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大清早，云城机场，客流往来，更多人脸上，写着疲惫。汐不会出现了，因为我看见了陆。他背对晨曦，朝我走来，阴影遮挡住了他脸上的五官，但我知道是他，衬衫西裤皮鞋，外套黑色大衣，灰蓝的毛织围巾，是我熟悉的衣着品味。他走路的姿势，还有那双在寒冷空气中筋骨分明的手，同时是我熟悉的。

　　陆走到我身边，是季汐让你来的吧。我说，近乎质问的语气，不知道该拿谁解气。

　　嗯。陆平缓地说，季汐让我陪你去北京，她不能去，她的编辑全城通缉她。

　　lan？我皱眉，汐不是会惧怕lan的人。我想道，看了看陆，他一脸平静。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说。

　　陆沉思了好一会，还是去吧。现时间北国的雪景，大概很美，既然喜欢，还是不要错过了。陆说道。

　　我心里纠结，我想去北京，只是不知该不该和陆一起去。陆在我心里的意义，我还没有理清，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同样，我更不知道如何与他长时间相处。我看着陆，轻轻问道，你想去吗？

　　陆看着我，说，齐珊，我想陪你去。

　　好。我说，两个人一起踏上了征程。

　　北国的雪很美很美，雪白的，铺天盖地，世间一片纯净，喜欢松子树针挂着冷冻冰凌，喜欢深夜房间里贴在玻璃外窗的冰花，喜欢陆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我在漫天冰雪中恣意跳脱，像小时候，爸爸松开我的小手，静静站在不远地方，看我在草地上舞动，清风，草香，爱那么宁静。

　　我想，这已经足够了。爱不一定要得到，没有占有，不是婚姻，除却这些，它便更纯粹，那么纯净，如同清泉。

　　回来那天，在云城机场，面临分别时，陆突然拉住我的手，他没有看我，低着头看他牵着我的手，我看着我们相牵的手，出乎意料中平静，没有心跳狂动，没有感觉冒犯，齐珊，你有那么一刻喜欢过我吗？陆轻声问道。

　　我想了好一会，轻声说，我不知道。

　　陆把我的手包裹在他温暖手心里，我感应到自己手心里冒出来的冷汗。齐珊，我知道自己不配爱上你，但我想照顾你。陆说。

　　不是的，陆元，你很好，我看他一眼，淡淡把手从陆掌心里脱离出来，手汗太大，不想沾染他的手掌，我没有你想象中好，我假装镇静说道，我才是最配不起你的那个人。

　　陆看着我的眼睛，齐珊，不要说你配不起。你知道，我比你大十二岁，我才最不该拥有你的青春年华。陆停顿一会，但我想要照顾你，远远看着你幸福，就够了。

　　我想起那天在雪景里，我回头，看见陆站在原地，一脸柔情对我微笑的样子，那是一种绝对的纵容，温情而珍惜。他不说爱，却比爱更胜一筹，是对一个人的行动保护。

　　我是喜欢陆的，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涵养，喜欢他孝顺，喜欢他有担当，也喜欢他的生活品质，还有，那双坚毅的手。

　　陆，给我一点时间。我对他说，答应的话，无从说出口来。

　　42

　　人一生，总是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然后和很多很多人错过，并不知道，哪一个人才算真正归属。

　　汐，你说，如果那个人出现，你会一眼识别他。为什么你这样笃定？我问她。

　　汐又重新打开电脑，开始在一片空白文档上码字了。没有人知道她笔下下一个故事何去何从。汐停住手指动作，看着我，凭第六感直觉，不论对错。她说。

　　对林，也是如此？我问她。

　　没错。我是被诅咒之人，并不渴求得到终极一生的爱情。汐拿起桌面水杯，抿了一口水，放下，齐珊，我已经想清楚了，二十八岁以后的生活，就一个人，不会再想要结婚。汐明确态度，用她的理智说话。

　　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所有安慰与劝告对汐来说，都是肤浅的。我不是感情嘉宾，自己对感情还存迷茫，又何以慰藉她人。

　　我不说话，汐突然开口，珊，答应陆吧，你和他，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我看着汐，汐又说，能遇见相互爱慕之人，不容易啊，时间流走了，爱自然会转身，成为过去。你要学会抓紧，珍惜。

　　我细细琢磨汐的话语，现实确实不会让一份得不到回应的爱永存。可我还在顾虑什么。是因为陆年纪比我大很多，我担心爸妈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还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以后，会慢慢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缺点，然后无法忍受，离开，不会再爱了？或许，两者都有吧。

　　汐，你是真心希望我答应陆吗？这话问出来，我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

　　我希望你面对真心，得到幸福。汐说完，不再看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不打算再与我讨论。

　　我站起身，好，我答应陆。我说道，态度坚决。

　　从北京回来，再见陆，我约他在一所西餐厅。服务员上完菜退去以后，我直接开门见山对陆说，我们可以在一起试一试。我看着陆。

　　陆没有激动情绪，好，他说，拿起刀叉，低头细致切起牛排来。

　　我突然心间郁闷，陆的反应太过平淡，以至于我有些难过。我说道，我什么都不会，我甚至不会为了你改变我现在的生活。我以前曾经不顾一切爱过一个人，我把一切给了他，他离开以后，我便不敢再爱了，我也不奢求日后能够得到完美爱情。陆看着我，我一字一句说，陆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有你想象中好，你厌恶我，请告知我，我一定不会赖死纠缠你。这话说出来时，有种想哭的心情。

　　陆深深看着我，他的眼神，似乎要穿透我的晶状体钻进内心深处。我也没什么好避忌的。过了好一会，陆沉静说道，齐珊，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不堪过去，你很勇敢。陆的声音还是那样动听，带着磁性与张力。他肯定了我的过去。

　　我不做声，陆把切好的牛排推到我面前，把我前面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吃吧。他说。微笑地看着我，不要拘谨，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我低着头，细细嚼着牛肉块，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在陆面前，我从来都很自卑。也许是因为我更喜欢他，所以在乎，才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