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褫夺赫舍里芳仪封号及一切俸禄,贬为末位答应。”我直直凝望着瘫坐在地上的赫舍里芳仪,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我缓缓弯下身去,用手指托起她的下颚来,使她必须望向我的笑容。
“本宫念在你怀有龙嗣的份上,准许你在生下皇子前暂住坤宁宫,待你生下皇子后,独自搬离坤宁宫,至南群房思过。”
我不慌不忙地说完,赫舍里芳仪已几近疯狂,对我怒吼道,
“完颜霏!你又算什么东西?!本宫自入宫来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后!本宫的祖父是皇上身边最早的辅政大臣,你与本宫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你有什么权力褫夺本宫的封号?”
我不动声色地一笑,俯视于她,反问道,“你既然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当初又何苦费尽心力铲除本宫及家人?如今你这样说来,你岂非自欺欺人?”
赫舍里芳仪仍不肯放手,抓住我的衣袖继续吼道,“就算时到今日,我阿玛的地位与权势仍在你阿玛之上!本宫虽没能将你们彻底铲除,可本宫已将你的家族重创,就算本宫今日一时被你踩在脚下,你也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得皇上的欢心了。”
赫舍里芳仪说至此处,忽然森冷地笑起来,继续对我道,
“本宫知道你在宫外时有多悲惨,知道你有多么思念皇上,知道你没了孩子有多么痛苦,完颜霏,可是道么?在你没了孩子的时候,皇上正拥舒妃入怀,商议着皇子的名字,你看看如今,皇上更是百般宠爱舒妃的女儿,看着这一切,再想想你失去的孩子,你伤心么?”
赫舍里芳仪缓缓站起身来,向我步步逼来,“完颜霏,就算你赢了本宫,你仍旧是手下败将,你输得一败涂地,如今的你,除了最后一点皇贵妃可怜的自尊,你什么都没有。”
我竟未想到,今时今日最知我心事的人,竟是赫舍里芳仪。她所有的话都是我心最深处的伤疤。
在我失去了孩子的时候,玄烨又在做什么?如今的他明知道我刚刚失了孩子,却百般宠爱着舒妃的孩子,甚至叫所有人都明晓他对女儿的爱。
赫舍里芳仪说的没错,就算赢了她又能如何?我终究输给了舒妃,我输得一塌糊涂,我曾最珍视的,最在乎的,如今都没有了。
而我却没有展露丝毫的悲伤与痛苦,我仍旧声色不动地站在人前,荣妃此时扑上前来,跪倒在我的脚边,哭喊道,“皇贵妃娘娘,求您饶恕嫔妾吧!嫔妾是被皇后…不,是赫舍里氏蛊惑的!求娘娘…”
我极厌恶地扫视过荣妃的脸,自始至终一直是她与我作对,无论是从前的温僖贵妃,还是如今的皇后,都是马佳氏在背后为她们出谋划策。
我丝毫不留情面地传话给李德全道,“褫夺马佳氏‘荣’字封号,贬黜马佳氏为戴罪庶人,罚至辛者库浣衣,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违反者本宫必将重罚,绝不留情面。”
我话音刚落,宫内一众后宫妃嫔已跪倒一片,远远望去,如似望不到尽头,她们皆颔首应道,“嫔妾等必当谨记在心。”
待众人已渐渐散去,我方缓缓步出坤宁宫去,望着被内监侍卫拖拽出坤宁宫的马佳氏,心中却未有一丝怜悯。
我欲要踏出坤宁宫的殿门,却听赫舍里氏追至我身后忽然高喊一声,“完颜霏!我和你一模一样!我们都是皇上笼络权臣的工具!”
我闻声蓦地抬起头来,迎着殿外一阵阵凛冽的风,并未回头,拾起自己的步子继续踏出大殿,只留下一句话道,“本宫与你,从来都不一样。”
待我走出坤宁宫正殿后,奉玄烨之命留在坤宁宫内的侍卫立即去封锁了赫舍里氏居住的宫室,我停留于坤宁宫的庭院中,挥一挥手示意纯风。
纯风即刻领会,对坤宁宫中一众宫女太监招呼道,“你们都过来!皇贵妃娘娘有话跟你们说。”
以戴星为首的宫女太监很快围拢了过来,而此时的戴星对我再不是方才那般目中无人的模样,她唯唯诺诺地跪在最前,我轻瞥她一眼,上前走了一步,问众人道,
“今日赫舍里氏落难,本宫想问你们,有谁还愿意再跟着她么?若有不愿意再跟随她的,本宫可为你们安排去处。”
我浅浅淡淡的微笑凝在脸上,我眼前一片跪倒的宫女太监开始议论纷纷,直到纯风咳嗽示意,他们才停下七嘴八舌的议论。
几个跪在后排的太监宫女缓缓站了出来,跪在我面前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奴才们跟着赫舍里氏久了,如今…想继续跟着她,还望娘娘成全!”
我淡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问道,“其他人呢?还有愿意继续跟着她的么?”
此时方才对我言语不敬的戴星忽然跪着向前挪了两步,对我叩首道,“皇贵妃娘娘,奴婢再不愿跟着赫舍里氏了!奴婢愿为娘娘效劳,还望娘娘能收留奴婢!”
我一侧的嘴角微微一扬,伸出手去对她道,“姑姑请起。”而后抬首问其余几个人道,“你们呢?”
那些人目光狡猾地互相望了望,点头示意后即刻向我回话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们也不愿意跟着赫舍里氏了,还请娘娘能收留我们!”
我点点一头,舒展开眉间紧蹙的结,向前踱了几步,高声道,“凡是愿意继续留在坤宁宫的,本宫允许你们继续跟随赫舍里氏,每月银钱依旧由内务府分发。”
那些愿意跟随赫舍里氏的奴才们叩首谢了恩,其余的人在一旁期盼着我能收留他们到钟粹宫当差,我微微笑了笑,继续缓缓道,“其余的人,既然不愿意再留在坤宁宫了,那就到慎刑司去‘领赏’吧。”
我话音刚落,那些势利的奴才们立时恐惧地抬起头来,跪着向前挪着步,望向我喊道,“娘娘!娘娘不是说要为我们安排去处么?…”
我弯下身去,对着戴星势利的模样笑道,“本宫是要为你们安排去处,难道慎刑司这个去处不好么?”
戴星此时才明白我最初话中的意思,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我挥了挥唤来站在一旁的侍卫,吩咐道,“这些个奴才们,将他们赶去慎刑司吧,本宫不想再看到他们。”
“是!”那几名侍卫得了命,立即将那些背叛旧主的势利奴才们拖走。
其余愿意留在坤宁宫的宫人们站起身来向我谢恩,道,“奴才们谢皇贵妃大恩!允许奴才们能留在赫舍里氏身边,不至于叫她处境太过凄惨……”
我轻声一笑,安抚那些宫人们不安的情绪道,“你们没有错,本宫自然不会迁怒于你们。就算今日赫舍里氏落难,但她仍怀有龙嗣,身边更需要熟悉的人伺候,除掉那些怀有异心的奴才们,才是对她腹中龙嗣最好的保护。”
离开坤宁宫时已是晌午时分,当我真正踏出坤宁宫庭院的那一瞬,我只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感蔓延上心头,我家族的所有冤屈与仇恨,终于悉数洗清。
我正这样想着,不自觉间脚下一倾,纯一与纯风连忙上前将我扶住,纯一担忧间道,“娘娘定是累了。”
我却释然一笑,拍了拍纯一的手背道,“我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许久没有过了…”
==============
三日后,玄烨已下旨将赫舍里芳仪的阿玛索额图革职查办,并被圈禁于宗人府中,命专人看守审讯,赫舍里氏府内一切家眷与下人皆被禁足于府内,不得外出半步。
我感叹一朝一夕之间的变化,昨日赫舍里氏还是后宫中最尊荣的皇后,而今日却沦为了末位的答应,成了阶下囚的女儿。
从前被革职查办的是我的阿玛,被关押于刑部大牢的“罪犯”是我的家人,而今日就轮到了赫舍里氏的头上。
虽已为家族报仇洗冤,我心中除却如释重负外却还有唏嘘,感叹周旋于前朝与后宫的不易,曾何几时,我们与前朝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时我忽然想起赫舍里芳仪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我与她都是皇帝笼络权臣的工具,她说我们是一模一样的。
我隐隐想起入宫前的景象,我并非自愿入宫,而是因太皇太后倚信完颜氏,想要笼络完颜氏才选我入宫的,曾经的玄烨化名为君默,骗我放下了防备,最终将我彻底留在宫中,再也无法回头。
而后经历的一切,不过皆是因为当初对君默的错信,后来的一切痛苦,也不过因为今日对玄烨付出的一片真心。
我想起比我更早入宫的赫舍里芳仪,不知她是否自愿入宫,不知她是不是也经历过难以排解的痛苦。此时再想她那句“我和你一模一样”,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我猛然敛回了心神,拍了拍手下的书案,忽然喊道,“纯风?纯一?你们在哪儿?!”
她们二人闻声立时推开暖阁的门来回话道,“娘娘怎么了?”
我忙对她们二人道,“你们派人去坤宁宫看看赫舍里氏的近况,务必要保全她与腹中孩儿的安全。”
纯风着人去了坤宁宫,叫她回来后来回话,而后走进暖阁来问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还是于心不忍么?”
我用力摇一摇头,“并非不忍,而是…她腹中的孩儿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啊。”
纯风有一丝哽咽,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对我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娘娘之前受的苦楚皆是拜皇上所赐!今日娘娘也该明白些了。”
我何尝不明白,我最清楚我自己的状况,若能熬过五年无虞已是万幸。只是有时候,我明知道我和他已没有了未来,却还是看不得他受苦。
我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命数不久,又为何要继续牵绊他,害他将来失去时痛苦呢?
我攥紧了纯风的手,摩挲着她的手掌,低声道,“纯风,从前是我连累了你…”
“娘娘不要这样说,奴婢从小就跟着娘娘,自然是娘娘到哪儿,奴婢就要去哪儿。”
我忙捂了她的最,急声道,“你当然不可能一直跟着我,我已想好了,为家族报仇后,就让你与常平完婚,这是我答应你的。”
我知道这是纯风期盼了多年的,而此时她却忽然不忍起来,含着泪光问我道,“娘娘…奴婢走了,娘娘又该怎么办?”
我淡笑着摇了摇头,安抚她道,“不必担心我,日后你只需要顾常平和你自己便是。”
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依我如今的身体状况,若不为身边的人谋好出路,将来我若不在,又有谁能为他们着想?
我正与纯风说着,忽听路海与杜一进到暖阁前的回廊上来传话道,“娘娘,惠嫔小主来了,您可要见么?”
我忙回道,“快请她进来!”
========
我邀惠儿坐在我身旁的榻上,命纯雨奉了茶,便笑问她道,“今日可是有喜事?妹妹想着来看我了?”
惠儿笑意融融地抿了口茶,笑着对我道,“姐姐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不想着姐姐了?我有事没事就愿意往姐姐这儿跑,看来姐姐现在是烦惠儿了!”
我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忙用绢子掩住了嘴角,转而对她道,“我哪里会烦你,盼你来还来不及呢!”
惠儿听我此话才满意地一笑,放下茶杯对我道,“姐姐,今儿个皇上已经亲自审过了穆萧峰,马上就要亲审阿萧阿峰那俩姐弟了,姐姐可要去瞧瞧么?”
我闻言忙问道,“皇上如何处置穆萧峰?”
惠儿答道,“穆萧峰害姐姐受尽了苦楚,罪无可恕!皇上已将他处死了。”
也唯有将穆萧峰处死,才能解我心头只恨,我尚未开口,惠儿忽然又道,“姐姐,今儿皇上问穆萧峰一件事,说是他要是交代了就答应留他全尸,最后穆萧峰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关于此事,乾清宫那边滴水不露。”
我不知玄烨究竟问了什么,我只是急切地想要知道当初那个为穆萧峰出谋划策逼我一步步走入死路的女人究竟是谁,那个阿萧口中穿了一身黑纱的女人。
而现在,穆萧峰已死,我也再难问出一个答案。
我忽然又想到了阿萧与阿峰,忙问惠儿道,“那阿萧姐弟俩呢?现在可在乾清宫?”
惠儿点一点头,对我道,“是啊,皇上此时正在审他们二人。”
我听后二话未说,立即推门离去,也不顾惠儿在身后的疑问,便急匆匆地向乾清宫赶去。
我必须救下阿萧和阿峰,我的命曾是他们救的。
我想我也想清楚了,我想要就此对玄烨说明,我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命数不久,又为何要继续牵绊他?
========
当我赶至乾清宫时,乾清宫正被常安部下的御林军紧紧包围,门外几位侍卫见我到后,忙抬起了手中的长矛,向我行礼问安,我却来不及回应,径直冲进了乾清宫中。
“我们二人是天地会舵主的儿女,我们既已是天地会的人,就早已没了回头之路,皇帝,你要杀要剐,尽管来吧,我们早想到会有这一日了。”我狂奔着向乾清宫正殿内冲去,听到阿萧洪亮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朕本看在你们二人愿为皇贵妃作证的份上想免你们死罪,既然你们一心求死,朕就成全你们!”玄烨的声音中尽是怒意,我生怕我会晚到一步,他已判了阿萧阿峰死罪。
我用力打起乾清宫外的帘子,大步冲入乾清宫中,见阿萧阿峰被紧紧绑着,由刑部大牢的侍卫按在地上向玄烨跪倒。
“皇上!”我一声高喊打断了玄烨即将要说出的话,他错愕地望向门口,见我出现在乾清宫中,不禁诧异,“霏儿,你怎么来了?”
我却已顾不得解释,我径直跪倒在阿萧与阿峰的身边,高声对玄烨道,“求皇上开恩,放过阿萧阿峰姐弟!臣妾愿以性命担保,他们二人一定会改过自新!若皇上不肯放过他们,臣妾愿以性命相抵!”
玄烨被我的话顶撞得眉间猛然一蹙,连站在一旁的常安闻声都不禁紧蹙着眉头连连摇头,半晌后玄烨忽然狠狠拍下手下的御案,对我吼道,“胡闹!你有几条性命?可供你随随意意地就去为别人相抵!”
我缓缓抬头,直直望向玄烨的眼眸,此时我眼中已溢满了泪水,我缓缓开口答道,“臣妾只有一条性命,可这一条命,正是他们二人救的!”
玄烨的神情一滞,良久后他才渐渐消了怒气,问我道,“那依你的意思,朕放了他们的二人,他们二人又如何保证将来不会再犯上作乱?”
我忙开口为他们解释道,“皇上,阿萧与阿峰是身不由己,他们被穆萧峰收养,又怎么能置身事外?他们本性不坏,臣妾被扣于天地会中时,若无他们二人的保护,臣妾早已性命难保了。”
我此时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常安,忽然想起阿峰一直最崇拜常安的一身武艺,阿萧与他又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便忽然想到一个他们二人将来的去处。
我开口对玄烨道,“皇上,阿萧与阿峰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臣妾想,不如允许他们二人和常安一起在京城开办一家武馆,教习孩童们习武,一来可以让他们自食其力,二来可以造福于想要习武的孩子们…”
玄烨微微一笑,他缓缓低下头去摇了摇头,终于道,“朕依你,既是你的救命恩人,朕怎么能杀他们?”
“谢皇上恩典!”我欣喜得忙叩头谢恩,阿萧与阿峰一时难以置信,竟忘记了谢恩,我忙示意他们二人道,“阿萧!阿峰!快点谢恩啊!”
阿萧阿峰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向玄烨叩首,道,“草民叩谢吾皇圣恩。”
========
常安亲自带走了阿萧与阿峰,我才从地上站起身来,疾步走向坐在案后的玄烨,一时欣喜地环上他的颈后,笑道,“玄烨,谢谢你。”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来时我明明想得清楚,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我的心愿已了,冤仇已报,又知自己命数不久,不如与他斩断牵连,免害他将来受苦。
只是看到他,却还是这样不由自主地坠入他的漩涡。
他稍一用力,将我搂在怀中,将我顺势按坐在他的双腿之上,他在我耳畔低吟道,“朕舍不得看你伤心,更舍不得你用性命相抵!”
我含了一丝羞意微微而笑,他刮了刮我的鼻尖,温柔问道,“他们二人竟值得你用性命相抵,那朕和他们比还能算什么?”
我笑着攥紧了他的手,靠在他怀中笑道,“皇上愈发小孩子气了,竟还吃阿萧阿峰的醋!”
“朕何时吃醋了?!”他却断然不肯承认,玩笑着与我争执,他靠在我的耳畔,呼吸漫过我的脸颊,道,“你才是愈发无礼了,还敢来揣测朕的心意了。”
我垂眸无声笑了笑,轻声道,“臣妾不敢。”
他将我拥紧,附在我耳畔道,“你都敢坐在朕的腿上了,还有什么不敢?”他话毕,用力吻上我的嘴唇,他突如其来的吻几乎令我措手不及,只得任由他的疯狂。
正当我们二人的吻愈演愈烈时,乾清宫后殿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脆如银铃般动听,“玄烨,毓娴闹着想要阿玛抱了!…”
我不禁被那人的声音惊到,忙将身前的玄烨推远,而他却还不肯罢休,直到舒妃的身影已真真切切出现在我们二人面前时,他才后知后觉敛回神来,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对走出的舒妃道,
“裕勤,是毓娴又哭闹了么?”
“没事了,来叫阿玛抱抱!…”
我缓缓走远离开,望着玄烨走向舒妃的背影,望着他抱起毓娴的身影,心底泛起一阵酸涩,他们才是真正幸福的模样吧?
他与他的妻子,还有他们的爱女。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美好。
“霏儿!你等等!”我正走到乾清宫的门处,玄烨忽然将我叫住,我回头去看,见舒妃与公主已不知去处,我见乾清宫内殿的大门大敞,想必她是抱着公主从后殿离去的。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玄烨却径直向我奔来,复又吻上我的唇,我用力将他推远道,“皇上不必如此,臣妾与皇上爱妻及爱女想必,自不值一提。”
他却将我拥紧,笑道,“方才还说朕孩子气,不知是谁孩子气,现在是谁在吃醋呢?”
我不禁气得狠狠拍了他一拳,仍旧赌气道,“臣妾哪敢吃醋?皇上明明就是所有人的。”
“不,”他缓缓合起了双眼,将我拥得更紧,他道,“朕说过,自你住进朕的心后,再容不下别人。”
我只感觉眼底两行泪滑落,一时想起太多,我却不知该要从何开口,最终只道,“玄烨,若无意外,咱们的孩子也该出世了…”
他的手一颤,良久后才道,“霏儿,相信朕,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的心如被刀割一般疼,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们早已不可能再有孩子。
我缓缓道,“不,玄烨,不会了…”
他忽然变得极为焦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会了?…”
我想到太皇太后费尽心机才瞒住玄烨,不让他知道我身体的状况,我亲口答应了太皇太后,又怎能说穿?
我避而不答,只道,“玄烨…我不愿瞒你,更不想骗你,这次回宫,我只为报仇,如今心愿已了,其实在这宫中早已了无牵挂了。”
他忽然疯狂地摇起头来,口中念着,“不不不…不会的,怎么可能?你是不留恋皇宫,还是不再留恋我了?”
我们已没有了未来,我更不愿看着他愈陷愈深,有朝一日无法自拔。自从我在天地会经历那场劫难,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性命,我早已知道我就算有幸逃得一难,也不会命数长久。
那场浩劫对我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玄烨,对不起,方才我难以自控对你说了那些,其实今日来除了想救阿萧阿峰,还想做个诀别,我的心愿已了,日后我会努力像佟妃还有德妃那样,安安静静,留下空间给你,让你好好疼爱毓娴和舒妃,她们会让你更快乐,我能看得出来……”
“她们会一直陪着你…”而我不行。这句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说这些做什么?!朕只是抱了抱毓娴,你怎么就突然说这些?!您若是真心如此,刚才为什么对着朕笑,笑得那么开心!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难道这些年咱们经历的还不够么?你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玄烨忽然对我怒吼道。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吼道,“不是我不想珍惜!你根本不知道!”
“我到底不知道什么?!”他立时质问道,我却还是将话硬生生地咽回了。
我不希望现在你坠的太深,有朝一日失去时太过痛苦,不如从今日起开始渐渐淡忘吧。
我本就祈愿着将来能和他无牵无挂,两不相欠。若不狠下心来,将来受苦的就是我们两人。
“你刚才说对了,我不是不留恋皇宫了,是不留恋你了。”我很下来忽然极为冷静地对他说道,他却一时间几乎失去了理智,他按住我的肩头,质问我道,“你…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吗!”
我极力按下心底的痛苦,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后,君将从前付我之心,付与她人可。”
我用力甩开他的羁绊,大步跨出乾清宫去,只听到他在身后吼道,“到底为什么——?!”
我含泪只是低头笑了笑,背对他渐行渐远,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
走至乾清宫外,我只见舒妃抱着公主候在宫门外,见了我忙行礼问安道,“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我想着舒妃尚未出月,便忙将她扶起道,“姐姐快起来。”
她含笑点了点头,问我道,“皇上叫嫔妾回宫去,可是嫔妾想,公主一定愿意多陪陪她的阿玛,便没离开,准备等娘娘走了再…”
她说至此处自觉失言,猛然住了口,而我却丝毫没有火气,这不是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样子么?我走以后,有人比我更爱他。
我只是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压抑,却是忍了忍,对舒妃道,“方才是我不好,姐姐一直在后殿我都不知道,现在姐姐进去吧,皇上也一定愿意多抱抱公主。”
“是,那嫔妾告退。”舒妃向我福了身,正欲要走。
我却将她叫住,道,“姐姐!”
“娘娘还有何吩咐?”舒妃回眸问道。
我道,“他心情不好时,就煮桂花蜜茶给他喝,那是他额娘曾经做给他的,他最爱喝…他累的时候,多陪他到御花园转转,他喜欢到御景亭上去!还有!其实有的时候他很缺乏安全感,姐姐多陪陪他…”
舒妃满面的疑惑,笑问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一个人去陪他,姐姐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