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秦宝珠拼命挣扎,奈何萧泼猴比她大上许多,此举无异于蚍蜉撼树,分毫动他不得。
“我叫你跑!”萧泼猴左右开弓,啪啪甩了秦宝珠两巴掌,拽起秦宝珠就往城里的方向走。秦宝珠被打得眼冒金星,也发起狠来,使尽吃奶的力气张口就朝横在胸前的手臂咬下去。萧泼猴惨叫一声,把秦宝珠甩开。秦宝珠还来不及吐掉嘴里的血腥味,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翻身起来跑走。萧泼猴咒骂一声,赶紧追上去。
秦宝珠慌不择路,一边大喊救命一边往杂草密林里钻,萧泼猴在后头跟着钻草爬坡,不如她人小灵活,居然一时之间还追她不上。秦宝珠只是拼着一口气来跑,久了便吃不消,她只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步比一步沉重,可身后萧泼猴越追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出的热气!忽然,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咕噜噜滚下山坡。萧泼猴依然紧追不舍,秦宝珠顾不得身上被石头杂草割得伤痕累累,爬起来沿着山道拼死地跑,眼见着跑不动就被萧泼猴捉住了,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突兀地映入眼帘。
在大璋国,能用得起马车之人,必定非富即贵。但凡这些人,即使并不慈悲,也总喜欢生一些表面上的菩萨心肠,而且也不会忌惮萧泼猴这些泼皮的。她大喜,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加快脚步跑向那马车。还未靠近,那马车上拉着缰绳却护卫模样打扮的彪形大汉跳下来,挡在秦宝珠前,阻了她的去路。秦宝珠自落入拐子手里,早就学乖了,立时往泥泞的地下一跪,嘴里说道:“大爷救命!我是良家子,却被那拐子掳走卖为奴婢!”按大璋朝的律法,若把良家子卖为奴,是要重重责罚的。
萧泼猴这时也赶了上来,一见那马车及彪形大汉,也不敢造次,陪着笑脸对彪形大汉道:“大爷别听这逃奴的,我这还有她的奴婢文书呢!”
“他一派胡言”秦宝珠急了,怕那彪形大汉因她年纪小而不信她,“求大爷帮我报官,如此是我撒谎还是他造假,一查便知。大爷不信我也不要紧,只要把我交给官府便可。”
“你这黄毛丫头胡诌什么呢,给我回去,别坏了我明日静王府的好事!”
彪形大汉一听萧泼猴这番言语,不由打量了他一下。那萧泼猴也没注意他,只管强行来扯秦宝珠,秦宝珠死命抓住地上的杂草,不肯给他拉走。可她小小年纪,哪里敌得过萧泼猴的力气,被他强行拖了几步。秦宝珠别无他法,只得挤出一大串泪水可怜兮兮地大喊救命——其实她被萧泼猴在地上拖行,双腿也确实被地上的石子磨得十分疼痛。那彪形大汉为难地看看秦宝珠,又回头看看马车,欲言又止。马车里依旧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毫无动静,彪形大汉只得眼睁睁看着秦宝珠被萧泼猴拉走。
不久,他看不到萧泼猴和秦宝珠的身影了,可山间还回荡着秦宝珠凄厉的喊声。他走回马车旁,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得里头一个稚嫩的声音轻轻叫了声:“阿邵!”他立即肃容敛神站到一旁。
“是!”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应答。
“去,瞧瞧到底是静王府的何等好事。”虽然马车里头那人年纪不大,话语间却有着一股让人无法轻视的威严。
阿邵得命,那彪形大汉只见半空中瞬间闪过一丝黑影,顷刻间山道又恢复了平静。
话说秦宝珠被萧泼猴拖回城里,,一进院门,尹四娘就迎了上来,埋怨道:“怎的这么不巧?春娘等了许久,前脚才刚走呢,你就回来了。”才说完,她打量了下萧泼猴,又道:“我说当家的,你怎的弄得这般模样?”
萧泼猴为了追秦宝珠,一路上山下山,拨草拉树,早已是发髻散乱、衣裳脏破,端的是狼狈不堪。
“还不都怪这兔崽子,太能跑了!”萧泼猴提起这茬就无名火起,一把将秦宝珠掼在地上,摔得秦宝珠头晕眼花。他懊恼地对尹四娘说道:“春娘走了?也罢,现在没时间管教这小兔崽子,先把她关进柴房饿两顿,待明日静王府事了,咱再亲自登门将她送去春娘那儿。”
尹四娘忙招来两个少年,让他们把秦宝珠拖了去柴房,自伺候萧泼猴梳洗去了。
柴房里阴冷又潮湿,即使是大白天,也难掩一股子腐臭的味道,比秦宝珠以前再大船上待过的小屋更加不如。不过秦宝珠已经习惯柴房的种种,因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扔进这里挨饿了。她寻了个勉强没那么潮湿的地儿,坐在那里自嘲地想,又失败了一次,自个还真是屡战屡败,哦,这么说太消极了,应当是屡败屡战。只是落在这拐子手里还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尚可忍受,要是落入那老鸨手里,恐怕……秦宝珠不敢再想下去,忙不迭站起来找找看能不能逃出这柴房。可这柴房能有多大?更何况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关在这里,哪里有几个老鼠洞她都一清二楚,再如何仔细搜寻,也断然不会突然间就如同上次在大船里有能轻易挖开的墙洞!
“早知今日,还不如不去练爬树,而是来这里挖个隐蔽的墙洞了。”秦宝珠苦笑,捡起一根较为尖锐的木棍在墙上挖起来。只是这纯粹是无用之功,柴房的墙壁坚固着呢,木棍都挖秃了也没能挖开分毫。
半夜时分,天气愈加寒冷,冷风不住地从门缝里钻进来,秦宝珠冻得缩在柴堆里,蜷成一团。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菜糠饼,萧泼猴夫妇偶尔也会做这些饼子给他们养的那些孩子们,但没人愿意吃,每次都剩下好几个。昨儿晚上秦宝珠干完所有的活去吃晚饭的时候,只剩下几个这些饼子了,她为了逃跑悄悄留下一个,其余的都就着冷水吃光了。今个儿白天逃跑时这是唯一一个放在怀里的,才没掉。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又放回怀里。虽然饥肠辘辘,可她不敢一下子全吃光,在被送去春娘那儿之前,萧泼猴都不会给她吃食了的。只是吃了这一口后,秦宝珠觉得分外口渴,可这柴房里哪有什么能喝的水,她只得拼命咽咽不多的口水,生生忍下喝水的冲动。
这个时候,她愈发想念在甘明镇的日子,那会子吃好喝好,跟如今相比,真真是天堂般的日子。就连那罗氏,如今想想也没那么讨人厌了。罗氏确实是个令人生厌的泼妇,除了那回气上头时推过她一次害她摔断腿外,也从未敢对她如何,可比那拐子夫妇好上千倍万倍。还有她在这个世界的亲娘……
不知娘派人去甘明镇接她没有?秦宝珠呆呆地想,要是她知道自己不见了,该有多着急呀!还有那个难得见一回的亲爹,确实也是疼她的,也同娘一般着急吧!外婆殷氏,在她被拐子夫妇抓走时,正病仄仄地躺在床上,不知病好了没有?还有喜姐儿、兰姐姐,她们如今可好?秦宝珠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呜呜哭了一阵,最后昏昏沉沉睡去了。
感觉才刚合眼,秦宝珠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捶了捶异常疼痛的脑袋,她正欲到门缝去察看,柴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两个官差打扮的汉子闯将进来。他们一看到秦宝珠,也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们就挟她到外头喊:“这儿还有一个!”
秦宝珠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只见整个院子里乱糟糟闹哄哄的,十数个官差在院里、屋里来回奔忙,地上到处都散落着他们翻出来的家什杂物。在院子的一角,两个官差看着一群共十余个孩童和少年,正是萧泼猴及尹四娘养着准备卖的,而萧泼猴及尹四娘却不知在何处。秦宝珠也被放到那群孩子中间,她悄声问身旁的一个少年:“这是怎么了,萧爷和四娘呢?”
“出事被抓了呗!他们被人告发说拐卖良家子。”
“有这等事?”秦宝珠大奇,在大璋朝,拐卖良家子这事儿,要是不追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要是追究起来,至少也要关个几年。只要没人告发,官府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看如今这阵仗,萧泼猴夫妇不知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那些官差几乎把整个屋子都掀起一层皮,什么都翻不着了,才罢手。秦宝珠随着那些孩童和少年被带到门外,巷子里的官差逐渐撤走了,远处有些大胆地人在围观,指指点点的。他们依次坐上驴拉的平板车,也不知要被带到何方。秦宝珠觉得自己头晕眼花,想着再如何也不会比去春娘那儿差,便放心地睡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原来驴车拉着他们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面前是一个大院子,大门洞开,先到的已经被接了进去。秦宝珠随着大家跳下驴车,她也不知怎的,那么矮的高度,居然打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幸亏一双柔软的手及时扶住她。秦宝珠抬头一看,原来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她长得慈眉善目,头顶上挽着个高高的发髻,仅用一条暗青色的发带绑着,上身穿着方补青色交领短袄,下身系一条藏蓝地云纹褶裙,似乎是官服又不大像,这倒是让秦宝珠好生奇怪,她在大璋朝从未见过有女子如她这般穿着的。
那妇人摸摸秦宝珠的额头,皱眉道:“怎的如此滚烫?”
秦宝珠也摸摸自个的额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发烧了,无怪乎先前如此难受。也是呢,昨前天晚上跑得那么累,还淋了个浑身湿透,昨晚又吹了风,兼之没吃过什么,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这近一年来被折磨得虚弱不堪的她!
“小英。”妇人招来一个身穿玉色襦裙的少女,“快把这姐儿带进去躺着,请医生(官名)先来看了她,再去看其他孩童。”
“是,大人。”小英忙把秦宝珠抱进去。秦宝珠小时曾在家中藏书中见过记载说大璋朝有女官制度,可书上说得甚为简略,她平日里也没见过,如今倒在这千里之外的阳州府见识到了,只是不知这儿是个什么机构?
小英带着秦宝珠来到一间敞阔的屋子,屋子里头摆着三张空床,床的旁边是两个大柜子,旁边堆着一些药材。在三张床的对面,是一溜的大通铺,靠门口处还有一两张方桌,一张上头摆着些笔墨纸砚,一张则摆着一套茶具。
小英将秦宝珠放在床上,倒了一杯水来,对她说道:“烧得这么厉害,渴了吧?”
秦宝珠点点头,道了声谢,忙不迭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喝光,她正渴得厉害呢。小英见状,忙又去倒了一杯水来,秦宝珠连着喝了四五杯,才觉得好受些。小英让秦宝珠躺下,秦宝珠怀里的菜糠饼不慎掉出来,她捡起来看看,生气说道:“那些个拐子真不是东西!这种东西怎么能给如此小的娃儿吃!”
秦宝珠笑笑说:“姐姐别生气,又有哪家的穷人没吃过这个的?只要没饿死自己就好了。”
小英摸摸秦宝珠的小脑袋,叹气说道:“可怜见的,饿坏了吧?姐姐先去请医生过来,待会给你弄好吃的。”
秦宝珠一听,眼都绿了,天晓得她多久没吃饱过了:“谢谢姐姐,姐姐真的跟天仙儿一般好。”人家待她好,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不是?
“那你先乖乖在这等一会儿。”
小英正欲离开,却被秦宝珠叫住了:“姐姐,这是哪儿?”
“别害怕,这儿是官家办的慈幼局。拐子已经被抓起来了,你们就先在这住着,过些日子我们会帮你们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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