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萼将书房的门关好，在玄辰跟前站定，如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一日，红萼杀了丽雅，为锦报仇。却不曾想碰上了来截杀丽雅的惠北侯府死士，我与他们交手之时突破，才得以斩杀他们，逃出生天。”
说完，红萼悄悄瞄着玄辰，他垂下眸子。
她慌忙低下头，焦急地说道，“丽雅取了南疆无数无辜少女的性命，进行惨无人道的试验，红萼……”
玄辰突然伸手，摸了摸红萼的脑袋。她看着离自己距离那般近的玄辰，声音渐渐变低，“绝非是在滥杀无辜……”
“为师明白。”
“还有，惠北侯府的杀手欲置我于死地。红萼若不能胜过他们，那今日，孤零零躺在城郊的，便是我了。红萼再也不能站在师父面前，同您说话了。”
她心里也很是侥幸:若非她及时突破，那死的，就是她了。
只是昔日，苏犄师兄同样是先斩后奏，却落得了一个凄惨下场。今日，她杀了那么多人，哪怕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上清宫的同门能够接受吗？师父……能理解她吗？
玄辰好似洞悉了红萼所有的心事，淡笑着宽慰道，“为师都明白。杀丽雅，乃为民除害；杀死士，乃正当防卫。从始至终，徒儿都做得很对。”
红萼豁然抬起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然，此事，不宜声张。”玄辰接着道，“此事只可你我知晓，不可泄露他人。”
这句话，如一盆冰水泼向她:完了完了，她果然还是一时冲动，闯了大祸。瞧瞧，事到如今，还要师父为她遮掩。
玄辰见红萼又在胡思乱想，温声解释道，“不必多想，你同苏犄不一样。你的所作所为，皆并未触犯门规。便是将为师放在你的位置上，为师也会做出与你一样的决定。”
“那为何不可告知其他同门？”
“为师先前便说过，惠北侯为搜寻那位高手，无所不用其极。”玄辰瞥了红萼一眼，“徒儿想去自投罗网？”
红萼连连摇头，“自然不想，袁家那肮脏地，红萼便是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如今她手中掌握的罪证，足以推倒袁家这个庞然大物！
只要想到这，红萼便觉热血沸腾，“师父，红萼还有一事回禀！”
玄辰并非全知全能，这倒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了，“哦？”
她双手将竹筒呈上，面含喜色，“此乃陈师兄与贺师兄一直在找的名册下卷！功夫不负有心人，红萼竟从丽雅身上所得。”
玄辰却将竹筒推了回去，“为师晓得，你一心为萧家讨个公道。此证物既是你所得，便由你亲手交给陛下。”
“多谢师父！”
当日下午，玄辰唤陈徽来议事。
不多时，红萼便抱着一个锦匣，骑着白马下了丹山，往皇宫去也。
为了不让有心人看出端倪，红萼先拐了个弯，去香铺里给嘉阳买了几样香料，又以探望嘉阳公主的名义进宫。
*东宫*
风停雪歇，司马瀚枯坐在石凳上，泪眼看着空荡荡的台阶，孤身一人，形影单只。
“殿下。”一道声音好似自遥遥天际传来。
他恍惚地看着来人，“卿怎么来了？”
定国公沈乐端步履匆匆入内，告知其宫外的消息。他面色沉静地只说了四个字，司马瀚怅然若失，涕泪纵横。
这四个个字，便是
“丽雅已死。”
他没有说是谁杀死了丽雅，也没有说过程，仅仅用四个字，道了一个结果。
司马瀚想站起来，却发觉自己的双脚好似冻得没了知觉，瘫坐在石凳上，愁肠百结，“结束了……都结束了……”
“殿下，节哀。”
“真正该死的，不该是她们，而是孤。”司马瀚苦笑，“若没有认识孤，此时的她，一定穿梭在南疆山林，采集草药，饲养蛊虫，活得无忧无虑。”
他想起丽雅低眉敛目、百依百顺的样子，“是孤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以何面目来面对她。是孤耽误了她，害她走上歧途……也是孤，害死了锦……”
若那一夜，若他能够抵制诱惑，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亦或是那时，他敢作敢当，带她一起回宫，依她那时的性子，定能与锦和睦相处。锦是不是就不会因此而丧命了？
再或是，他听沈乐端一句劝，任凭顾先生将丽雅捉拿归案，二人是不是至少都能留下一条性命？
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他只要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事情的结局便不会走向最糟。
但他一直在逃避与丽雅的那一段过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与张锦相处。他的本意是不想伤害两位佳人，最后却是害她们双双殒命。
司马瀚越想越是心绪难定，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殿下……”
“无事。”司马瀚用手背擦去血迹，唇角的残血衬得他面色惨白，“未时已到，孤该去紫宸殿，探望父皇了。”
今日他父皇圣体抱恙，罢朝一日。他听到消息，未用早膳便去看望，却是听内侍说，父皇服了药刚睡下，他只好另择时间。
却说司马瀚收拾了心情，提着滋补汤药往紫宸殿去。却在殿外，见着了脸色不好的红萼。
“顾先生来找父皇？”司马瀚上前打招呼。
他的视线流过她手上的锦匣，最终落在她腰间的枯山鞭上:丽雅，许就死在此鞭之下。
红萼回礼，正要说话，却终于见着了出来的内侍，忙上前道:“红萼有要事禀报陛下，劳烦您通传。”
内侍面上为难，“太子殿下，顾先生，熙嫔娘娘正在里头，此刻……不便打扰。”
红萼与司马瀚心领神会。
“那孤改时再来。”司马瀚将食盒放回侍从手上，又关心道，“父皇病情可有好转？”
红萼啧啧称奇:老皇帝病了，都这么生龙活虎的吗？
内侍答:“禀殿下，熙嫔娘娘服侍陛下喝了汤药，如今又用了些粥，陛下精神已好多了。”
“如此便好，有劳熙嫔了。”司马瀚一见到红萼，便想起锦丽雅之死，怅然道:“顾先生，告辞。”
说罢，他便落荒而逃。
红萼心中着急，叫住准备离开的内侍，问道:“陛下何时能见我？”
“这……”内侍也说不出个时辰来。
“陛下今日不会见你。”一道娇媚中带着得意的声音传来。
红萼寻声望去，便见一名着掐丝边红绸牡丹宫装的妃嫔摇曳走出，盛气凌人地摸着自己头上的凤钗。
这满头琳琅满目的珠翠晃得红萼眼晕。她不卑不亢地行礼，“熙嫔娘娘。”
叫起声，却迟迟没有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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