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沈栖棠好不容易避开耳目,揣着调制好的解药溜进了隔壁那女客的住处,才惊觉这又是个“熟人”。
陆絮儿双目失神,盯着床顶的帷幔,容色清丽却苍白,神情茫然凄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天黑,女人倒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又憔悴得与从前的模样相差甚远,沈栖棠只借着灯光看清了症状,却没认出她来。
这间客房里只有她自己住着,双唇渴得都干涸了,却也没人帮她倒个水,怪可怜见的。
沈栖棠躲在屋顶的横梁上,她是心软想帮忙倒个水的,可惜这屋里没梯子,她那点内力都在昨夜耗尽了,若就这么跳下去,恐怕水没倒成,人倒是先摔出个好歹了。
反正她们也不熟……
她自我安慰,暗中观察。
那陆絮儿像是着了梦魇似的,一双杏眼瞪着,视线却无焦点,只是流泪,口中不住地喃喃低语着,沈栖棠凝神听,“爹……女儿知道错了……”
她爹好像是在来王都的路上,被劫匪杀了?
她不是投奔亲戚来了么,怎么会落魄成这样?
沈栖棠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她抱着横梁,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段,试图借力将那些药粉洒下去,奈何屋里没风,她只能移到帘帐上方,谁知陆絮儿却隔着半透明的纱帘瞧见了她,还以为是什么邪祟之物,不禁大叫。
沈栖棠一失手,直接摔了下去。
幸好有帘幔缓冲。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沈栖棠讪讪转过头,心虚地冲那陆絮儿笑了笑,放着药粉的手掌捂上她的嘴,小声,“别担心,我是来给你送好东西的……”
门外,有个女人轻蔑地说,“又是那个小贱蹄子,整天一惊一乍的,指不定又想闹什么幺蛾子,别理她。”
“可不是么,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小姐了……”
那两人一唱一和地说着,听声音,应是走远了。
沈栖棠才放松下来,一抬头,只见那陆絮儿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哽咽着,“沈姑娘,你快发发慈悲,救救我吧!她们根本不拿我当亲戚看,只会让我像个丫鬟似的跟着她们家小姐——”
“她们家小姐是谁?”
陆絮儿哭诉着,“就是吏部侍中家的二小姐陆秀儿!还有她大哥,本就是个脑满肠肥的纨绔,却整日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还未出阁,再这么下去,可就全都毁在他们一家人手里了!”
“……”
“我求求你,你让公子带我离开陆府好不好!人也好,东西也罢,我都不会和你抢的!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一味使唤我!昨日出了事也不叫大夫,若不是我命大,就已经死了!”
陆絮儿浑身打着颤,像是怕到了极致。
可这人的弯弯绕一向很多,沈栖棠下意识便有些抗拒相信她。
若不是这卖炭翁之毒出自她的手,要来善后,她是绝不想与这种人再有瓜葛的。
更何况,沈栖棠从前和那陆家的大公子也是认识的,印象里,那家伙虽然混不吝的,却只喜欢各种猫猫狗狗,对女色不感兴趣啊?
“你也别急……寄人篱下嘛,少不得是要看人眼色的。”
她现在就只想赶紧抽身离开,却又怕陆絮儿嚷嚷,招来外面的人,只好耐着性子劝,“陆侍中在王都也不是籍籍无名,若苛待孤女的名声传出去,对他也不利,你与他分说,他自然不敢。”
陆絮儿一愣,狠狠皱眉,“你不打算帮我?”
沈栖棠接着说,“就算他们待你不好,也不过这阵子,等你翅膀硬了,不就能离开了么?国师府又不是我家,我家我自己都回不去。”
陆絮儿横眉冷对,“都是借口!你偷偷摸摸来找我,必定另有所图!是了,我听说你在装疯卖傻对吧?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把你的这些秘密都说出去!”
“……”
要是能回到一刻前,沈栖棠一定先打死那个多管闲事的自己!
东郭先生与狼,多惨痛的教训!
认了那么多回错,怎么就是不知道改!
她心情复杂,只听那陆絮儿冷笑着,“寄人篱下就要看人眼色?笑话!你不也是寄人篱下,你就能在别人家中作威作福,我却只配被呼来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