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物尽其用
眼前这个呆子,原来也是可以说出如此伤人的话,郭谨偈错开眼,指尖微凉。
在众生庙,她和霍寅客一起过众生桥,陷入幻境之中的她跌落万丈深渊,失重的那一刻,是飞身而来的霍寅客给予她无边的安全感,也是从这个时候,她再也不愿意松开他的手。
于是,她在众生庙的花间亭中故意装作扭到脖子,偷偷吻上了霍寅客的耳廓;她收起了一丝玩心,认认真真地向凤梓桑讨教如何让男子倾心,彻底放下大小姐的架子,每天黏在霍寅客的身后;她甚至能在得知霍寅客要外出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不问前路如何,因有霍寅客,她便一路跟随,死生共赴。
越是接触的多,霍寅客身上的义气越是吸引郭谨偈。生死攸关之际,霍寅客是挡在她面前的顶天立地的男儿,逃出生天的那个洞口,郭谨偈问他,“你是特意回来救我的,是吗?”
一心探路的霍寅客头也不回,不假思索便道,“换成是其他人,我也会挡在前面的。朗朗男儿,不在危机时刻护在弱者身前,便是孬种。”
“呆子!”
人言知黑守白,难能可贵。霍寅客在军营之中也是果敢机敏的,但是在关键的时刻,他选择的是多数人都做不到的大义。郭谨偈自认自己做不到这样的大无畏,也只能由衷道一句‘呆子’。
在大事上是,在男女之情上,霍寅客也是呆子。
这个呆子,你知不知道靳菟苧早就不要你了,你知不知道朝中的局势根本容不得你和靳菟苧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微扯唇角,郭谨偈低头摸了摸身上的粉衣,“霍寅客,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值得吗?为了靳菟苧,一辈子被大将军压一头,惹怒皇上皇后牵连上整个霍府,还有我,你也不护着了吗?”
“我……我答应过你,此生护你安稳,便一定会做到,可我也不能放弃靳菟苧。”霍寅客站起身,他背对着郭谨偈望向亭外灿烂的繁花,斟酌道,“我心中有靳菟苧,若是娶你,才是害了你一辈子。郭谨偈,你换一个人喜欢吧。”
“那你为什么不能换成喜欢我呢?”
“哪有说换就换的!”
“是呀,哪有说换就换的!”
转过身,霍寅客便对上了郭谨偈的水眸,其间的深沉,让霍寅客下意识躲开。
“郭谨偈……婚我是一定要退的,待家父大胜、凯旋归来,我便与父一起前往御书房,请旨退婚。”
郭谨偈轻嗤,“你便这么不想与我在一起?”
“是。”霍寅客昂着头,口中的字冷冷地甩在地上,他忍耐着不去看郭谨偈,“订婚的那些宴席,太傅府不要再摆了,太过风光,今后我便是以自己的由头退掉婚约,多多少少也会影响到你。言尽于此,告辞。”
花团交错的天地间,霍寅客背对着郭谨偈,行了一个偏身的潦草告退礼,急急忙忙就往外走。独坐凉亭中的郭谨偈直到人的身影不见,这才吐出一个“呆子”。
侍女从小径上走过,见凉亭中的小姐一脸呆滞,一时摸不清小姐与准姑爷的谈话到底如何,手中的帕子都快被侍女绞出花儿来。
“何事?”郭谨偈平复了下心情,她来到亭子外间的花团前,茕白的指尖带着微凉抚过一片片灿烂的花儿。
侍女紧跟其后,“小姐,奴婢刚刚听了一关于准姑爷的趣事,您可要听一听?”
“嗯……”
应下了,却少了平日里听到和准姑爷有关事情时的欣喜,侍女不由谨慎遣词:“准姑爷在来寻小姐的路上,做了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
茕白指尖使力,挑下了一片艳丽花瓣。
“长街上,一位公子上前与准姑爷搭话,不想准姑爷二话不说,竟然一拳打向那人!”眼见小姐连扯下三片花瓣,侍女不敢再制造悬念,直接吐出原委,“那位公子原是新婚,却公然与其他姑娘在长街卿卿我我,准姑爷因喝过他的喜酒,为其夫人抱不平,这才出手,扬言若再有下次,准姑爷便将人捆了带去给他娘子请罪。”
蹂躏花儿的指尖微微泛红,一朵鲜艳的花团被郭谨偈扯成了秃头,郭谨偈却噗嗤一笑,眼中燃起的星星点点光亮,比她手中揪下的一朵完整花儿还要美丽。
指尖亲昵地点了点手中的花心,郭谨偈吩咐侍女,“拿个花瓶来,放我房中,好好养着。”
“是。”
侍女恭敬接下,虽不知小姐为何突然心情又变好了,但是只要小姐不生气,不殃及下人,便是万幸。
像是想通了什么,明媚夺目的郭谨偈拂了拂裙摆的浮尘,她转身去往太傅的书房。
就冲着霍寅客对她的不忍心,霍寅客的重情重义,这一门婚事,她要定了!订婚的宴席不仅要大办,她还要让京城之中所有的人都知晓,她郭谨偈是要嫁与霍寅客的!
前路艰难又如何,往前走便是了。
郭谨偈相信,只要如凤姐姐所说的那样,一直对霍寅客好,黏着他,追随他,就算是石头,也总会捂热的。何况,有旧情在,霍寅客也不是石头,总有一日,霍寅客绝对会爱上郭谨偈的!
很多时候,就连命运都不知道脚下的这一群人,会去往何方,有什么样的结局,只能尽力掌握命运之轮,将最为完好的命数稳定住,不至于世间皆是荒诞。
可是,就算是命运,也有不可掌控的时候。
京郊外的小屋,一众暗卫从正午一直蹲到日渐西沉,也未能见到他们小主子的身影从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内走出。
参天古树上,十四吐掉口中的树叶,推搡了下身旁闭目养神的十一,“诶,怎么这么久,该不会没成事吧?”
十一依旧闭着眼,头靠在枝干上,丝毫没有理睬十四的意味。他可是在门外听到响动,确定那郡主反抗不了小主子才离开的,怎么可能会没成事?
没有得到回应,十四已经习惯,他不耐地站起往小院内眺望,“你别不重视我的话呀!”
“前几日,我们还担忧着,寻思给小主子找靠谱的大夫来诊断下那处,你忘了?若是因为绝阳丹坏了小主子的身子,他这即便是中了晌欢此等烈药,临门射球的时候却无能为力,那岂不是……”
话还未说完,一道凌厉的气流直冲十四面门而来,不过眨眼,十四的大手挡在面前,其上赫然夹着一片青叶,十四恼怒地丢开叶子,“十一!”
树干上哪里还有十一的身影,明明是被自己的顾虑说中了,却将气撒在他身上!十四不悦翻个白眼,飞身下树,跟着十一的背影也往小院而去。
不料,十四一只脚才跨进院门,便被转身折回的十一提着肩膀飞回古树之上。
“诶,什么情况,成了吗,你看到了吗?”
察觉到十四口中看热闹的意味,十一瞪了十四一眼,慢慢点头,“嗯。”
“嗯是什么?你看到了?”十四激动地抓上十一的衣服,这可是他们不近人情,不通情爱的小主子的第一次!若不是有十一在这里,就趁小主子被下药无法防备,十四怎么着也要滥用职权去听墙角!
冷冷地扒拉下十四的手,十一在刚刚的位置再次躺下,若是细心点,便可以发觉他的耳后通红一片。他只不过是将将站立在房门外,便听到一声声婉转酥麻的低吟,伴随着的是他根本不愿相信会是他的冷心冷情的小主子能够发出的舒慰低吼,还有那一下下撞击声音,让他落荒而逃。
平复下燥热,十一望向小院紧闭的木门,目光渐渐发冷。
小主子对南红郡主……
“十四,你说…明日,小主子会以什么身份来面对南红郡主?”
伸手去揪树叶的十四顿住,十一轻易不开口,他哪里是在问小主子变装的问题,他是在忧心小主子会不会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而再次改变计划。
之前因为南红郡主心血来潮想要逃离将军府,小主子为了得知将军府东苑密道,便硬生生改变了计划,可是一番忙活下来,打乱原有的计划,耗费人力财力不说,将他们的实力暴露大将军面前更为可怕。虽然小主子不在乎,可是作为小主子身边的死卫,十一和十四不得不站在小主子的立场多思考。
“小主子这几日不见南红郡主,暗中针对大将军的部署一环扣一环,全然到位。如今还需要一条引火线,一个让大将军吃瘪或是蒙羞的契机,眼下,不正是有吗?”
“你……你是想……”
在十四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十一冰冷地吐出四个字,“物尽其用。”
“小主子不会允许这样做的……”
下意识,十四和十一都是这样认为的,小主子耗费在这位郡主身上的精力太多了。十四不敢做有违背小主子的事情,为了长远的计划,更是为了小主子,十一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看好这里。”
话落,十一飞离古树。
某种程度上,十一和十四都是被花解语一手调教出来的,十一将花解语的冷心和算计运用的如鱼得水,十四却是教为保守的那一方,更多的时候,是听命而为。这种不得小主子命令便行事,让十四深感不安。
何况,十一此去不只是为了大业。
十四十分清楚,南红郡主已经威胁到了小主子,十一何止是想要物尽其用,他是要借此毁掉阻碍小主子的南红郡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