“难道发动态的人不是你?哎吆,那可奇怪了!”
“亚雨,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路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还忍心挖苦啊!”
路宁又问我吃过饭没,要带我去吃饭,我斩钉截铁地说吃过了,说完不等她开口便跑了出去。人影晃动,耳畔作响,一切景物飞快地往身后倒去,我想飞离这个世界。
回到出租屋门前,我愣住了,锁被撬开了!进去简单查看过后发现并未少任何东西,只是床铺有些凌乱,像是有人滚过床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背包往桌子上一撂倒头便睡。
一觉睡到隔天下午,醒后只觉得昏天黑地,一泡尿憋得起身时不敢用力。我以为是睡得太久才会浑身酸软,想去田径场跑步,但我根本跑不动,因为是在发烧。
晚上回到宿舍我才知道自己之所以受到处分不仅仅是因为没参加运动会没写通讯没有请假,更关键的是,在我私自离开学校的这两天里赵师兄神奇地失踪了。他失踪和我失踪可并不一样,所有人都担心他会死。很多人把我俩联系到了一起,直到张亚雨和路宁看到我的动态时才确定我还好好地活着。更为滑稽的是,我回来后他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系里领导觉得自己被学生捉弄了,为了表示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在一气之下给我俩每人一个记大过处分。他们的热烈欢迎和深厚爱戴,我将用两万字铭记,因为一万字根本不够。可那两天里赵师兄并没有和叶良臣在一起,他到底去了哪?这在我心里却成了一个谜。
“记大过”,听起来倒是很隆重的一个词汇。然而,这只是我大学期间的第一个处分,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而关于14年3月30日凌晨一点在周口市开元大道发的那条带有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图片的说说,我早已经删掉。甚至想把上个冬天,把那个烂醉的夜,把无数次回荡心间的思念,也一并删掉,删得越干净越好,扔得越远越好。还有,张亚雨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帮助我这么一个不值得帮助的人,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条说说的内容如下:我不知道能陪你说多少句早安,只愿在我说出最后一句晚安时,你不是在漂泊,不是在错综交织的街头备受冷落。我走后,爱你的人终究会来,希望你也爱他,希望他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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