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过一只闲置的茶碗,阿福提起茶壶就倒了一大杯。
心里对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暗暗后悔。
可话已出口,也罢。
接着将阿默那只有淤血的指尖浸入了茶碗里:“先泡着,药酒在哪儿?”
“在桌上。”阿默回道,心头震惊于阿福竟会知道他要报仇的事情,这件事脸倾城都不知道,阿福怎么会知道的?
阿福一手拿起自己碗里咬了一半的包子,走到了阿默的卧房将药酒给拿了出来。
“先泡一会儿,然后再擦药酒,”将药酒放置在桌上的一侧,阿福示意阿默接着用早饭,“戏班准备在哪个场子开演?”
昨夜没有深究这回事,今儿个要去了,阿福总算是想起来要问问。
“秦淮苑。”阿默看了阿福一眼,说道。
阿福看他今日喝的是稀粥,桌上也只有一双筷子,伸手去食盒里翻找了一下,果然看到备下的汤匙,拿出来递给了阿默:“你知道地方吧?”
“知道。”阿默点头。
知道就成。
“我们直接过去,还是先去四合院那儿?”阿福问道。
“班主说直接到秦淮苑。”
“秦淮苑……”阿福念着这名,似曾相识啊,“有点儿耳熟啊。”
这么念叨两下,阿福就将手上的包子给收拾了。
提起阿默的手指来看了看,差不多了。
拿过一旁备好的毛巾给他擦干了指尖,阿福就将药酒倒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给阿默的手指抹了上去。
“你快吃罢,不是还要给倾城送包子么。”阿福拿过一条布带子将阿默的指尖好好的缠上几圈,“我不会问你什么,京考过后,我们迟早也会各奔东西的,这回出去,你和倾城商量商量,看看之后要何去何从。”
阿福将手上残留的药酒擦去,趁着这机会,将之后的事安排了一下。
她已经决定要去西北,不会再带着阿默。
“我也不会在京城里久留,往后各自保重。”阿福看向阿默,笑道。
“你要回广府?”阿默手里的汤匙一顿。
“兴许是的。”阿福看着阿默,笑着回道。
秦淮苑。
阿福下了马车,看着秦淮苑周围的景致,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眼熟了。
这儿附近就是柳陵风的绸缎庄。
她这些日子忙活着,竟是忘了要替柳陵风来庄子上看一看。
这一下车恍然想起,心里如百爪挠心,脚下就要往绸缎庄去。
“阿福——”班主洋溢着热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福只能止住了前去的脚步,回身笑脸迎上:“班主。”
班主本想说些什么,可一看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脸上的笑便收敛了几分,神秘兮兮的对阿福说道:“进去说话。”
阿福回头看了一眼对街拐弯处,想着待会儿再寻个机会过去罢,这才跟了班主进了秦淮苑。
“这个戏园子好排场啊。”阿福跟着班主往里进,打量着周围的装饰,赞赏道。
带着浓浓的江南秦淮风,怪不得招牌就叫秦淮苑。
“这可是京城里最卖座的戏园子,为了排上这一场戏,我可是下了血本了,来,请您去帮着看看场子的布置——”班主好不得意的说道。
阿福点头,侧身对一路跟着的阿默说道:“阿默,你且去找倾城罢,我和班主说两句。”
阿默看了一眼班主。
“倾城在后台上,从那儿一路走着就到了。”班主给阿默指了道。
“这些日子多谢班主的照应了,”阿福看阿默的身影顺着路走远了,才又和班主笑着寒暄几句,“不知今日的戏份里可安排了倾城姑娘上台?”
“未曾,这都遵照着您的指示行事。”班主立马就拍着胸脯保证。
阿福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班主趁阿福往一旁打量的时候,悄悄的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这出戏的排练他是安排了倾城也跟着练,为的就是到今日兴许能将倾城换上。
毕竟他这戏班里,倾城的模样是最标致的。
也是他这戏班里最出名的台柱子。
若是打出倾城的名号,想必也不愁票子。
可临了他还是没有将倾城换上。
其一,他也想验证一下这出戏到底能不能吸引观众,在京城里是否能一炮打响。
其二,对于阿福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丫头,他看着总觉得有些来头,轻易也不想招惹了她。
其三,今日这出戏里演祝英台的角儿,这些日子侍候得他不错。
想到这儿,班主双眼里崩出了精光。
二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台前。
这里的戏台建得很大,戏台的前头摆满了红木高脚椅子,令阿福很是吃惊的是,这里的地面竟似现世的大剧场般,一层一层层层递进到后头去。
如此阶梯状攀升的布置能让身在这戏园里的每一个看客都能舒适的看到戏台上演的节目。
难道这里不讲身份地位了?
不过阿福细细一看,靠前几排后有一条稍宽的走道,还围上了一圈帷布,再看看布下的椅子,也是前面的贵重些,后头的都是简单的木椅,想必过道就是为了区分前头的贵人区和后头的平民区。
稍微一抬头,二层上还有一个个包厢。
从这儿看过去,看着框架都是布置得极好,想必里头更是讲究。
阿福环视了一圈,感到自己又长了些眼儿,才又往戏台上看。
看着台上的初始布景,思索了一会儿,阿福说道:“劳烦班主给说说——”
这布景和她想的有些出入,不知其中有什么讲究,又该如何切换。
要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从头到尾需要到的布景可是不少,就不知道班主会如何设计这其中的安排。
听到阿福问了这他花费了最多心思的地方,班主顿时来了精神,忙给阿福解说道:“是这么安排,您看看,戏一开场……”
毕竟这出戏押了他大半的身价,说班主可谓是费尽了心力也不为过。
台上不时有小角儿在站位,吊嗓,阿福站在台下听着班主给她细细的解说这里头的安排用意,空旷的观众席下就她和班主二人,阿福看着台上专心致志练习的小角儿,一时有种恍然错世的感觉。
听毕,阿福稍稍回神,满意的点头:“这几出戏交给班主我也是放心了。”
虽说狡诈了些,可不得不说,班主对戏曲的东西处理得很是到位,果真是做这一行的人。
一点就通的精明。
“哪里哪里,还不是多亏了您的锦囊,”班主顿时谦虚道,“往后还有仰仗您给多提点提点。”
这便是惦记阿福是否有私藏了别的好曲目了,毕竟这些日子相处以来,阿福对戏曲的解读很是特别,班主直觉她定然是还藏有更好的料。
“这戏还有几个时辰才开演,不知可容我出去一趟?”阿福假意不知班主指的是什么,看着台上渐渐多了些忙上忙下的人,按理说班主应该也不得闲,自己恰好是能借了这机会去绸缎庄那边看看。
“自是当然,可是让人给您备车?”班主殷勤的说道,说话间就要抬手喊人来。
“不用,我就出去到附近转转,不需要备车。”阿福推辞道,说话间刚巧就上来一人找班主去处理事务,阿福忙脱身走了出来。
这片地界阿福很熟,没走多会儿她就看到了柳家绸缎庄的匾额。
“范掌柜,”阿福看到了正送了客人的范掌柜,快步上前打了招呼,“陵爷可回来了?”
“您可是来了——”范掌柜看到快步过来的阿福,一拍大腿忙将阿福请进了庄子里,也不管里边的人在唤他,统统都推给了另一个伙计,然后赶紧的带着阿福上了楼上,“快快随我上来。”
阿福看到这般反应的范掌柜,心里也很是吃惊,这莫非因为她来迟耽误了什么大事?
心里也紧张,阿福也不多问,跟着范掌柜一路到了三楼。
守在楼梯口的小厮还是那个小厮,阿福笑着和他点了点头,才跟上火急火燎的范掌柜的步伐往后头柳陵风的地盘上去。
进了屋,范掌柜立即就往后头的书架上去:“好一些账目都等着您过目呢,您怎么如今才想起要过来?”
“我这也是忙着忙着就忘了,对不住了范掌柜。”阿福听着范掌柜有些埋怨的话语,小咬了下舌头道。
“您这么说就折煞老夫了,来来来,您快过来。”范掌柜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册子下来,忙招呼阿福走过去。
阿福走过去坐了下来,看到摆在她面前的那本册子上写着绸缎庄密册:“这都是庄子里的账目,不一定需要我过目吧?”
看着那密册二字,阿福直觉自己一个外人,看这个难道不会有问题?
按理说范掌柜身为掌柜,账本的事情不是分内的事情吗?
怎么都不会轮到她来查看吧?
范掌柜又从架子上拿了一本厚重的册子下来,摆到了阿福的面前:“陵爷走的时候交代了,别的账目您可以不看,但关乎这新近出的这批服饰您是一定要过目的,说是您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也是老了,不知陵爷的意思,只说这些账目的事听您的吩咐就好。”
说完,叹了口气,又回身去书架上翻找起来。
阿福看着这一本足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厚的大册子,眼皮不可抑止的抖了抖。
这就玄乎了。
为何要指定她看?
仔细看了看这一本上头的标题,历年服饰图样。
这历年图样她看了要干嘛?
阿福扭头就要问范掌柜,但看到范掌柜正跪坐在地上够着架子里头的东西,一时又不好打扰。
册子上已经积了些灰,阿福左右看了看,拿了根鸡毛掸子将册子上的轻灰扫去,才本着一颗怀疑的心翻开了这本厚重的册子。
大概翻了一下,都是图样,还有一些对衣款的标注,年份,用料,颜色,走俏程度等等。
将它挪走,阿福又翻开了那本密册。
才看了两页,她就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柳陵风这又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啊。
范掌柜又捧过来一本册子,看起来也是有些年头的了。
“范掌柜,上回请回来的那些字画先生可还在庄子里?”阿福问道。
听阿福问起这个,范掌柜就是一番叹气:“上回咱们庄子在京城里名声大振,那之后就有好些人偷偷的去拜访那些字画先生,意图要将他们都撬动到别的庄子去,这不,陵爷走了才没几天,请回来的字画先生就走光啦。”
走光了?
这么厉害?
“那些衣款的销量如何?”阿福又问道。
说起这个,范掌柜走到一旁的净手处边洗手边说道:“紧俏得很,陵爷又刚巧不在,底下那些老师傅喊着苦喊着累,这些天总来烦老夫追问陵爷什么时候回来,想着是要求要加些工钱,别的庄子因请了字画先生,也打起了不小的噱头,虽说这短短几日咱们庄子里还看不出影响,可时日一长这也不是个办法,底下有些人也动了离开咱们庄子到给价更高的庄子里去谋生了。”
没想到几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阿福也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员工流失可不是小事,看来柳陵风是预想到了这般的情况,所以才让她来盯着。
“陵爷可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阿福问道。
让她盯着,那就是说他可能短期不会回来了?
不然为何要冒险让她一个门外汉来执掌柳家绸缎庄的事务?
“不曾,想必最快也要开春……”范掌柜顿了顿,才回道。
想起陵爷走的时候交代的事,范掌柜直觉天水府的情况并不好,可这事是陵爷的家内事,轻易并不能和外人提起……
看到范掌柜欲言又止,阿福也知事关**,便不打算寻根问底。
只是若是开春之后才回来……这庄子里的人很有可能都要跑光。
这留给她的责任还真是大啊。
“字画先生请回来的时候不是签了合约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走光了?”阿福想起一事来,问道。
她记得好像是听柳陵风提过合约的事情。
听到这个范掌柜的脸色更是忧愁了:“唉,那合约的违约金也不多,挖他们走的庄子将钱都替他们缴足了,我们也不能强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