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
是夜,我命慧明守在师父的禅房外,不许人擅入,而我则独自跪在师父房中,不言不语。
数月之前,我亦是这般跪在禅房中,师父坐在我的面前问我:“慧空,普门山外,天高地广,若有朝一日你能离开普门山,你可愿去看看?”
那时我合掌拜倒师父面前,回道:“弟子不愿。”
师父不曾回我,只是看着我,眸光幽深,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而如今,我却只想跪在师父面前问一句话:“弟子将要离山,师父可允许?”
只是他却再也不会回答了……
我匍匐在地,重重磕下一个头,长触在地迟迟不曾抬起,冰冷的青砖触在额头寒凉传遍全身,似是冷到了心底。
当我直立起身体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寂静的房中,烛火摇曳。陈设依旧,可唯独再不见师父慈爱的笑脸,也听不见他那声首肯。
蜡烛已燃到了尽头,我环顾房中,每一处仿佛都有着师父的影子。我闭上双眼,凄楚顿生,泪痕划过,像是划过了心底。
我轻轻一叹,不知今日走后,这里还会是否如今模样?我终究是违背了对师父的诺言,也不知他日归山之际,师父会否愿意原谅慧空不孝?
可那太后的懿旨……
我转过身,拉开禅房门,缓缓踏了出去。
“走吧……”
慧明见我这般模样,亦是低声一叹:“师兄宽心,师父定然会谅解的。”
我闭眼点点头,步下阶梯之时,身后禅房中的烛火已是燃尽,一切又重新被吞入黑暗之中。
次日清晨,慧明已替我将行装备好,踏出山门,正见普门山正被云雾笼罩,丛丛青山藏于云雾间,若隐若现。
太后不动声色地站在山门前,眼神之间似有深意,但却无一字。
我合掌向太后,也向这普门寺,更是向师父深深一拜。许久之后,才直立起身子,远眺青山之外,那处被薄雾缭绕,天高水急,前路未知……
我义无反顾地踏入雾中,顺着山路而行,路过紫竹林,走过延平桥,直到绝鹰涧……
过了绝鹰涧,便不再是我熟悉的世界。过了绝鹰涧,我便是真真正正地将对师父的誓言彻底抛弃了。可我若不过……谁又去过?
我停在那里,看着绝鹰涧水凝神许久。
绝鹰涧之所以叫绝鹰涧,便是因为它是普门山地势最为险要的一处,且水流湍急,寻常人若是不走正路,误入了绝鹰涧中,往往都是九死一生。故而普门山人曾有“普门一条水,千里绝雄鹰”之称,雄鹰尚且难过,人又岂能走得?
可这里,却正是我昔日日日来往的地方,师父便是在绝鹰涧中,教习我武艺,敦促我每日在此苦练,十年若如一日。
一时之间,我不免有些触景伤情。却忽然间听得林间有一丝细微的轻响传来。
“什么人?”
我低喝一声。
“怎么了大和尚?这才数日不见,你便忘了我么?”
我一时愣在那里,这般清丽的声音,除了安离玉还能有何人?
“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她轻盈地跳上涧中一块光滑的石头,站在其中,恍若初初出水的凌波仙子:“自然是等大和尚你啊。”
“等我?”我不禁一笑,“你可知我是来做甚的?”
她偏头想了一会:“若不是太后姑母让你来寻我,我便实在想不出旁的理由了。”
“你既然知道,便该同速速回转普门寺。又何故逗留绝鹰涧?”
安离玉俏皮地笑了,极为稳当地跳上另一块石头:“可我若说是太后姑母让我来这绝鹰涧的,你信吗?”
“太后?”
“正是。”
我皱了眉头,仿佛觉得自己正无意间不如一个早已设计好的棋局之中,而这个布局之人却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的太后。
我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来此作甚?”
“来寻……”她盯住我的双眼,慢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圆觉大师遗物。”
我的手不禁握紧了几分,心中暗自揣摩着安离玉究竟还有几多隐瞒。不曾想,她竟微微一笑,从石头又跳回了岸上,如玉的手轻轻握住我方才紧握的拳:“你且放松些,捏得那骨节的轻响倒叫我耳朵疼。”
“你究竟是何人?”
“你又究竟是何人?”
她偏过头,乌亮亮的眼睛直视着我,轻声反问。
我松开拳头,低头合掌:“贫僧普门寺住持,法号慧空。”
“慧空……”她的眸色忽然黯淡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是啊,你是——慧空……”
涧水潺潺轻响,山涧之中突然间一片寂静,细微的呼吸声也被水声所掩,她望着涧水不知为何一时竟出了神。
“你若是慧空,那我又是谁?”
我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有次叹息,凝视着她的侧脸却始终无法移开视线。也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突然亮了起来,回头又对我道:“你平素习武的山涧旁,有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你怎么会知道?”我不等她把话说完,便紧紧盯住她,质问着。
我随师父在绝鹰涧习武这事,鲜少有人知晓,便是同我最亲近的慧明,也是不知道的。可我不知,是因何故,眼前这般小小女子,竟能极为轻易地说出这般秘事,而且还如此随意。
她紧紧地凝视着我的双眼,眼中清澈见底,似无半分杂质,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我若说,圆觉大师是我舅父,你信吗?”
舅父?
我一时愣在那里,震惊不小,呆呆地望着她仔细揣摩着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此事若为真的,那师父的往事里究竟是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可此事若假……
我试图怀疑着,但我在她的双眼中,却只看到了笃定。
“舅父自我幼时便来到普门寺修行,细细算来,约莫有十四年之久。”她顿了顿,“儿时我随母亲来普门寺参拜,舅父疼爱我,总是带我在这山林间戏耍。我也曾在绝鹰涧旁,见你在涧水中苦习武艺——大和尚,我早就认识你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听她讲着。
她向着那山洞位置走了两步,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上,路上她仍旧是轻描淡写地讲着往事。她说,只是后来,师父一心沉迷参禅悟道,她这才鲜少来这普门寺了。
数月之前,师父将她唤到了绝鹰涧,指着那间山洞告诉她,若有一日慧空游移于普门山间时,便让他来此处,去尽迷雾。
那时的安离玉不解,亦是如我如今的问题一般。慧空若不来呢?
师父笑得神秘莫测,他定是会的。
我不知师父当时为何如此笃定,我猜不透他,亦是看不透他。但我却知道,那时的他定然是知道了什么。
我瞧着安离玉的背影,忽而生起一个疑问:“我为何从来不曾见过你?”
安离玉转过头,十分奇怪地打量了我良久,随后才轻轻笑了起来:“大和尚,你莫不是傻了?素日里我礼佛全在外间,你却被舅父锁在内中,又岂能见到我?”
我停了步伐,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好似确实如此。每逢似安离玉这般的贵客进香时,师父便只许我留用内中,不准擅自踏出半步。便是平常之时,师父也绝少让我去往外间,若非支我来这绝鹰涧练功,便是命我去藏经阁中抄写经文。
细想明白了,我便不再追问,仍旧随着安离玉往那处洞府走去。
进了山洞,安离玉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擦亮。空荡荡的洞府中已然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蛛网斜在墙角,一派荒废的模样。
安离玉浑然不觉,仍旧举着火折向前走着,纤纤玉手抬起撩下蛛网,随后转头看向我:“大和尚,你可得小心着些。”
我低低嗯了一声,抬头环顾石壁,这般光滑齐整,断断不似天然形成。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处存在?我疑惑不解,暗地猜测。
路的尽头,是个石室,安离玉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用火折点燃了案几上的烛台。荧荧烛火照亮了石室,其间的陈设案几上,已被蒙上了一层极薄的灰尘。
这里同师父禅房中的布置毫无二致,朦胧的光影中,仿佛依稀间还能看见师父伏案执笔的模样。
我的指尖抚过冰冷的案几,低声问道:“这是哪儿?”
身后的安离玉没有回答,我听见身后传来拔剑出鞘的声音,我怔了怔,但没有回头,若我猜的不错,石室的另一头应是如师父禅房中一般,摆置了一个剑架的。
我转过案几,借着隐隐的烛光,正见案上置着一枚白玉佩,样子很是眼熟。佩下压着一张薄绢,绢上写着一行诗:
何必佛门断生死,不若尘世笑浮生。
这般字迹正是师父旧日模样,我一时有些纳闷,心绪杂乱,说不出究竟惶惑或是隐隐地期盼着什么。
“慧空?”
我听见安离玉正在身后叫我,我想回答她却不知为何,无法将视线从纸上移开。师父这句诗究竟是何意思?莫非今日之事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我……”
我应着声,转过身之际,正被距离鼻尖仅有存许的长剑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你……”
安离玉沉着脸紧紧盯住我,烛火映衬之下,竟有几分阴恻恻。
“安姑娘,你……”
不待我话说完,安离玉紧紧地跟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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