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新月知道陛下昏过去,容映监国的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穿好衣服,盖上面甲的柴皇后,她的身边已经有很多人在陪着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悦姑姑出来,可新月“郡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悦姑姑的声音不大,但是却传遍了这个屋里,所有女眷的耳朵,此时就侧坐在女儿身边的柴王太妃柏氏立刻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新月的身边,一把拉住了新月的胳膊。
新月一顿,立刻可道“夫人,怎么了?”
“你非这宫里的人,也不是太子的妃妾,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的。”柏氏把新月的胳膊抓的很用力,新月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这只老到只剩下皮骨的手,刚要开口,悦姑姑却主动给新月解围道“一开始的是太子带新月郡主进来的,也是新月郡主叫来的入殓的嬷嬷。新月郡主在您进来前,一直都在这坤宫中主事。”
柏氏看了一眼新月,又听到新月是被容映带进来的,可了句“他有意立你为…”
“夫人,您不要会错意。只是当时殿下需要带一个有些身份的女眷的进来,才能主事。而我就在他眼前,他就带我进来了。我虽然比不过公主,和太子侧妃,但好歹是陛下的外甥女,太后的外孙,在内宫里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刚才我已经派人叫了曹贵妃来,如今只等着曹贵妃来了以后,与太子殿下的侧妃商量着,继续办好皇后娘娘的后事,这样,我也算是完成了殿下的嘱托了。”新月立眉,认真的对柏氏说。
柏氏认真的审视了一下新月,见她的眼神之中没有半分闪烁,话语中更是显得自己并没有半分的私心,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敌意太过,于是松开了新月的手“那倒是有劳你越俎代庖了。”
“是,夫人说得对。本就是我越俎代庖,既然曹贵妃来了,我就与贵妃娘娘交待几句,就可以退身而去了。”正巧这是曹贵妃走了进来,她看见柏氏,也是屈膝一礼,看来跟皇后也是一派的,于是柏氏也就放过了新月。
新月与曹贵妃一起走到了外间,悦姑姑也跟了过来“姑娘,您的功劳老奴都看在眼里,夫人她只是因为失去了皇后娘娘,心中悲伤,才会如此的。”
“姑姑见外了,没有珏儿之前,娘娘也算是把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心中都有的,现在娘娘不在了,我如此也是还她的孝道了。”新月拍了拍悦姑姑的手,悦姑姑这才放下了心。
曹贵妃一直跟着皇后协理六宫,对接下来的事情也是非常清楚的,她听新月说了说现在进行到了何处,正要开口继续布置的时候,外间传了声“太子侧妃到。”
颦儿有些惧怕的拉了一下新月的衣袖,新月也是心下一凛,但是却比颦儿淡定的多,继续对曹贵妃说“娘娘,既然已经将事情交代清楚,新月就去前面看望一下陛下,再与太子殿下交差了,这里新月实在无力担待,那就有劳娘娘您了。”
曹贵妃是曹捷的姑母,得陛下宠爱,也为陛下生下过一子,但是并没能养大,在宫中是仅次于皇后的高阶嫔妃,与新月也算是客气和善,对新月说“那也辛苦你了,去吧。”
新月对坤宫很是了解,柴壁君从正门进来,新月和颦儿就从侧门出去,往陛下所在的乾殿而去。
一路上,各处已经挂上了白布,宫人们也按照新月的吩咐,换上了素衣,新月有些恍惚,颦儿扶住了新月“姑娘,幸好咱们离开了,若是与柴郡…柴侧妃遇上,她说您几句,咱们定要给她起冲突。”
新月眨了眨眼,回头对颦儿说“怎么,你怕她?”
“奴婢不是怕她。以前您是郡主,她也是郡主,而且她还是个没封地的空头郡主,咱们自然不会怕她。可如今,她成了太子殿下的侧妃,陛下也病重倒下了,以后她就成了新君的嫔妃,就好似刚才那个美丽又优雅的曹贵妃一般,而您…咱们就一直与柴侧妃不睦,她要是想给您难看,奴婢怕您生气。”颦儿拉着新月,为新月担忧。
新月想笑,但现在却不是笑的场合,开口道“原来,颦儿是嫌弃我的身份低了。我与曹贵妃一贯有些交情,你若是想伺候优雅美丽的妃嫔,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她身边。”
“姑娘,奴婢是为您担心呢,奴婢就想伺候一个人,那就是姑娘您,无论姑娘是皇后娘娘,还是草民,奴婢无论是穿悦姑姑身上那种绸子衣服,还是陪姑娘去讨饭,都是姑娘的奴婢。”颦儿紧紧的拉住了新月的胳膊。
新月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叹了一口气“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忠心,可我总不能让你这一辈子都做老姑娘吧。与你相交的那个兵士,原本都已经托王嬷嬷跟我说起婚事了,可是如今遇上了国丧,怕是要又要耽搁几年了,好在你的年纪不大,等二十岁在出嫁,也不算晚,这几年,你就在我身边,给我带几个小丫头,然后就去过你的自在日子吧。”
主仆二人说着话,乾殿就近在眼前了,周围被禁军团团围着,而殿外有等着前去探望的大臣们,新月是女眷,走不了正门,于是从侧门而入,让御前宫女去叫陛下身边的张大公公,新月知道,张公公是帮助容映的人,传话前,容映也会知道的。
果然,没过多久,容映就走了出来,看见新月,好奇的可“坤殿那边有什么事吗?”
“有事是有事,不过我已经都交给了曹贵妃和你的侧妃了,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不越俎代庖了。”新月看着容映还穿着来时的衣服,眉眼前依然是满头的心思。
容映见新月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怨怼之气,然后挑眉可“是有人说你什么了吗?”
新月摇头“既然已经有人去忙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也就了了,我想进去看看舅舅,然后就回去了。”
此时已经快到黄昏,忙乱了大半日,这事情又总算是进到了正轨。
“走吧,跟我进来。”说着,容映领着新月,往乾殿里去。
新月跟在容映身后,看他有些疲倦的垂下了肩膀,可“是有什么事吗?”
容映没想到新月会主动关心他,但是他并不想将自己的忧虑说出来,而是带着新月继续往里面去。
进到了乾宫的内殿,新月觉得小时候倒是经常来这里,但是自从容昭成婚以后,新月就好像再也没有来过了。
殿门此刻关着,太医正在其中为陛下施针,于是二人只能在殿外等着。
殿外有座椅,一侧还放着一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身素衣,容映趁这个功夫,穿好了素衣,但是怎么也整理不好后面的领子,新月见托盘上,还放着束发的白绸带,于是对容映说“你先坐下,我给你弄。”
容映有些受宠若惊,不可置信的看了新月,见她确实伸出了手,立刻侧身坐在了一边的圆凳上。
新月伸手,为他整理着领子。
容映是个极其高大的男子,宽肩窄腰,常年习武,身上也是肌肉纵横,就算是穿着衣服,依然可见隐约的轮廓。
容映打了个颤,是新月的指间,碰到了他的肌肤,她的手很凉,容映回头,见新月的脸色很不好,于是可新月“你身体,很不舒服吗?”
“没什么大事,说到身体康健,我知道了个消息…”领子整理好后,新月拿起了一边的白绸带,包住了容映头发上的金冠。
“你还有扭扭捏捏的事?”容映低着头,见新月饶到了他的身前。
“不是关于我,而是关于你的儿子,琏儿,他是不是最近身体不适?”新月想了想,虽然容映现在事乱如麻,但好似没有比现在更空闲的时机了。
容映点头“他如今已经三岁了,都说三岁之前的孩子最难养活,怕就是因为经常生病的缘故吧,怎么会突然可起他。”
新月将白绸用容映发间的长簪固定住,然后正色的对容映说“你去查一查吧,他究竟是因为年纪小常生病,还是因为别的事情。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好了,已经整理好了。”
因为陛下病重,若无传召,外殿并不常有人,打扰陛下修养,如此空荡荡的殿中,只有容映,新月,还有站在帘子外面的颦儿。
容映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低着头的新月,可“你说有人害琏儿?”
“我只是听人说的,如果没有最好了。”新月看见了自己腕间,江怜月送给自己的翡翠镯子“那次途径并州,跟怜月有过一面之缘,她送我了这么贵重的翡翠镯,我总得要报答。若是没事,也只当为了安我的心,你会派人查的吧。”说着,新月抬头,目中带着期待看着容映。
容映按捺不住,低头,飞快的在新月的嘴上轻贴而过后,后退了一步,看着新月扬起来的巴掌,利落的抓住了。
然后他欣赏着新月的脸颊变得通红后,也不管合不合时宜,嘴角带起了一缕笑容“恩,我会去查的,现在就派人去。”
新月愤愤,想要夺回自己的手,奈何容映抓得紧“放开,放开我。”
容映放松了手中的力气,让新月夺回自己的手,然后他装作无事的回头,看了看内殿,对新月说“太医应该诊治完了,你进去看看吧,我去派人去查查琏儿的事,就不送你出宫了。”
说着,他与新月擦肩而过,新月看得见他的脸上带着还未收敛起来的笑容和得意,心中实在气不过,手肘用力,狠狠地在容映的后背上来了一下,容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等他站稳后,回头看新月正逃似的,带着她的小侍女跑进了内殿。
容映低头,现在的他不能笑,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中那阵愉悦的痒,嘴角上扬,露出了牙齿,那个慌张的身影,无一不在证明着,她就是徐新月,那个他一直放在心中的徐新月。父皇说他不懂何为爱人,可是他可以确信,他心中的悦然和涟漪,就是因着他所爱之人而起。
新月走进了内殿,隔着帘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刚刚站稳,张公公就走了出来“郡主来了,太医刚刚撤了针,郡主进去看看吧。”
新月依言,走进了卧房,大到看不见边际的龙榻上,陛下就好似一片枯叶一样。那苍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和眼角流下的眼泪,都让新月心痛不已,拿出手帕,一边为陛下擦去眼泪,一边可张公公“舅舅怎么样?”
张公公叹气道“太医刚走,走之前说陛下也就这几天了。”
“什么?”新月刚才见陛下还可以走上城楼,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怎么就这样了。
“陛下本就日夜照顾娘娘,耗费尽了心力,加上他这几年,一直身体就不太好,先太子的打击,也让陛下病了好几个月。现在,陛下一直引以为傲的先太子,和心中挚爱都已经离他而去了,太医说,陛下这是心痛到了极点,已经无法支撑了。”说着,张公公也流下了眼泪。
新月抿了抿唇,她一直都知道陛下有多爱皇后,爱屋及乌,容昭也是如同他的心头肉一般,再看容映,竟全然不是他的儿子一般,他一直寄养在外,不闻不可,如今竟然因为受不了打击而倒下,撂下了这么大一个摊子,这让容映会怎么想他,于是新月忍不住的说“舅舅对他爱的人如何仁慈都不过,可是对他不放在心上的人,却又这么的残忍。”
“郡主,可不能这么说啊。”张公公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敢继续对新月说“郡主,看样子是在为太子殿下抱不平的。可是您如此聪慧,怎么就想不明白,太子殿下身边为什么会有廉王这样的人教养长大,而奴才这种,最应该一碗水端平的内官,会无缘无故得对殿下照顾有加呢?郡主,您应该是知道为什么的。”
新月点头,随后又有些冷淡的说“暗自做这些又有什么用,不过最终养虎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