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打听到你们大小姐的下落了。”陆斩瑜皱着眉，倒是不怀疑慕容姐妹失踪后是待在一处的。

　　“确实如此。”小丫鬟点点头，“后来老爷四下探访，却也依旧未寻到大小姐的踪迹。而二小姐同大小姐的关系历来便好，自是一直追问老爷大小姐去哪儿了；老爷不忍见她伤心，便撒谎说大小姐气运弱了些，需得在寺庙里待上几年才行……如此，二小姐便信以为真。”

　　但现在慕容恬无疑是回来了的……陆斩瑜听着，又问了一句：“那你们大小姐到底是在何处寻到的？”

　　“大小姐……唉，大小姐她……”小丫鬟轻轻摇头叹了口气，突然带了上了些同情的语气，“大小姐也是命苦……大概两年前吧，有人在王都那儿的春宵一度楼里瞧见了她……”

　　“春宵一度楼？”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就是……就是男人们喜好的……风月之地。”

　　陆斩瑜默了一默，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古代的这种地方……她心情有些复杂，不用去多想，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事情这才将将明了起来——原来当年二位小姐都被人牙子给拐了去。二小姐侥幸逃了出来，大小姐没那好运，却是被人牙子卖到那腌臜之地……老爷也是花了许多钱，又凭着自己在王都的人脉方才将她赎回身来……”

　　“而此事一方面损害了大小姐的名声不说，另一方面老爷也忧心与大小姐感情深厚的二小姐知道后伤了心，便下了命令不许庄子里头任何人提及。”

　　如此逻辑上倒也说得通……不过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陆斩瑜略一沉思，继续问那小丫鬟道：“那你家大小姐平日里的性子如何？可有喜好打骂下人一类的行径？”

　　小丫鬟面露讶异之色——似乎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即果断地摇摇头：“不曾……我记得书里有句古话唤作‘出淤泥而不染’，说得大概就是大小姐这样的人吧……就算在烟花巷柳之地待了许久，她处事待人之姿也比二小姐更像大家闺秀些，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总是和和气气的，更好说话些，是个顶好的主子。”

　　“看来你们都挺喜欢她的？”

　　“是的。”小丫鬟腼腆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瞒您说……大小姐也曾施恩于我。”

　　倒是个“乐善好施”的主子……陆斩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复又瞧着小丫鬟道：“我听你说姐妹二人关系甚好，那具体是好到何种程度？日里可有过哪怕一回争执？＂

　　“大小姐是个极温柔的人，自是什么事都依着二小姐，也事事为二小姐着想；”小丫鬟继续对慕容恬赞不绝口，眼中所流露的痴迷仅亚于当初的慕容洛，“而二小姐因自小便思念着不曾归家的大小姐，故而十分依恋她……至于争执，却是完全没有过的事，姐妹俩的关系当真好得教人人都心生艳羡之情。＂

　　事事都为二小姐着想？那同萧锁阳的那场对话又怎么解释？陆斩瑜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个所谓的“着想”只怕也是做做表面功夫罢。

　　毕竟她从不怀疑，环境是影响人性格的一个重大因素，尤其当此人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幼儿时——可能会直接变成“环境完全决定性格”的情况。

　　譬如……长于风月之地的慕容恬。

　　受尽百般苦难之后才被父亲接回了算得上是陌生的“家”里，又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受着自己不曾有过的宠爱、活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甚至连“东厢房西厢房排位”之类的小细节也隐隐透露出父亲偏爱谁一些……

　　她难道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吗？若是嫉妒又为何不直接表现出来？要知道嫉妒的情绪若是一直隐于内心，可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无可抑制地膨胀下去。

　　并不是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人性，因为这就是人之本心。

　　陆斩瑜的目光不由得抛向远方，越想越觉得慕容恬这个人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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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小丫鬟讲述完事情的经过以后，陆斩瑜便寸步不离地守在了慕容洛的床边。

　　她觉得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作案，而有预谋的作案往往喜欢挑特别的日子动手——还有几日便是慕容洛的十八岁生辰了。

　　好吧以上观点都只是她的瞎比比……但眼下虽没有找到凶手，防患于未然着却也是极好的。

　　她揉了揉眉心，复又检查了一遍慕容洛死气沉沉的身子，百无聊赖地东瞧西看——直到瞅到慕容洛左手腕处密密麻麻的痣……

　　等等！痣？！陆斩瑜愣了一愣，一把拉起慕容洛的左手臂，将挡住痣的玉镯拨开，认真地观察起来。

　　形状基本一致，但颜色却浅淡各一，这玩意儿不就像……陆斩瑜忽而了然地笑了笑，她终于知道凶手是通过何种方式对慕容洛下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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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国名淑士，颛顼之子。——《山海异闻录·荒服以西》

　　叶空夷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万籁俱静，空中又有云层遮蔽，故而对于正常人类来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不过他是个例外——因而也毫无阻碍地就直奔着慕容洛的屋子去了。

　　不过此刻的他却难得有些懊恼，山下药店里的九里香居然被不知名姓的人买完了……这也就是说，慕容洛眼下所中的毒，无解。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一条鲜活的人命渐渐消逝而无可奈何吗？这种无力感……就算已经知道下毒的凶手是谁又能如何？

　　是了，他此番下山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凭着那兜帽男人给的线索“西”寻到了其中一个关键证据。

　　他疾步走着，忽得撞见亦是脚步匆匆的逍遥影。

　　“怎么了？”他唤住对方。

　　“阿瑜姐姐找到下毒的凶手了……正唤我们都过去呢。”逍遥影停下脚步，朝他露出得意的神色来，忽而又神秘地笑笑，“等会儿可是有一出好戏，你要不要去瞧瞧看？”

　　叶空夷对凑热闹并不感兴趣，只是——阿瑜姐姐……如此称呼……他听得竟觉得心里有几分别扭——像是自己宝贝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一样，她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回想起陆斩瑜讲过的“断背山下百合开”的故事，他的脸色当即降到零下，简直难看到了极点——看来以后还得连同着女子一起防备才行，他暗暗做下了决定。

　　“诶？你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了？”逍遥影不解地伸出手来叶空夷在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走吧。”叶空夷条件反射地站得离她远了一些，恢复了初时的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

　　“哦……”但直觉却告诉逍遥影对方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可她也说不上是具体是哪里，只得讪讪地追上去搭了句话，“你就不好奇阿瑜姐姐等会儿要做什么吗？”

　　“不好奇。”叶空夷又停下脚步——此人话中的某四个字真是相当刺耳呐，他忍不住询问：“你为何如此称呼她？”

　　“她？呃，她是指阿瑜姐姐吗？是阿瑜姐姐让我这么叫的啊，”逍遥影自然地弯了弯眉眼，“她说一直想有个妹妹，而我的年纪又恰好比她小些……”

　　“她的年纪做你奶奶都足够了，”叶空夷蓦地转过身，神情严肃地瞧着逍遥影，“以后别这么叫，不然会显得很没礼貌的。”

　　远方的陆斩瑜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她摸摸鼻子——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帅？

　　“啥？”逍遥影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叶空夷却不再搭理她，飞快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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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喂！你不觉得自己这个醋吃得未免也太奇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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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斩瑜举着一只烛火，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慕容洛院子内站着的诸人。

　　明明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着却不忘偷看慕容恬的萧锁阳、被人看得大概心里十分不悦却还要故作端庄娴雅姿态的慕容恬、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强忍着痛楚巍然不动的柳听筝、以及为慕容洛之事而忙得容色疲惫却仍旧想着去嫌恶柳听筝的庄主。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错综复杂，亦如这黑沉到足以掩盖一切的夜色，若是无人深究，看到的便只是浮于表面的冰山一角。她在心里略略叹了声。

　　“大家都到了吧？”陆斩瑜回过神，朝众人笑了笑道，“那我便也不废话了。”

　　“尊者请说。”庄主伸手示意道，神情颇为急切。

　　“不知庄主可曾听说过‘淑士国’？”陆斩瑜却先抛了一个无缘无故的问题。

　　“年少时喜欢读些闲散游记，倒是有所耳闻……传闻中是人与魔族混居之国，位于荒服地界处，似乎盛产许多中原大地不曾有的小玩意儿？”庄主回忆道，眉头紧蹙，“不知这同小女之事有何干系？”

　　“如庄主所言，这些小玩意儿多是稀奇古怪，而其中一个名为‘灌针’之物更是同二小姐中毒之事脱不了关系。”陆斩瑜扫视了一圈院内众人的神色，重点关注了一下其中一人——却见那人神态如初，便忍不住在心头冷笑一声——心理素质倒是好得很啊！

　　庄主听得默了一默，似在等她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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