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宝斋里挤了小半日,回到侯府已近黄昏。
纵然是秦寄风,也早就身心俱疲了,甚至连脸上的妆容都被蹭掉了些许,缩骨也逐渐维持不住。未免被察觉,他寻了个借口,就径自回了别苑。
白少舟已经回来了,众人围坐在桌边各自沉默着,齐刷刷回头看他。
绣房里的气氛倒是意外的没有想象中那般凝重。
“门主,您可算是回来了!”护法率先起身,将位置空了出来,“快来看看这个!”
秦寄风这才注意到,圆桌正中,躺着一张薄纸。
纸上簪花小楷清新俊秀,唯有笔锋的棱角藏着些许杀伐之意。
他凝神扫过纸上的内容,不觉有些怔愣,“这是白天沈栖棠写的那张?”
“不错,她将这张纸压在了点心的盘子下,掌柜的收拾东西时才发现的。”白少舟神情复杂,“虽然还没写完,但她给我们的这些也足够了,只须稍假时日,一定能推出完整的毒方。”
虽然只得到了一种,但总比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状况要好上许多了。
“幸好那妖女粗心大意!”众人大喜。
秦寄风端详着那纸,若有所思。
酒楼的盘子没那么大,是纸的一角被折起,才正好能被压住。
所以他那时虽多看了一眼,却并未发觉。
她这是要做什么?
……
“千灯节最后一日的晌午,那捕快去了一趟黑市买杀人的毒药,被摊主推荐了‘春词’。本来想在夜里找个时机,正好碰到了画舫一案,于是趁势下了毒。”
沈栖棠握着一卷医经,踱来踱去。
神子澈坐在窗头,从庭前那株凋落的海棠上收回了视线,淡淡一笑,“这是你猜到的?”
“查到的。”
男人一怔,挑眉,“可是据说你这些天一直游手好闲,又是何时查到的这些?”
“山人自有妙计,你都说了只要不涉险不晚归就随我的,还想反悔不成?”沈栖棠扮了个鬼脸,又接着说,“只因那日我替梁王孙解了毒,他并不放心,暗中将此事告知了欢卿。梁王府的火是欢卿放的,那姑娘似乎本没有伤人性命的念头,还想找梁王孙确认凭月一事。”
但梁王家那小子太胆小,约莫是因为见了她与凭月如出一辙的脸,就被吓怕了,直嚷嚷着“鬼”。
欢卿在他屋里找到了姐姐的遗物,一时冲动,便放了火。
好在放火逃离时心生悔意,又故意引了府上的家奴救火。事后梁王孙无性命之虞,只是被吓住了,疯疯傻傻,捕快便觉得她妇人之仁,成事不足,又寻了时机,偷偷混进府中,顺势下了长梦之毒。
“‘长梦’是欢卿从回风城带来的,那里八方商贾汇聚,也难怪能弄到这种东西。”沈栖棠有些感慨,“她倒是个‘好人’,一心只想让凶手伏法。那捕快就太冲动了些,净被人当枪——”
神子澈垂眸,勾着唇角,若有所思,“也不知这是何方‘山人’的妙计,竟连这二人的心思都被你探知。”
“……”
确实。
上邪门那帮人查线索,无非就是将人抓起来,一顿审问。
这次出面的白少舟,自称影堂主。
而他们的影堂,则正好就是刑讯逼供的所在。
那捕快如今应该被关在书楼地下的回廊里,书楼与神子澈之间……
她有点儿忐忑,嘿声讪笑着打岔,“多少有一点猜和赌的成分。不过你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被我说对了?”
“不错。”青年略一颔首,“还查到了什么?”
“没了啊,接下来就是那欢卿不死心,还是想查出线索报官,将凶手绳之以法。所以仍与从前一样,放出了凭月死时所戴的那张傩面具,希望能找到传闻中当晚最早发现尸首的人,却没想到将你和柳大人引了过去,那捕快一时歹念,不仅没能得手,还没书楼关了起来。”
“他不在书楼里了。”神子澈盯着她的双眸,淡笑着,“三日前就被一群蒙面人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沈栖棠愣了愣。
果然在上邪门手里。
要么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已经凶多吉少了。
要么,秦寄风觉得这捕快还有点儿用处,打算下一次继续拿他来换点什么东西。
正思忖着,只见青年起身,俊美无俦的脸在视线之中缓缓放大。
那双桃花眼里满满当当全是她的倒影,犹如下蛊似的,良久,低沉的嗓音才在耳畔响起,“你知道他在哪里。”
甚至不是个问句。
沈栖棠一惊,下意识退了半步,却被抵在了桌沿,讪笑,“不知道啊?我如果知道,那不是带回来,就是送到姜姐那里去了。不过凌大哥近来在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仅有的一间客房也不能住人,哪里还有余地能让我关押他?”
没半句假话。
神子澈凝视着她的双眸,剑眉轻蹙起,追问的却不再是这件事了,“凌云诉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