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将发簪取下，装作男声说道：“军中大事莫要耽搁了，荆有些不舒服，这便退下了。”说罢，她向张飞行了个蹲礼，羞红着脸快步走出大帐。不管张飞是真的眼拙，还是假装糊涂，我和刘彩总算是逃过一劫。待刘彩走远后，我深吸口气，干咳了声问道：“张大哥，文远的身手如何？”

　　张飞咧嘴大笑，不无得意道：“自然是俺赢了，那小子的长枪玩得挺溜的，不过终究是俺的蛇矛略胜一筹。”我知张飞心中的怨念愤恨已然消散，便笑着说道：“张大哥不是去借鉴文远排列的骑兵战阵吗？看样子是颇有心得呢，不妨说来听听，也好让懿长长见识。”

　　张飞闻言倒是沉稳下来，脸上喜悦之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带着警惕的欣赏。作风一向大开大合的他，此刻倒是异常细腻。他从怀中掏出一壶兰陵酒递给我，低声说道：“你且坐下吃些酒，容我向你缓缓道来。”

　　我见张飞神色凝重，绝不是在开玩笑，便接过酒壶坐了下来。

　　我和张飞共坐一席，他居左，我居右。我取出两个黑瓷碗，把酒倒好。张飞和我对饮一盅，擦了擦嘴，赞叹道：“这张辽训练骑兵果真有两下子，你且看好。”他摊开一张纸卷，两侧放上石台压平，右手握笔饱蘸墨汁，在纸上游龙走蛇起来。

　　张飞的绘画水平不错，谈不上丹青圣手，也算是画的清爽，整洁。

　　几息之间，一副骑兵战阵图便跃然纸上。我定睛一看，“噗”刚入嘴的美酒便喷了出来，心中顿时如波涛涌起，久久不能平息。这个张辽，一定要拿下。即使拿不下，也绝不要与其为敌。

　　画已成，张飞搁下毛笔，看了我一眼笑道：“若是这战阵练成，其冲击力远不是眼前这张图纸可以说明的。”我点点头，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若吕奉先能善用高，张二将，又有陈公台出谋划策，何至于兵败下邳，身首异处而死呢？”

　　刘备担任平园令时，张飞便开始率领骑兵部队，自然晓得此阵的厉害。他叹了口气，说道：“此阵将骑兵的剿杀能力发挥到极致，简直是一字长蛇阵的克星。”

　　我看着纸上那三道圆弧，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张辽所布之阵名曰：车悬，乃是汉朝骠骑将军霍去病于匈奴激战多年后，吸取匈奴之长所创。因为形似战车的轮子，故名为“车悬”。此阵利用骑兵在平地上近乎无敌的冲击力，将敌军的马步混军一截为多段，然后将较弱的各部分无情绞杀。

　　当年霍去病亲率八百骑兵突袭匈奴王庭，大胜。斩杀匈奴官员王室近两千人，靠的便是这车悬阵，可见此阵威力。

　　司马懿喜的是，自己早年研习兵法时，师尊便有一份车悬阵的拓本，以司马懿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然记得。

　　担忧的是，这车悬阵，自从霍家在汉昭帝时期被满门抄斩后，便与霍家一起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自此以后，“车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师尊的那份拓本也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得到的。

　　张飞手中图纸上的“车悬”并不完整，虽说这张辽只习得十之四五，其威力依旧不可小视。那么完整的阵图呢？张辽又是从哪里习得此阵的呢？

　　我拍了拍张飞的肩膀，说道：“张大哥就在此歇息片刻，我去校场看看。”待我走出营帐，张飞这才将纸卷撕碎，丢进炭炉之中，突然他用手捂住胸口，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喃喃自语道：“张文远吗，第二个能把我逼出轻伤的人啊。”

　　未时（13-15）正是一天之中，太阳最毒的时候，也是最能锻炼军士意志的时候。走到校场不远处，便能听到士兵们操练时的呐喊声，吼声嘹亮，透着一股坚毅的意志。当然，还有恐惧。

　　高升，郭跃，张彪三人正站在擂鼓台上挥舞着长枪。而台下的三千弟兄虽略显疲态，却仍咬着牙，在烈日下挥洒着汗水。相较之下，张辽可是轻松了许多。

　　他见我来了，便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声说道：“仲达，这里风凉快来。”我心中一暖，一边树荫处走去，一边笑道：“文远兄幸苦，老王的窝窝头味道如何，可还吃的惯？”

　　张辽将嘴里衔着的草吐了出来，悠闲道：“还真不赖，之前一直随温侯行军作战，都是从当地百姓那借些粮食来填饱肚子，自然是囫囵吞枣，这窝窝头算是精细的食物了。”

　　张辽自然是不会黑吕布，这哪是借，明明是抢吧。

　　我也不点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为了徐州百姓，委屈兄弟你了。”“嘶”我下手用力不重，张辽仍是忍不住呻吟道。我急忙把手放开，谦声道：“翼德兄鲁莽，下手重了些，还望文远海涵。”

　　张辽摆了摆手，毫无在意道：“张将军之武勇，天下罕见。恐怕已有温侯八分实力。”张辽这话是说的巧妙，吕布武力之强天下闻名，张飞有其八分实力是赞语，但我细细一品，却品出些自傲的味道。

　　我拱手说道：“若是翼德兄听了，肯定会高兴地连喝三斤甘缪。”张辽点点头，正色说道：“敢问仲达，这三千士卒似乎都是新兵，连基本的联合技击之术都略显生疏，刚刚我让并州军演示骑兵战阵，竟把这三千士卒搞得晕头转向。”

　　我讪讪一笑，说道：“五天之内我军便要开拔，要这群不争气的学会“车悬”这类高超战阵，我是指望不上的。懿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他们能学会骑马奔袭即可。”

　　张辽心里一惊，暗道这司马懿当真鬼才也，非骑兵将领，又从未去过西北，竟知晓此阵之名，当真是不可思议。他愣神说道：“辽自当尽力，将这些新兵训练成虎狼之师。”

　　我突然有些想笑，如果张辽知道这群兵痞是由乞丐，小偷，刑徒拼凑而成，会不会当即吐血三升呢？

　　突然，士兵们的吼声戛然而止，整个校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乌鸦飞过时留下的嘎嘎叫声。

　　眼前的张辽更是显得奇怪，只见他捂着嘴，两道剑眉弯了起来，似乎在强忍笑意。我笑着问道：“文远，什么事情如此可笑？”张辽终于忍不下去了指着我的头，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我提手向上摸去，咦，头上怎么湿湿的，还带着一股子腥气。当我摸到那滩黏糊糊的东西时，一切恍然大悟。

　　转过头一眼望去，那些个兵痞个个瘫倒在地，捂住嘴巴强忍笑意，就差没笑晕过去。

　　我哀叹一声：“鸟儿，我惹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