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城。
这日一早,天才刚现了鱼肚白,庵姑就将玄九思给拉了起来。
“这是要回府去?”看着庵姑带路的方向,玄九思问道。
“嗯,少废话,快跟上。”庵姑说道。
街上还未见多少行人,清晨就飘起了细雪,在青檬檬的光亮下倒是萧索得清静。
不消片刻,二人便到了府上。
熟门熟路的从正门里进了去,庵姑直接带着玄玉到她制蛊的地方。
这地方玄九思也很是熟悉,心下只道是自己的娘亲带他来着,十有**是和秋实的事有关了。
果然,一进去,玄九思一眼就看到了秋实。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怎么在这儿?”玄九思上前,有些惊喜的问道。
“庵姑带我来的。”秋实只简单的回道,并未和玄九思多说别的。
“阿九,你过来。”庵姑趁着那二人说话的时候,已经从一侧的柜子里将东西取了下来。
只见庵姑拿了个黑不溜秋的陶罐过来,随意的放在了一张桌上,然后将刚刚从柜子里取来的东西都倒了进去。
庵姑动作很快速,秋实也只看到是些褐色的粉末,还有几颗黑色的小药丸。
玄九思已经静候在旁。
“伸手。”庵姑对玄九思说道。
玄九思一听,就知道庵姑要做什么了,也不多问,只将左手的袖子撸了起来,递到了陶罐的口子上。
庵姑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抓过玄九思的手腕轻轻一划拉,一串鲜红的血液就顺着玄九思的手腕流到了那只陶罐里。
秋实在旁边看着眉头一跳,心里隐约能猜到,这兴许就是要给她用的药。
只是为何需要玄九思的血,这让秋实留了心。
“行了,”庵姑拿过桌上另一个白净的罐子,将盖子拿下后从里面拿了一块干净的白纱布压在了玄九思的手腕上,“丫头,过来给他包扎好。”
秋实听见喊她,立即起身过来,看着玄九思手上正压着的白纱布透出了鲜红的血印子,也无二话,抓过玄九思的手腕边专心的处理起来。
玄九思只含笑看着她,并未言语。
庵姑也不搭理这两个,端了陶罐便到一旁去。
她这间屋里还连着几个密室,秋实见过的那个只是其中一个。
这下,庵姑走到另一处药柜前,又启动了机关,打开了密室的门,端着陶罐便进去了。
秋实只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脑袋将心思放回到了玄九思的手上:“庵姑这是要给我制药?”
玄九思回道:“是。”
既是取了他的血,就定然是给秋实制药了。
秋实手上顿了顿,心里的愧疚多了一层:“为何要用你的血?”
这也是她不解的地方。
能做药引子的血非比寻常,本是不该问,但无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只因有奇效,”玄九思并未点破,只道了个粗浅的缘由,“我的血也只用过两回,那药若是制成了,你可要一滴不剩的喝完啊。”
这便是打趣她了。
秋实也不回话,只是在给玄九思手腕上的绷带打结时故意扎紧了一下,意料之中的听到玄九思轻笑了一声。
“可未曾想过你如此记仇。”玄九思笑道。
秋实抬头一笑:“手生了。”
这边二人正说着话,密室那头的庵姑已经将那个从药铺老板那儿买来的那只小盒子打开了来。
里头正躺着一直冬眠的蛊虫。
正是能掩盖住秋实体内蛊女之气的活物。
世人都道难找,但对于她庵姑来说,这个还不算是顶难找的。
庵姑拿过一旁的一双木质筷子,将那只蛊虫夹进了陶罐里,然后将陶罐盖住,再端到一旁已经生了火的药炉子上,小火温着。
大致过了一刻钟,庵姑才将陶罐从药炉子上端了下来。
静置一刻钟后,庵姑复将陶罐的盖子拿下来,一看,里头只剩下一只血红的蛊虫。
看来陶罐里的东西它都吃干净了。
庵姑满意的点头,这才将一旁早已备好的一个药丸模具拿了过来,往上头加了些事先备下的药泥,将那只蛊虫夹到了上边儿,再在上头加上药泥,包制成一颗药丸,这才松了口气。
将药丸往一个小瓷盒里放了去,盖上瓷盖儿,拿着便走出了密室。
“来,不要咀嚼,直接就着水吞下。”庵姑将瓷盒递到了秋实的手里,说道。
“是。”秋实从庵姑手里将瓷盒接了过来,又从玄九思手里端过茶碗,从瓷盒里拿起那药丸,不假思索的便吞了下肚。
“行了,今夜若无事,就妥了,”庵姑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说道,“你打算何时回京?”
“明日一早!”听到过了今晚便了了此事,秋实的心中顿时喜悦万分。
终于能回京了。
“离京考还有两日,也可多留一日。”玄九思见秋实回京心盛,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有她陪着练功,朝夕相处,玄九思不舍这份习惯。
“不能了,我在这儿已然逗留多时,京中还有阿福,我需尽快回去。”察觉到玄九思的不舍,秋实也生了同样的心思,可一想到阿福,秋实的心便定了下来。
她对阿福有责任。
“小子,你可别偷溜,为娘的还没和算算之前的账目呢,”庵姑在一旁也瞧出了这二人之间的情谊,不是她不近人情,而是玄九思有要务在身,当下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况且,这两日看这秋实的性情,也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你若想跟着去,就快些将为娘的事给打理好,以你的性子,十天半个月的也能了了。”
“你且安心去做事,待你再返京城,我请你一顿。”秋实笑道。
玄九思也知自己有事务在身不能同返,况且他对秋实心生一种似是兄弟的情谊,这般扭捏倒不像个男儿了。
遂也轻摇头,往秋实肩上轻拍了下,笑道:“一言为定。”
翌日一早,秋实很早便起来打点行囊,准备回京。
可临出门前,庵姑让玄九思带了一包裹的东西送了来给她。
“怎这么多?”秋实不收。
“都是锦官城的特产,你不吃,你心心念念的阿福会不想吃?”玄九思笑道。
看着盛情难却,想着阿福也是喜欢吃,索性就接了下来谢过:“替我跟庵姑道谢。”
“我会转告她的,昨夜她就离开了锦官城,有些要事处理,故今日就没能来送送你,”玄九思说道,“回去后让阿于给我捎个信儿。”
“知道了。”秋实点头,一时竟觉离别有些伤感。
就在这时,周明扬从外头走了进来:“可是能走了?”
“嗯。”秋实朝他点头,随即回身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窗户边上的绿隐。
绿隐今日的精神好了很多,天又冷上了几分,昨日秋实在外头给她带了一件雪白的貂绒袄子,这会儿绿隐正穿在身上。
初见绿隐便是一身白衣,那双淡绿的眸子衬上白色的衣衫,衬得她很是脱尘。
听到周明扬进屋的声音,绿隐已经走上前来。
周明扬也瞧见了她身上的貂绒袄子,眉头轻挑:“这衣裳是谁给的?”
“秋实姑娘。”绿隐淡淡的回道。
听到是秋实给置办的,周明扬眼中跳跃着的情绪才平息了下去,扭过头来朝秋实说道:“多谢。”
秋实正张口想回话,周明扬已经拉起了绿隐往外头走了。
“这倒是个有脾气的。”玄九思看着周明扬拉着绿隐稳步而去的背影,了然一笑。
“我也走了,你多保重。”周明扬和绿隐一走,秋实看着眼前的玄九思心里不知为何轻轻发慌,撂下一句也快步往外跟上前头那二人。
只听得背后玄九思大声唤了一句:“哎——记得让阿于给我捎个信儿——”
三人上了等在院子外的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脚下。
出城的时候恰好碰上了搜查,一个士兵挑开了他们马车的帘子往里打量了一番,眼神在秋实身上转悠了几下:“你们几个,下来!”
“官爷,这是在查什么?我们可还是要赶路呢。”秋实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知绿隐的瞳仁与常人不同,怕被人瞧见了去要生事端,遂抱着那袋玄九思给的特产包裹在胸前,状似无意的挪了身形给身后的绿隐遮挡了一下。
“废什么话,让你下来就下来!”另一个看似是士兵的头头走了过来,也是往秋实的脸上扫了几眼,喝到。
秋实回头看了周明扬一眼,征询他的意见。
周明扬点了点头。
秋实点头,回过头去笑着慢慢的下马车。
“快点快点——”一旁的官兵催促道。
秋实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我这腿脚不利索,是慢了些,官爷若想快些,不妨过来搭把手。”
拿官兵的头头给了个眼神身边的手下,那小兵便走上前来搀扶。
秋实眼角微笑。
虽说平日里不得仗势欺人,可这如此嚣张口气的士兵,还真是得吃点苦头才成。
将手上的包裹递到小兵手里,秋实顺势给那小兵下了一味药。
这头秋实正在车门前折腾着,车厢里的周明扬也准备带着绿隐下去。
绿隐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眼皮轻颤,没有睁开。
周明扬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别紧张,跟着我。”
随即将事先准备好的垂着轻纱的斗笠给绿隐戴上,再牵住了她的手,跟在秋实身后下了车。
“怎么的,官爷,总要给个说法罢?”秋实站在城门旁看着几个官兵将他们的马车搜了一遍,而那头出城的人却畅通无阻,心里顿时就明白这事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是不知是冲着他们仨里的谁。
拿官兵的头头看似也不是个拿主意的,听得秋实这么一问,便回道:“瞎嚷嚷什么,等着便是了。”
一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的伎俩。
秋实再次看了周明扬一眼。
后者让她先别轻举妄动,再看看形势。
秋实了然,遂等着。
绿隐虽说没了功力,但周明扬应是能将她护好,秋实自己顾着自己也没什么大碍,心中思量着,又往周围官兵的布防看了看,秋实有了把握。
此时城门的城楼之上,沈念秋正和藏弥在隐蔽处看着下头的人。
“那就是你要找的人?”藏弥远远的便能辨认秋实就是沈念秋给的画像上的人,“看起来倒是个武学的好料子。”
“庵府的马车……她怎么会和庵府扯上了关系。”沈念秋这回有些皱眉了。
周明扬也和秋实在一起这事就让沈念秋觉得吃惊了,这还一同乘坐了庵府的马车出城,很不寻常。
庵府对沈念秋来说很不同寻常,因为,他逝去的娘亲就是庵府的人。
这也是他这些年来调查的结果,爹始终不将娘亲的身世告诉他,原先他不知为何,可当他追查到庵府的时候,却有些明白爹是为何不将娘亲的身世告知他了。
因为庵府,是锦官城的鬼市。
民间传言,鬼市里的人是不详的,没有里头的带你进去,生人误闯,次日必然躺在庵府的门前,再醒来时,痴傻三年,方恢复神智。
之后也再记不得自己在鬼市里经历过什么。
沈念秋大致是知道爹的心思。
爹是不想他将命搭进去,才没将娘亲的事情告诉他。
他和藏弥的结识,也是在他第一次来到此地寻访的时候。
“这倒是很有意思,放心,查访此事就交给我了。”藏弥的眼睛看着底下的秋实,眸子里露出了一抹玩味。
“嗯,此番我需跟着她们往京城去,过些时候再来拜访。”见一个官兵正匆匆朝他们跑来,沈念秋知是到时候了。
“不必了,许久未曾上京,待此事有了眉目,我上京去找你。”藏弥笑道。
“也好。”沈念秋回道。
“二位公子,那人找着了,头儿说是请公子指示——”官兵回禀道。
“放他们走罢。”藏弥说道。
那官兵也没多问,应了声“是”,登时领命而去。
去通报的官兵回来在官兵头头耳旁嘀咕了几下就退到一旁。
头儿听了这回话,眉头一皱,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也没能明白这上头是在闹什么。
人这都找着了,竟又让放了去。
可不解归不解,命令还是要听的:“行了行了,你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