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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悲囍 上

流莺恰恰好啼鸣 垣瑾馥 8198 2022-11-05 03:57

  烛光摇晃跳跃,影影绰绰的迷成一片。

  留莺忽的坐起身来,一不小心动作太大,扯得四肢百骸酸疼入骨。

  可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因为这里不是她所熟知的林宅卧房,身下的这张床的触感太过松软了。

  留莺想要看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她用手揉了揉模糊一片的眼睛,又使劲眨了眨,可是眼前的那片恼人的雾气怎么也散不去。

  ……呵,想不到三日之期还未到,她就快成为废人了。

  “留莺,你醒了?”

  留莺听到了秦音音的声音终于放下心来,她忽然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她刚到金陵时在新梦阁里住的房间,她已经很久没到这里来了,想不到秦音音还一直给她保留着。

  她朝秦音音愉快地笑了笑:“音音姐,是你。”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听声音就知道秦音音在微笑:“你呀,可算是醒过来了,真是叫人担心死了!”

  “音音姐,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哼,你还好意思问问这么多问题?我还没问过你呢!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狼狈相了。连成亲这么大的事情都弄得如此急吼吼地,幸好明天衍上了良辰吉日,要不你说这婚是结还是不结呀?”

  “啊,抱歉了,音音姐,”留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今后,我可能都不能再留在新梦阁里帮你的忙了。”

  秦音音叹了口气:“我明白。只是少不得麻烦柳照君多替你劳累一点了……哦对了,我这里有两封柳照君从京城捎回来的信。”

  “信?”

  “可不是!柳照君那个大嘴巴,到京城去的时候明明什么都还没定下,就轻巧地把你要跟林鸢成亲的事情广而告之了!喏,信给你。”

  留莺接过信,反而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我的眼睛好像坏掉了,看不清信上的字。”

  秦音音沉默了半晌:“……你是要我念给你听?”

  留莺欢快的点点头。

  “……”秦音音认命了,没好气地拆了信封。

  “哦!是娘亲跟酒娘的,她们就给你寄了四个字来啊,‘共贺新婚’……咦,这是什么?啊!一百两银票!亏他们舍得拿出这么多来!……那我得拿出来多少给你才好啊!”

  留莺听着秦音音肉疼的絮叨忍不住笑出来。一百两,这么多,她也是没想到啊。当年,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怕的人明明就是老板娘秦伊伊以及她身边的酒娘。秦伊伊逼她屈膝、逼她屈服,酒娘则在一旁帮衬着磨平她的棱角。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原本又恨又怕的心情早已经变了样子,秦伊伊跟酒娘早就成了她真心实意佩服的人。若不是她们,以及秦音音,她哪里还能完成她前生未竟的理想……

  “哎!这一封信是郁笙烟写给你的!我看看哦……啊,哈哈,她一上来就在骂你,这么多年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当年走的时候也是不告而别,真是不把她当朋友呢。”

  留莺脸红了,小声辩解道:“我明明已经留过条子跟她告别了呀……”

  秦音音才不管她说什么呢,继续往下看信:“呵!她还给你留了二十五两的份子钱!她居然拿得出这么多现钱来,还真是不容易。她对你倒是真心的呢。”

  留莺一愣,随后微微笑起来。

  是啊,虽然郁笙烟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一种人,但是她们却相处的很好。一直以来,郁笙烟帮了她太多的忙,让她从无知胆怯渐渐变得勇敢从容起来。第一次聚会,第一次试着喝烈酒,第一次调香,很多第一次都是郁笙烟带着她体验。她一向是一个慢热又内敛的人,为人处世也不算多么老练圆滑,所以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来都难得一个朋友。直到郁笙烟她猝不及防的向她伸出了手。即使她后来承认自己也曾利用过她,但对留莺来说,郁笙烟确确实实地走进了她的生命里了……

  “哦,她还说她早就不是头牌了,现在在后面帮着娘亲她们打理粱梦阁……啊,她又开始骂你了,林鸢还活着的事情你也不告诉她,让她白白为你的后半生操了那么久的心。”

  可不是么。留莺又笑起来。想起几年前林鸢失踪的时候,她那心如死灰的样子,郁笙烟可真没少开导她,为此还冲她发了不少脾气。

  留莺是知道的,郁笙烟喜欢女人。她对都雪晴的爱,专横又霸道,大概正是为此,都雪晴也始终迟疑着没有回应。相比之下,她对留莺的好却温和许多。但留莺一直拿不准她对她的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她怕她回应不了郁笙烟的感情而伤害耽搁了她这位挚友,因此才会在来到金陵之后抑制住思念和歉意,同她掐断了一切联系。直到如今,这一封长长的“共贺新婚”,终于令她解开了心结……只可惜她们的友情又要中断了。

  “喏,”秦音音恋恋不舍地把一百二十五两银票送到留莺手里,“看来今儿非得破财不可啊……只有六十六两,新婚愉快,大吉大利!”

  留莺惊讶地抬头:“咦,你怎么这样反常?我的赎身银是结清了吧?”

  “结清了结清了,昨儿林鸢来的时候不仅结清了赎身的钱,还把明天停工的钱给垫上……咳”秦音音连忙转移了话题,“哎呀,虽然明天请的人不算多,但是王爷本人可能会出面呢——哈欠……”秦音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道,“马上天亮了,要不要再补个回笼觉?”

  留莺愣住了:“马上天亮了?现在什么时辰?”

  “快子时了吧,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你大喜之日了!虽然给你掐掉了不少繁文缛节,但毕竟是主角新娘子啊,明天还要坐轿回林宅,一路上也少不了受些累,所以劝你最好再去睡一觉。”

  “快子时了?我这是……睡了一整天吗?”留莺目瞪口呆,第二天居然被她完完全全地睡过去了!她怎么能这般不争气?!

  秦音音看着留莺沮丧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天亮之后,我会再来给你梳妆。剩下的时间你还可以看看这个房间里还也没有要带走的东西。哦……对了,你想吃东西吗?我给你取一点来?”

  “……不必,我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了。就算是吃,也尝不出味道来,哪还有胃口?“

  “那好,我不逼你吃。你自己注意休息。明天……就要嫁为人妇了啊,唉,时间过的还真快……”

  秦音音走了。房间里一瞬间沉寂下来。

  楼下新梦阁还在迎来送往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丝竹声混着人声,仍然在人间纷扰着,透过闭不紧实的门窗渗进房间来。

  那,便是她过去几年里历过的日常。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外面闹愈闹,屋里静越静。

  留莺倚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方才那种苦中作乐的情绪却再也绷不起来了。内心深处的寂寞恐惧张皇无措,在这个空旷狭窄的房间里不断地发酵膨胀。

  她摸了摸手中的信件,想起了郁笙烟,想起了老板娘跟酒娘,还有至今都不知真相的弟弟唐珺,想起了在粱梦阁里里外外相识相交过的朋友们。她忽然对这边的世界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留恋起来。虽然那道士信誓旦旦地说着没问题,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那,种虚软无力的感觉,那种腐坏枯萎的气息,无一不刺激着她在前世最后那段日子的记忆——死亡。世界上最勇敢的人将这个过程说成视死如归、说成魂归故里,但在留莺看来,死亡不也是一场后会无期的离别吗?

  既然无法避免,那至少也要好好地跟他们告别吧。

  留莺摸索着下了床,在一片光影模糊中,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到了梳妆台里的笔墨纸砚。

  写些什么好呢?

  留莺一面研着墨一面愣愣地发呆。

  想说的太多,但在这一刻不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这两辈子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好歹的见识过不少次的生老病死、邂逅分别,也比眼下这个世界的人了解更多场的混乱动荡、战争饥荒,即使天真如她也是明白当今盛世国泰民安之可贵,谁也不知道在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真到那时,个人的生与死都太苍白渺小了。多求无益,惟愿我惦记的你们能一世安好。

  留莺两眼一抹“黑”,手腕子虚浮无力,每写一个字都要花上好半天的功夫。

  呵,可惜了。她想着。这些年好不容易抽着空练了一手字,也没办法在最后告别的时候秀给他们看一看了。

  最后,还剩一封没写,自然是要留给她的林鸢的。

  留莺福至心灵,忽然想起她在这房间里还藏着一个好东西。她沿着记忆里的位置,从梳妆台的最深处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木匣子。慢慢打开来,她要找的东西一样未少地在里面的放着呢:几封旧信,和一块漂亮的石头。她缓缓抚摸着这几样东西,曾经他们相处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跳跃闪动着。

  她微笑起来,终于再度提起笔来:

  致我最最亲爱的林鸢……

  ……

  第二天,新梦阁的楼底下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他们都在昨天听说了新梦阁要歇业一天,而原因正是有位公子要八抬大轿来迎娶里面的姑娘。

  果不其然,时候一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翩翩佳公子,就带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新梦阁开来。虽然这个“林家”在金陵里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这场面却也不失气派和热闹。

  只是有一点比较可惜,围观的群众并没能一如所料地看到泼辣的秦小老板对这位林公子多加为难,只一个红包就打发了新梦阁这帮难缠的女人,顺顺利利地接到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

  有曾见识过这位新娘子的人,都忍不住地夸赞其温婉大方,确实配得上这位澜靖王爷身边的红人。

  当然也有人满嘴喷醋,小声地跟身边的人嚼着舌根,说这女的配不上林公子,或者姓林的配不上莺仙子之类的浑话。

  不过这些谣传丝毫不能压抑住人们的好奇,他们一路跟着搀扶着新娘子的柳照君把人送上花轿,都想着能不能幸运地一窥绣花红盖头之下的芳容。

  就这样,充满了好奇心的闲人们随着敲锣打鼓的班子和轿辇,一路从新梦阁走到了昙朗巷口,总算被王府的卫兵拦在了巷子外面,又吵闹了好半天,这些人才渐渐散去。

  在新郎射完箭、踢完轿门之后,秦音音和柳照君两个喜娘地把新娘扶下轿来,然后又搀着头顶着几十斤的凤冠、身披十几斤的霞帔的留莺,跨过熊熊燃烧的火盆。她们两人小心翼翼地把留莺身上的重量全部转移到自己的胳膊上,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保证新娘子不会摔倒在地。她们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留莺她的身体,如今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

  “吉时已到!”自告奋勇充当司仪的澜靖王爷兴致冲冲地冲着两位新人高声喊道。

  秦音音皱了皱眉毛,在留莺的耳边轻声问道:“要拜堂了,你还坚持地住吗?”

  留莺紧了紧跟秦音音相握的手,微微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的柳照君也替她松了一口气:“莺姐,你别怕,都有我们呢!放心地去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留莺点了点头,向着王爷跟林鸢的方向坚定地迈去。

  林鸢看着留莺身披大红喜服,袅娜地冲他走来,纵使看不清盖头下的那张动人的面庞,也令他不禁有一瞬间的眩晕。

  这一幕他期待了有多久呢?自他在粱梦阁里从一个醉酒的登徒子手下救下这个女孩的那天起,他的目光就总是会不经意地被她的身姿黏住。

  这大约就是命吧。一向习惯于独善其身的他,偏偏会在那一刻向她伸出了援手,之后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同她一起饮酒赏月,邀她共游元宵夜宴,甚至还领着她去见了母亲,带她去见了他“将来”的同僚。一点点地,他的整颗心竟然都沦陷在这个女子身上!

  不见她的时候会思念,见到她又会愉悦。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古之前辈们的感情,终有一日竟也能重现在他的身上。这一切都让他惊奇又享受。

  再然后,他迫不得已地离开了她。本以为,那就是永别。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终日与痛苦为伴,几乎死去。直到她像一个仙女一样回到他的身边,拯救他,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直到如今,他终于完完全全地得到她了!不论是她的心,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名分,从今天起将永远跟他林鸢绑在一起,纵使是明天就会来到的离别,也不能将他们的灵魂分离。

  莺,他的妻!

  “一拜天地!”

  面向着所有来宾,林鸢跟留莺一同深深一鞠。

  天地为证,从此刻起,林鸢跟留莺结为夫妻,生死不离。

  “二拜高堂!”

  青案台上,排位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林鸢跟留莺深鞠一躬。

  愿父母在天有灵,能佑我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夫妻对拜!”

  面对自己挚爱之人,林鸢和留莺相对躬身。

  颤抖,林鸢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激动的颤抖。他甚至也能感受到对面的留莺也在微微的颤抖着。这一发现让他愈发振奋地不能自已。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那是留莺身体的震动,不是因为激动,而是蕴含着巨大痛苦的肌肉痉挛。只可惜,当时的兴奋与大意让他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礼成!”澜靖王爷高兴地对所有人宣布着二人的结合。

  林鸢心情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莺,回房等我,我在外面应付一下,很快就过去!”

  “好,我等着。”留莺哑着声音应道,随后被人搀扶着,走进了她跟林鸢布置一新的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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