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咖啡是个有缘分的地方。我在这里遇见珊，遇见林，遇见tom，遇见一群有趣的人，将来还会遇见更多有趣的人事物。

　　四年前秋天，等一个人咖啡拥有者，七十四岁的陈婆婆要把店铺转让。这次转让行为有些特别，每一位有意向者只需在信笺上写下陈婆婆提问三个问题的回答，用信封包裹投在店铺门口的信箱，待明年三月，陈婆婆会最终宣布等一个人咖啡下一任的拥有者。

　　这一信息在网站发布以后，迎来一阵轰动。有好奇者慕名前来参观等一个人咖啡，极少人有机会能看见陈婆婆，意向者认真写下信封，走时投进门口信箱，也有好事者认为这是一桩非常成功的商业炒作行为。

　　陈婆婆的三个问题很有意思。给我一个你想要拥有等一个人咖啡的理由？在你眼里，它是怎样的存在？最后，你觉得它值多少钱？

　　我问珊，我该如何回答。

　　珊说，我怎么知道你，陈婆婆是个奇怪的人。珊觉得我能拿下等一个人咖啡转让权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

　　珊想了想，还是告诉我，陈婆婆以前对她说过，等一个人咖啡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有个客人点了两杯咖啡，只要了一杯，把另一杯贴在墙上，为下一位需要的顾客提前买单。她觉得这个信息可以帮助我回答问题。

　　但我不信这一说法。人文情怀是这个咖啡店存在的特色理由，但单是这一条件不足以让陈婆婆煞费苦心寻找她的下一任继承人。在感情之物面前，钱是最不重要的，缘分才重要。于是，我写下了答案。

　　次年二月，我在出租屋的房间趴着桌子写作，突然接到一个青年女子的电话，她说，陈婆婆想要见我。这个地方我听说过，好像很美，是苏州园林类似的设计，专门承担退休干部疗养，保健和康复工作。

　　第二天来到疗养院，有专人带我去见陈婆婆，我认得那人的声音，是昨天打电话给我那个女人，她把我带到陈婆婆办公室门口。

　　我看见陈婆婆时，她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穿着一身医生白褂，正襟坐在一张棕色办公桌前，写着类似档案的东西。她身后是一个镶着透明玻璃的黑色木门书架，里面摆了很多藏书。

　　陈婆婆。我敲了敲门，叫了一声。她抬眼，看见我，微笑道，你来了，快来坐。她很热情。

　　我见过陈婆婆本人，就在等一个人咖啡。虽然她不常出现，但一出现，就能吸引人眼球。一头卷曲银发的老人，精神异常抖擞，步履稳健，如有军人风范。后来，我在等一个人咖啡遇见陆，他也是同样步履稳健如同军人的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前一天晚上，我和珊还在猜想陈婆婆的干部身份，一致认为陈婆婆是因为身体欠恙，所以才要转让等一个人咖啡，住进疗养院休养。过来时，我还特别带了水果篮子，作慰问品。

　　我没想到您是医生。这是我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陈婆婆笑了笑，接过我手中果篮，说道，我是军医，干了几十年，早就退休了。现在是协助工作，闲职人等。

　　我喜欢陈婆婆的爽朗，都已经是七十五岁的人了，还那么神采奕奕，真了不起。如果我能活出她一半的神采，我也满足了。

　　陈婆婆说，季汐，我挺佩服你的坦诚，你很勇敢，等一个人咖啡不是文艺梦幻的存在，她有真实性，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我在等一个人，一个再也不能回来的人。很多人以为那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其实是友情。

　　陈婆婆告诉我，那是她今生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名了不得的军医，一个大院出身的千金小姐，却甘愿学习和从事又脏又累的医护工作，挺不容易。只可惜，时候，受家庭牵连，她被关进了牢狱，熬不到平反时日，便死在狱中。

　　陈婆婆说，她是最好的人，我们一起长大。我是她们家佣人的孩子，比她年长两岁，自懂事以来，便陪护在她左右。她把我当姐姐看待，对我很好，她有的，也有我一份子。后来，我们一起学医，一起工作，直到她被人拉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等一个人咖啡在八十年代初期开业，走到现在，已有三十年光阴。如果我的挚友还在，她也有七十，大概和我一样，已白了头，长满沟壑皱纹。不过，在我眼里，她依然是那位平凡而高贵的，喜欢坐在高台上端着咖啡杯喝咖啡的千金小姐。

　　这是陈婆婆和她挚友的故事，我的故事，在她们面前，显得极其渺小。

　　陈婆婆决定把等一个人咖啡转让给我，她说，我喜欢有情有义之人。你在信笺里写道，真情还需真心换，我十分认同这句话，我也喜欢你写给我你的故事。齐珊是个很真很纯的孩子，她能与你成为好朋友，是她的幸运。

　　只是，陈婆婆预料不到，珊有我这样的好朋友，也确实是她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