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到时,周妃吴妃已退,孙太后不在寝阁,而是与怀隐公主同她的驸马,于万寿宫的正殿聊着闲话。怀隐长公主娇嗔含笑,眉目与孙太后有几分相似,却无那肃然端庄的气场,依偎在孙太后身侧,就如邻家娇俏讨喜的女儿。
孙太后眸中慈爱溢满,对这唯一的亲生女儿,她向来宠溺纵容,从不用宫中的规矩束着她。
长生引着崔玉入了殿门,崔驸马最先起身行礼,怀隐长公主却是道,“原来是衡哥哥的皇后,母后千挑万选出的倾城佳人。”语气不善,机锋不隐。
“怀隐,玉儿是你皇嫂,不得无礼。”虽是教训,却是这高坐正中央的迟暮老人难有的温情。
处在高处的人,习惯了揣度与怀疑,往复循环,岁岁年年,再分不清假意与真心,唯能在血脉相连的至亲面前,放下戒备,求取来之不易的安闲。然而,即使这般珍贵情感,在天家也是奢侈。金银珠玉,于情之一事,却是无用。
“臣妾迟来,臣妾请母后安,千福万寿。”崔玉先行跪拜正坐太后,后与怀隐行平身礼。
怀隐长公主笑,“母后这般喜欢你,衡哥哥也宠你敬你,真是羡煞旁人。”
宠与敬,唯独没有爱。
崔玉心知,独孤衡在李姝的事情上,并未对怀隐长公主隐瞒。都说怀隐长公主是皇上的尾巴,从小跟到大。或许,若不是她与皇上这般亲密,孙太后当年或许也不会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与质疑,坚持先帝的遗诏是真,生生将当年已经成年的瑞王赶出了安城,终身圈禁皇陵。
崔玉也笑,“臣妾早闻怀隐长公主之名,今日有幸,得见真容。”
“你很会说话,崔家的人,都生了一副伶牙俐齿。”怀隐长公主媚眼含波,向着崔驸马处,崔驸马嘴角微翘,回以春叶光泽,面颊微红,似是羞赧。
一言不合边吵得鸡飞狗跳,恩爱之时却如胶似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向来看重利益多过情爱的崔家,出了一对平凡如此的夫妻。
“怀隐,你与承儿,可去喜福宫问过杨太妃安好?”孙太后挪了挪身子,长生将靠枕轻轻放在孙太后的右侧。
怀隐面色暗下来,母后如此,便是要赶她走,她冷冷看向崔玉,真不知这女子,哪里让母后看顺了眼,甚至衡哥哥,在凤栖宫一夜后,也对她欣赏有加。难得,有皇上与孙太后,同时夸赞的人。
怀隐向来有话直说,“母后偏心,皇后来了,就赶我走……”
崔驸马接口,“幸而母后提醒,儿臣与公主这就去往喜福宫问安。”
怀隐住口,却是不高兴,崔驸马安慰,“听元梓言,杨太妃前些日子生了寒症。怀隐,太妃无子,一向视你如己出。未曾尽儿女之孝,是我们的过失。”
怀隐长公主看孙太后有肯定之意,不情不愿地跟着崔驸马,离开了万寿宫。
宫里,孙太后赐座,崔玉心叹,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殷美人那儿,亦有了身孕。”孙太后摆了摆手,长生引着下人们,离开大殿。
“是臣妾疏忽,臣妾回宫后就去澜倚宫,看望殷妹妹。”崔玉不提方才见过殷静雪之事。
孙太后泯着香茶,缓缓道,“皇上这三月来,留在凤栖宫的日子,也十日有余。”
崔玉起身,跪于殿前,前额顶地,说道,“臣妾有罪。”
“玉儿何罪?”孙太后如此问,却没有让崔玉起来的意思。
“身为皇后,深得帝宠,却因旧疾难愈,未能为天家繁育子嗣,是为为妇不忠。母后为臣妾筹谋良多,臣妾一再令母后失望,是为为女不孝。”
“旧疾?”孙太后问。
“臣妾幼年曾跌入深井之中,晚秋露重水寒,落下了病根。臣妾顽劣,未应医者之意,万般注意,细心调养,如今是自讨苦吃。”崔玉答无遗漏,这些时日,她准备已足,太医院的太医几乎被凤栖宫请了个遍。“太医院首座许太医,耗过臣妾的脉,说臣妾身体虚寒,此疾是缓疾,调养几年,若治疗得当,并非终身不得根治。”
孙太后道,“罢了,起来吧,”
“臣妾谢母后厚恩。”
“偌大后宫,形形□□宫人千万,只有有了皇上的孩子,才算真正扎下根基。”孙太后叹道,“衡儿非哀家亲子,所以哀家这条路走的艰辛,人人看哀家翻手风云,然苦楚唯有心自知。”
崔玉默然。
“玉儿,哀家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一生都汲汲营营权势,在世家与皇权之间,守着那个平衡点,操碎了心,尽全了力。衡儿心大,不像先皇,像了哀家的父皇,他的祖父。哀家知衡儿怪哀家,束着他管着他。他怨哀家,连带着也怨上了你。但哀家不能看着他,走上跟他祖父一样的不归路。先帝接手的那个烂摊子,国库入不敷出,百姓流离失所,边疆挑衅不断,各处匪患无数……哀家实在是不想,让独孤家的后人,再经历一遍。”
孙太后泯一口茶水润嗓,言辞不容有拒,“玉儿,哀家百年过后,能束着他的人,唯有你。”
崔玉答,“孩儿何德何能,得母后托付如此重任?”
“哀家看的出,衡儿不厌你。你姓崔,而衡儿能接纳了你,就凭这一点,哀家就没有选错人。”孙太后接着道,“大渝的东宫太子,只能是你的儿子,衡儿亦应了哀家,会等着你诞下他的太子。”
“孩儿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哀家有些倦了。”孙太后揉揉眉,唤来长生,扶她入了寝阁。
大殿空空剩下崔玉一人,太后座椅下,一张斑花虎皮坐垫,虎眼生威,想那猛虎赫赫凶猛,也被一箭钉死在它成长生活的丛林中。
***********
屏风后,长生为孙太后垂肩,孙太后凝眸静思,不久开口,“长生,查查许太医。”
长生称诺。氤氲香气,靡靡昏昏,孙太后手撵檀香珠,似与长生说来,又似自言自语,“哀家千挑万选,却是忘了,皇后,也是个女人。”
“皇后娘娘年纪轻,生养看天,不急在一时。”长生于孙太后说话,少了几分谄媚,多出几分阳刚气息。
“玉儿品行里,一个忍字,一个韧字。不重权,却重情。”
孙太后无奈,“哀家是怕,她心里,还惦记那个杨家的小子。”
长生手上不停动作。三十年来,他得孙太后宠信,是最安静的聆听者。
“先是周妃,再是吴妃,李美人就罢了,就连殷美人也怀了身子。周崇心高,这十几年被杨雪狐与崔政压着一头,憋屈的紧。若是周灵雀诞下皇长子,他定会起心思,为他外孙图谋东宫大位。八大世家内讧,是哀家最不想看到的。”
“皇上子嗣延绵,实为大渝幸事。”长生附言。
“是啊,先帝子嗣单薄,还发生了那件事。结果留到最后的皇子,竟唯剩下衡儿与缜儿。”
“李姝虽得了帝王心,但最不想让她诞下皇长子的,并不是哀家,而是衡儿。”孙太后言之难得,她不喜李姝,却不是因为李姝为民间女,而是李姝那股子倔强,实在不适合在这深宫里生存,而帝王的爱,也必成帝王的软肋。
她自己教养长大的孩儿,心思如何,她怎能不清楚?独孤衡想保住李姝跟李姝的孩子,不惜让妃嫔接连怀孕,还独独没有皇后。吴妃与周妃诞下的孩子,若是长男,可比一个民间农家女子,更分她心神。
“这一局,倒是让衡儿占了先机。”
另一边,崔玉回了凤栖宫,许太医侯仔宫外多时。
崔玉略有歉意,她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才失了约。
“娘娘万福。”许太医姓许名况,是太医院首座,年近半百,白鬓粗眉,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一开口讲话,山羊胡子就一抖一抖。
“许太医,上次的方子,我家娘娘按时吃了,却不见好。”小环帮着许太医卸下药箱。
“小环,不得无礼。”崔玉把手腕送上,宫中女子多用悬丝,崔玉嫌麻烦,“有劳许太医。”
“娘娘身体虚寒,却又加了心火,这水间的生物,以后还是少时为妙。”许太医眯着眼睛,捋了捋半白半黑的胡子。
崔玉手腕收回,转而一笑,“许太医可要施针法?”
“施针需淬火,老朽走的匆忙,没有随身携带。小环姑娘能不能帮老朽去内务府讨一盏无烟灯来?”许太医打开医药箱子,取出针盒。
小环得了崔玉命令,临出门却辗转不明,心想,“小环,姑娘?这许太医有些意思,还从未有人称呼过过我姑娘。”
室中,唯有崔玉与许太医二人。
崔玉移身窗角,新柳又抽了琐碎芽儿出来,碧草又添了绿衣。穆穆清风,旖旎荡漾。
“师傅。”崔玉开口。
许太医摇了摇头,湖蓝长袖遮掩面庞,袖摆落下,竟是改头换面,那里有什么老态龙钟的山羊胡子许太医,独有一神采淡漠超乎物外的色佳公子。
遗世而独立,雅淡而脱俗。
公子手上一块软皮,正是他先前装扮所用的面具。
“竟然被宣儿识破了,真失败。”开了口,说了话,一副爱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模样,外在清雅形象大打折扣。
“师傅破绽有三,一是药箱盒子崭新,各宫主子有疾,施针弄药,都需许太医亲力亲为,药箱为重物,收拿取放,磕碰难免。二是直接为我把脉,不托词男女授受不亲,不是许太医一贯作为。三是称呼小环为姑娘,师傅,小环为我崔家死契奴仆,即使在崔家,也没有人称呼小环为小环姑娘啊。”
公子靠在崔玉长蹋边,“你们规矩大,烦都烦死了,亏为师还花了二两银子买了这个破木盒子,早知如此,还不如从御药房抢一个出来。”
崔玉笑而不言。
公子从长袖中翻出一本一指厚度的册子,道,“你托为师查的,崔家在安城宫里宫外,暗插的细作,尽在这册子里。”
崔玉接过,翻了几页,眉间花钿颤,指间力气紧。
“宣儿出了万寿宫,就有人盯上了为师,可是宣儿在孙太后面前,露了端倪?”公子寻了个方椅子坐下,椅子颇大,公子两脚搭上椅子扶手,从崔玉的方向看,像是缩成了一个团子。
人都说白谷仙人为隐士高人,神乎其神,她崔玉确知,眼前之人武功医术独行于世,随性而为,喜好摆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与现实完全脱离的思想。若问他经史诗词之章,治国安世之略,他一个字也答不出。
“不会。孙太后谨慎,多半是怕许太医与我有旧,串通起来虚报脉象。”崔玉答,“宫中太医里,无人能胜我。当然,师傅您医术出神入化千秋万代三国第一,有劳师傅千里迢迢专程送药方给我,还顺便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这人武功不弱,为师也没有必胜把握。还是速速离去,别再惹上无聊是非。”白丘山接着诉苦道,“哎,若是此番折在宫中,为师家的牛羊猪还没下过蛋,为师家的麦地里还没结出过大米,为师心有不甘啊。”
崔玉好心说,“师傅,世上也只有您会认为家畜能生蛋,也只有您会妄想小麦田里能结出大米。”
白丘山摇头,很不屑道,“世人皆为俗人,为师从不与世人同流。”
崔玉唯有苦笑。
“独孤衡对你,是留了手的。”白丘山自接到徒弟信件,就凭着高超的易容之术潜入宫中,又是帮着崔玉查崔家隐在暗处的细作,一揪出一串儿,这三个月也把皇宫几个大人物摸了个通透。
“我才入宫三个月,他已经信了我一分,还是沾了曾于湘江有过几夜交情的便宜。这比之前预计要好上太多。”崔玉心中有数,“他已知我非崔政之女。而且是我亲口承认的。”
“宣儿,你对他,真是情深意重。”白丘山登着椅子,“你就不怕他诛你九族?”
“是我操之过急,失了理智,被他钻了空子。”
白丘山道,“为师只能帮到你这里,你千万多加小心,实在惹不起就跑。还有,滴水丹能致人心脉虚寒,于身体伤害不大,但是药三分毒,你吃个十年八年没事,二十年三十年可是久病成真了。切记,不能碰山南沼泽的留恋花,药性相克,记载如此。至于症状,为师也没见过。”
“师傅最近,可为财所困?”崔玉却询问他事。
“你怎么知道?”
崔玉走入内室,从壁橱里拿出一个红木盒子,从内仔细取出精巧画扇。
“我明明卖给了……”白丘山挠挠脖子,他也记不得卖给了谁。
“卖给了岭中周家。”
“难道他们转卖了了你?”白丘山不忿。
“是转送。”
崔玉把画扇交给原主,随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千两银票,白丘山喜滋滋地收入袖中,此时小环的脚步声渐近,他长袖一挥,又成了山羊胡子许太医。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xuan1(长按三秒复制)!!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