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人?
这个时候听到这个称呼,对田尔耕来说,真不亚于天籁一般。
田尔耕顾不上自己是如何被认出来的,慌不择路得侧身进了门。
门内是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面色焦急,也来不及介绍自己:“请大人暂且委屈一时,在这里藏一下,躲过风头再说——我让人将他们引开!”
田尔耕连连点头:“多谢多谢,躲过这风头,我一定要重谢!”
此刻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不知道是哪家听闻自己的名气,在这里等着自己落难,好巴结自己呢。
回头打听清楚了,杀他全家!
小厮极为高兴:“不谢不谢,都是应该的!”
门外已经隐隐传来喧哗之声。
小厮急忙将田尔耕带到了院子一个隐蔽处,打开一处盖子,一股臭味扑面,竟然是粪坑。
田尔耕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捏起了鼻子。
小厮忙解释道:“这粪坑只有半人多深,上面有气孔,大人尽管放心,只是一时委屈,待到那群恶民散去,我即刻请大人出来梳洗。”
田尔耕捏着鼻子看了看,果然,那粪坑并不十分满,在盖子下面,大概有两尺来的空当,人跳下去,确实可以藏身。
只是这味道?
田尔耕正犹豫着,忽然门外喧闹起来,有争执砸门的声音隐隐传来。
小厮面上焦急之色更浓,可是并没有开口催促。
田尔耕虽然自己没有这样藏过,却是不止一次从粪坑里拽出过人来。
不要说还有这样的空当,就算是将脑袋埋在粪坑里的,也大有人在。
就算小厮不解释,这种地方也算是绝好的藏身之处,那些乱民不至于来这里搜寻。
“这下边儿是暗坑?”田尔耕指着下面确认。
小厮点头:“躲在下面就好了!”
田尔耕无奈,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扯起衣襟捂在手上,眼睛一闭,纵身往下就跳。
“噗”的一声,身子落入粪坑,粪水顿时荡漾开来,恶臭钻鼻。
田尔耕反倒高兴,越是恶臭,越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这下沉的速度虽然不快,为何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田尔耕不由自主地有些心慌,抬头看时,那小厮神色全无慌急之意,而是冷冷地注视这他!
不好!
田尔耕知道上当,有心挣扎,却毫无借力之处——这粪坑还不像水中,若是会些踩水,还能借势浮着。
田尔耕顾不得再捂着口鼻,挣扎着就要往坑边抓。
无奈刚才心中想着靠中间些,隐藏得更隐蔽,现在却有些鞭长莫及了。
田尔耕拼着命,将身子拧起来,拼着喝两口粪水,往坑边继续挣扎。
那小厮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忽然一脚踢开那撑着盖子的木桩,盖子直落下来,将扑腾着的田尔耕直拍入粪坑深处。
田尔耕脑袋发蒙,再想要挣扎,眼前忽地一黑,人已经没入粪水之下了。
田尔耕只是憋了片刻,便憋不住,开口刚想喊声救命,咕噜咕噜,恶臭的粪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了他的口中。
田尔耕瞬间觉得一阵昏迷,手无力地落在了粪水的上面,渐渐沉下去,偶尔冒上几个泡泡,再无声息。
门外也没有了声息,似乎从来没有追赶过。
街上,颜佩韦挽着袖子瞪着眼睛:“走,我们找巡抚去,让他给蓼洲先生求情!”
此刻的人群,正如无头苍蝇,听得颜佩韦一声呼喊,纷纷响应:“找巡抚去!”
一群人直奔着毛一鹭来了。
毛一鹭也傻了,他可是知道,这群百姓原本就是些种田做工的,绝不会像那些生员们对自己那般客气。
扭头一看,那帮生员和周顺昌一起,居然已经在衙役的护卫下,缓缓退入了察院之中。
毛一鹭也打算冲进去,却不料最后的陈舟对着他微微一笑,喝令道:“关门!”
那大门就当着毛一鹭的面关上了。
毛一鹭顾不得咒骂陈舟如此的没有义气,在孙百户的保护遮挡下,鸡飞狗跳,慌不择路地沿着大街小巷狂奔,帽子也跑掉了,靴子也跑飞了。
可是跑来跑去,也被追得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看着前面的高墙,毛一鹭欲哭无泪,他是读书人,这墙无论如何是上不去了。
正在这时,旁边有一个小门突然开了:“毛大人——这边来!”
毛一鹭也是不由自主地快步进了院子,那青衣小帽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将院门关好。
“抚台大人,请跟我来!”
毛一鹭靠着大门上,安定了一下心神:“你是何人?怎么认识我?”
那小厮一笑:“抚台大人自然不会认识小的,小的却认识抚台大人,小的是奉老爷之命老的,我家老爷和您还有一面之缘呢!”
说话间,小厮已经引着毛一鹭来到了后院。
这院子一看就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
毛一鹭心下稍定,这样的人家,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恶意吧?
后院是个花园,花园中有一座凉亭,青萝攀附,只不过这个时节,没有什么绿意,更显得萧瑟寥落。
那亭中石桌旁坐着一名老者。
走近了,老者抬起头来:“巡抚大人,别来无恙啊!”
毛一鹭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老者,竟然是文震孟。
毛一鹭恍然,今天那群生员里领头的,是文震亨,那可是老头的亲兄弟!
文震孟目光灼灼地盯着毛一鹭。
毛一鹭有心想逃,却也是顾及那街上的民众:“哎呀,原来是文状元,幸会幸会!”
没有办法,文震孟虽然还不是东林党的的中流砥柱,却也是东林党极力拉拢的对象。
最主要的,文震孟也是因为魏忠贤才辞官赋闲在家的,而毛一鹭则是投身阉党——从这个角度说,两个人算得上是仇人。
也正因为如此,毛一鹭才有些狐疑,这文震孟为什么要让人救了自己呢?
要知道,若是落在乱民手中,轻则挨上几下,重则有性命之忧。
说起来,文震孟其实算是救了自己。
“呵呵,今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跑到我这里来,我只需要出门振臂一呼,你的性命可就不保了呀——我的巡抚大人!”
毛一鹭面色惨变:“这——文起兄,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遭!”
文震孟一拍石桌:“小人之过,你思慕荣华,投身阉党小人固然是小人,这过么,却是万死莫赎!”
毛一鹭一咬牙,撩衣跪倒:“文起兄,念在你我同是南直隶人氏,今日就救我一救,来日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说着,竟然趴在地上磕起头来。
文震孟不语,待到毛一鹭磕了有七八个响头,这才长叹一声:“也罢,你我既是同乡,又有同殿为臣情谊,我便救你一救!“
毛一鹭闻言大喜,顾不得满身的尘土,上前几步,抱住了文震孟的大腿:“文起兄,你就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文震孟厌恶地站起身:“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保证周顺昌的安全!”
毛一鹭慌忙道:“这我也不愿意呀,可是上面逼得紧,上边逼的紧!”
“就算是逼得紧,这次苏州的百姓为他出头,这就是民意,你要好好地报上去。”
毛一鹭一怔,他本来就是想着拿周顺昌做个投名状,现在去保他?
文震孟神色一冷:“怎么,做不到?”
“做得到做得到!”毛一鹭忙不迭地连声答应。
不管后事如何,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吧。
“好,空口无凭,立字为证,你且写个伏辩来!”
毛一鹭一咬牙:“我写!”
纸笔都是现成的,毛一鹭文才又好,只是却失却了文不加点的风采,颤颤巍巍写就。
文震孟拿过看了一遍:“嗯,写得还过得去——如何?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当我们从未见过,这伏辩你也拿去,若不然,签字画押吧!”
旁边,小厮已经贴心地拿过了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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