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大街上的队伍浩浩荡荡,被抓的周顺昌谈笑自若,抓人的张应龙和文之炳面如土色。
面如土色的还有毛一鹭等人!
那慌慌张张被田尔耕踢了个跟头的番子带来的消息让几个人目瞪口呆。
“你是说,那周顺昌被他们两个抓来了?”
李实惊喜得连连点头,这不仅除去自己眼中钉,肉中刺,也算自己的一个投名状啊——终于要实现了。
崔呈秀却是觉得有几分不对:“还有什么,快说!”
番子一咧嘴:“大人,不止周顺昌,还有那苏州的百姓!”
田尔耕怒道:“抓个周顺昌,抓些百姓做什么?”
毛一鹭却是比较细心:“你是说,有百姓跟着?”
“大人明见,正是如此!”
李实不耐烦道:“这有百姓什么事儿,都是些和周顺昌沆瀣一气的乱民,驱散了就是!”
番子嗫嚅道:“这——”
崔呈秀一皱眉头:“说,怎么了?”
“百姓很——很多!”
几人眉头耸动:“有多少?”
“有——有上千人!”
“什么?!”
就算是崔呈秀平日里心机深沉,也不禁失色:“上千人——你确定?”
番子连连点头。
毛一鹭顿时一拍大腿:“坏了!”
这位巡抚大人只觉得这脑袋轰的一声,他身为应天巡抚,对这些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朝廷最怕什么?
这最怕的就是民众聚集闹事,虽然说也可以强行镇压,但是一个两个还好,若是成百上千的话,那是极容易引发大乱的。
民乱的罪名倒是可以随便安到百姓的头上,可是这罪名若是被人有意安到自己的头上,那可就是官逼民反,杀头的罪过。
李实也不傻呀,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了。
倒是田尔耕,对这个毫不在意:“什么人敢这样做,别忘了,这里边可是有九千岁的名字,一个小小的苏州府,竟然这样的大胆,就算他一个同知,在九千岁面前也不算什么,何况那些个平头百姓了!”
崔呈秀诧异地看了田尔耕一眼,却发现田尔耕仰头看着屋顶,显见的是故意这么说的。
李实慌乱道:“哎呀,田大人,你不知道这个,这平民百姓,有的时候也是得罪不得的!”
“有什么得罪不得的,就是那御史级别的,在北镇抚司里面死了的、尸骨全无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何况这小小的百姓!”
崔呈秀没有理他,转头问番子:“你可看到田魁?”
田尔耕顿时扭过了头来,田魁是他的同族,一直跟在身边,今天忽然不见了,要不是崔呈秀发难,他还正想找一找呢。
“田——田千户他,还在知府衙门那里呢!”
田尔耕怒道:“田魁去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叫他回来?”
崔呈秀这么问,自然是他派出的田魁了。
自己的心腹族人,身边的左膀右臂,锦衣卫副千户,居然被人指使去做事,自己还不知道,这比刚才崔呈秀借着令牌掌嘴更让田尔耕难堪。
“回不来——”番子吞吞吐吐。
田尔耕大怒,又要上前踢人。
崔呈秀叹了一口气:“田都督,刚才我多有冒犯,现在情势紧急,你我还需通力合作!”
田尔耕冷笑:“不敢啊,我的崔大人,我这张脸现在还痛得很——”
崔呈秀脸一沉:“田尔耕,你可知道,那田魁已经死了?”
田尔耕脸色一变:“你胡说!”
那可是锦衣卫的实权副千户,这次出来,除了自己和崔呈秀,就得算是田魁品级最高了。
番子连连叩头:“崔大人说的是,是那个同知身边的人,火器走了火——”
居然是陈舟的人,几个人面色凝重,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没有傻子,这局面,和那位新科状元,苏州府新任同知,脱不了干系。
田尔耕忽然转头叫道:“李国柱——”
一个彪悍的壮汉过来,拱手施礼:“都督——”
“你即刻带人,去迎着张应龙和文之炳,有什么情形,速来回报!”
随后又让人集合起所有的厂卫人手,随时候命。
这时候不得不说田尔耕是行伍出身,安排的是井井有条。
李国柱带着人出了织造监,那番子领路,一路迎着,很快就来到了那聚集的队伍附近。
只能是附近,因为根本看不到周顺昌在哪里,别说周顺昌,连张应龙和文之炳也看不见,这队伍浩浩荡荡,至少也有六七千人。
李国柱瞪了那番子一眼:“这就是你说的上千人?”
番子脸色煞白:“那时候也就上千人,这么短时间,这么多人了?”
“呵呵,那恐怕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走——去看看!”
李国柱随手唤过一个人,让他回去禀报,自己却带着一干人,呼喝着分开人群,往里闯去。
人群之中,却也有几双眼睛,盯上了李国柱等人。
李国柱真的没有猜错,的确有人故意为之,而且不是一伙人。
周顺昌德行乡里,很是受人敬重,所以刚出知府衙门,外面聚集喊冤为其送行的百姓已经有上千人。
他穿着囚服带着小帽沿街这么一走,士人百姓聚集得越来越多。
张应龙文之炳和陈舟商量,不想让更多的百姓士人聚集,陈舟一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甚至还真有衙役听了陈舟的命令去驱赶,结果远近的百姓士人都闻风而至,越赶越多。
而且议论纷纷,都说蓼洲先生清忠亮节,朝廷因为什么罪名要捉拿他?
张应龙和文一炳也有些忐忑,只得催着快走,等见到崔田两位大人,就有主心骨儿了。
无奈人是越聚越多,这队伍哪能快得起来?
议论纷纷之下,不知道谁提出来,要向官府为周顺昌喊冤,恳请官府上疏营救。
于是众人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香烛,每走几步,就有人手持香烛迎接周顺昌,有几家大商户还设下了香案,拜伏在地,嚎哭声震天,连队伍中的马都不能前行。
织造监中的崔呈秀田尔耕毛一鹭和李实听闻番子回头,也是脸色大变。
这显然已经成了星火燎原之势!
“列位,该如何是好啊?”
李实最着急,也最慌乱——周顺昌是他首告的,他又是苏州织造,平日里没少欺压百姓。
这要是真引到织造监来,估计就得一把火烧了织造监。
田尔耕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虽然不将百姓放在眼里,那也是手握重兵,占据优势,自然视百姓为蝼蚁,可是现在这局面,行不通啊!
崔呈秀转头看看毛一鹭:“毛大人,这件事,恐怕还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苏州街头,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到达西察院,前面的却不走了。
不仅不走,还纷纷闪到了两边。
张应龙和文之炳不禁有些欣喜,难道是有人来接应了?
没想到,闪开的尽头,却是齐刷刷的,身着青衣蓝衫,几百生员穿着公服站在察院门外。
张应龙和文一炳都有些傻眼,这些生员是那里冒出来的?
这又和那些百姓不一样了,这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不是能够直接开罪的。
生员们的身后,百姓们都手持香烛,跪在地上,大声嚎哭,生员们躬身拱手,却不发一言。
这下可坏了!
张应龙和文之炳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连续飞报的番子,把这个消息传到了织造监。
一直犹豫不定的毛一鹭长叹一声:“时也,命也,运也!”
崔呈秀说这件事着落在他的身上,毛一鹭心里明镜一般,这就是拿自己出去挡灾。
所以他一再推脱,可是这生员们在察院当街拦截,自己这个巡抚就不能不出面了。
要知道,生员们代表的,就是苏州府乃至南直隶的读书人,拦截钦犯,这几乎等同是军队的“兵谏”了!
“各位学子,巡抚毛大人到了,你们有何要说的,就请出来说话!”
人群闪开,一行人昂首阔步,来到了众生员面前。
陈舟挑眉,正主儿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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