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霎时解了玉璟一番迷惑，他听得入迷，连毓秀在他耳边唤了一声都未曾发觉。

　　她为何能明白这样多？玉璟狐疑的眼神盯住了毓秀，“王妃似乎懂得格外多。”

　　毓秀淡笑，“不过一点拙见。”

　　“是不是爷捡到宝了？”玉璟半调笑道，“无心插柳的一桩婚事，倒让我发觉娘子许多过人之处，可不是捡到宝了么。”

　　玉璟这一声娘子，让毓秀耳尖发红了起来。

　　玉璟嘿嘿笑道：“娘子想要如何处理外面的闲话？我本不关心，但看到娘子这样聪慧，我倒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毓秀替他把案牍上的地图卷好，又对外叫到：“云芝，你进来。”

　　云芝依言推开书房门，小步快走了进来。毓秀吩咐道：“召集这院子里的奴才们在外头候着，我有话要说。”她又转过头，拉住了玉璟的袖子，“王爷不妨一道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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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芝动作极快，不消半柱香的工夫，院子里得力的下人们俱聚集在了院前。一个个窃窃私语，又是疑惑又不乏惊惶，不知即将到来的是忧是喜。他们见着玉璟和毓秀一道走出来，便慌忙收了嘴，不再言语。

　　云竹搬来两张大椅，让玉璟和毓秀坐下。毓秀朝着云芝云竹分别递去一个眼神，云芝云竹心中明了，点头示意。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似是能听到叶子飘落在地上的脆响。

　　可愈是这样安静，愈是让心中有鬼之人胆战心惊。

　　“你们莫要慌张，”毓秀淡笑着抿了一口茶，“我初来王府，对王府的方方面面还不甚熟悉。今日召集你们，不过是想看看，都有什么人，司的什么职罢了。”

　　众人心中暗暗放下一颗心。毓秀话语听着柔和如风，想来是个花架子似的王妃，不似旁的那样凌厉凶悍，日后在王府，也算是有好日子过了。

　　“前日子，厨房有一道酿炙白鱼，我吃着很好，倒不知是谁的手艺。”

　　那人群顿时面面相觑，不多久，一个略略发福的男人上前来禀告一声，声音颤抖，“回王妃，是奴才做的。奴才手拙，还请王妃不要见笑。”

　　“怎么会？”毓秀一双眼睛澄澈如水，盈盈着柔和的光，“这道菜鲜美非常，爽嫩可口。云芝！”

　　那畔的云芝从小囊中取出一包银子来，交付给这厨子，“王妃喜爱你的酿炙白鱼，这是你应得的奖赏。”

　　厨子受宠若惊地接下这包银子，喜得连连叩谢，心中却对这个王妃略略看轻了。

　　毓秀又笑道：“我房中的八宝格也擦得甚是仔细，一点儿灰尘也没有，我看着很是顺心。是谁的功劳？”

　　一个婢子直截了当地走了出来，笑盈盈道：“是奴婢。”

　　“云芝，赏！”毓秀看着这人，似是要把她记在心里。

　　云芝又取出一包银子，交给了那个婢子。这婢子欢喜得不得了，只是一双眼睛，却扫过一抹轻蔑之色。

　　“做的好的，自然有赏。只不过……”毓秀顿了顿，眼神却依旧柔和，看不出丝毫气势，“做的不好的，也当罚一罚。婚宴那日，打碎了厢房的琉璃花灯的，是哪个？”

　　一个奴才吓得腿软了。他那日不小心打碎了琉璃花灯，自己已经偷偷将碎片都料理了，谁料这消息还是传到王妃的耳朵去了。一盏小小的琉璃花灯倒不是多要紧，左不过十几两银子，任王妃罚去也就是了。可就怕王妃借此发挥，要杀鸡儆猴。

　　他哆哆嗦嗦跪下，带着哭腔道：“回……回王妃，是奴才。奴才蠢笨，请王妃宽恕！”

　　“大婚之日，竟敢打碎花灯，”毓秀语气微肃，却依旧听着像是嗔怪一般，丝毫没有威慑之力，“这样蠢笨的奴才，真是让我生气。管家，罚他一个月的工钱！”

　　一个月的工钱？

　　一旁坐着的玉璟一双俊眉瞬间就拧了起来。

　　一盏琉璃花灯少说也要十五两银子，一个奴才一个月的工钱方才一两左右，这样的惩罚，是丝毫没有罚到点子上。

　　那奴才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直到看见旁边奴才都带上一点笑意，方才真正相信。心中自然是劫后逃生的喜庆和莫名生出的对王妃的一股不屑，谢道：“多谢王妃宽恕，奴才再不敢如此！”

　　毓秀点点头，“日后王府，有功者赏，有错者罚。你们要恪守王府条例，不可逾矩。”

　　众人道：“遵王妃教诲。”

　　一旁云竹端上来一玉碗，“请王妃用汤。”

　　毓秀端过来，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往日里喝的都是野参鹿茸汤，怎么今天换了这低廉无味的白燕汤？”

　　云竹道：“库房中一大箱野参鹿茸都用完了，还未补上。”

　　“拿走！”毓秀将碗重重地放回云竹手中，“这样的东西，我不喝。”

　　云竹懦懦地端着白燕汤下去了。毓秀扫了一眼众人，方才笑道：“这王府里诸事，你们多费心思，多加仔细，我也不必多言了。各自散去吧。”

　　众人方退了。没有得到奖赏的，垂着脑袋叹气，得了奖赏的，捂着嘴偷乐。有错被罚的，脸上并无沮丧之色，有错而未被提及的，更是趾高气昂，眉毛扬得比天高。

　　众人散尽后，玉璟拧着眉头，拉着毓秀问：“这算的什么方法？丝毫未提乱嚼舌根的事儿，反而大加奖赏。有错的也罚的那样轻，日后只怕他们心里更要看轻你了。”

　　毓秀看着四下无人了，脸上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神儿亮堂堂的，道：“王爷，今日若是直接质问，谁能承认？无论是训教下人，还是厘治政事，都讲究一个欲抑先扬。”

　　玉璟不解，“何意？”

　　“那厨子做的酿炙白鱼，按道理要切开了鱼塞进最鲜嫩的鸭肉。可是他塞的却是鸭肉中口感最劣的鸭胸肉。那婢子打扫八宝格打扫得确实干净，只是我发现，上边放着的一盒珍珠，少了许多颗。”

　　“什么？”玉璟腾地起身，“竟是这样？这等人还要给他们奖赏？云芝云竹，你们去把这些玩意儿给爷绑回来，爷今儿要狠狠惩戒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必，”毓秀拉住玉璟的手，“王爷，你在战场上谋略如神，府中的微末心思，你却是没想明白。他们有错，心里自然一清二楚。但在他们看来，我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手脚，反而大加奖赏。对于有错的人，我罚得也是甚轻。这是一招引蛇出洞，我要那些敢于作恶的，接下来恶得更明目张胆。”

　　毓秀看着玉璟的脸色放松下来，接着笑道：“这样一来，府内那些李府派来的眼线走狗放松了警惕，就会更张狂。我又和云竹演了这样一出不吃白燕吃鹿茸的好戏，王爷你说，这些李府的走狗会是什么反应？”

　　玉璟已然明白了三分，哦了一声，“我明白了。陛下和继后前些日子刚旁敲侧击着提醒众人要克勤克俭，你却这样奢侈，走在风口上，自然会被人当做把柄。”

　　“是，”毓秀看着玉璟狼一样的亮而有神的双眼，“他们不是想寻我的错处吗？我现在就把把柄，送到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