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莺瞧着林鸢的大红脸,乐了,得意地对林鸢道:“怎么样,看呆了是不是?没想到我竟然能唱出如此动听呃——咳咳咳咳咳。”
林鸢无奈地帮着留莺拍了拍背,抬手给她倒了杯冰糖雪梨汁:“嗓子都这样了,还逞能呢!”
留莺“凶狠”地瞪他一眼:“夸我一句那么难吗?”
“不难不难,歌很好听。我这儿有能清肺润喉的药,可能有点麻口,你喝完水后乖乖含两粒在嘴里,别咽下去,我就把你刚才唱的曲子吹给你听。”
“你会吹《天仙配》?你以前就听过么?用什么吹?笛子还是口哨?”
“哪来那么多问题!先喝水吃药!”
林鸢从怀中掏出一拇指大小的瓶子,倒出两粒极小的黑药丸来递给她。
“原来这曲子是叫《天仙配》,倒像个有故事的名字。我原先不曾听过,不过听你唱这一次,我就能记个七七八八,况且这曲子也足够朗朗上口,让我立刻重复一遍应该不成问题。”
留莺咋了咋舌:“原来阁下竟是音乐奇才啊,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其实是当年在云安寺遭了那一劫之后才突然开了窍。大概是当时伤到了哪里,恰好打通了这方面的‘任督二脉’……你还废什么话,想听我吹就快吃药呀!”
“哦……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要吹什么——吹牛么?”留莺撇撇嘴,捏了捏手里小小的丸子,塞到口中,瞬间一股清凉微苦的味道从药丸里散出,片刻就从舌根麻到了整个口腔。
“唔……”留莺痛苦地捂着嘴,她完全没想到两粒那么小的药丸子竟然就让嘴巴麻的说不出话来。
林鸢有些幸灾乐祸地回应着留莺幽怨的小眼神:“当然不是吹牛啦。也不会是口哨,现在谁不知道粱梦阁的新晋清玥留莺美人,能把口哨吹的如闻仙乐,这我那儿比得过你呀。笛子我倒是会,可惜眼下我这儿没有笛子。我要吹的是——”
林鸢伸手在怀中掏了掏,似乎是握住了什么小东西,迅速地拿出来捧在两手中,大手一合,挡了个严严实实。
“嗯嗯?”留莺说不出话来,使劲打着眼色让他给自己看看。
谁知道林鸢故意装作看不见,甚是得意地笑了笑:“你听好了,我可是要吹了啊!”说完,他就故作神秘地把双手蜷握放在嘴边。
留莺原本气呼呼的小`脸在乐声响起之后呆滞了一下,接着,便是惊涛骇浪般的诧异。
不仅仅是诧异于林鸢只听一遍就能把曲子记得八`九不离十的本事,更惊诧于他吹奏的乐器——她完全听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乐器!
这显然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神秘乐器”的音色。早在斗艳之夜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在熙攘的人群里应和着自己的哨音。当时她心情复杂,而且距离较远,并没十分在意它。再后来,见到去而复返的心上人的激动,便让她把此物完全抛诸脑后了。直到现在,再听到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奇妙声音,饶是她再见多识广,也还是猜不出它的真身到底是什么。看大小,这东西能被全然握于掌中,而这样小的乐器吹奏出来的曲调,居然不是尖尖细细的,反而偏向浑厚自然。这一认知让留莺只能气馁地承认自己还是少见多了。
于是,待林鸢方一曲毕,留莺就“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快告诉我你这到底这是什么呀……啊?!”
合拢的双手被强行扒`开。一双宽厚的手掌暴露在气氛有些微妙的空气中,干燥、有力,掌纹清晰,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留莺扳着男人空空如也的大手,一时间呆怔在那里。
直到林鸢举在半空中的手动了动,尴尬地清咳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不可能啊……你在变魔术么……”
“……变什么?”
“不不不对,这不可能,口哨也是类似的声音……啊!难道你刚才用的是传说中的腹语术?”
这下轮到林鸢呆怔了一下,随后失笑道:“什么传说中的腹语术!我刚才吹的那叫‘手埙’。‘埙’你总归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那种圆圆尖尖带孔的陶罐嘛!虽然不曾学过,但总归是知道原理……”留莺恍然,“啊,天哪!原来是手!原来你是用手当的‘乐器’呀!竟然是这样……手竟然也可以当乐器……”
林鸢看着留莺激动的模样,不禁也愉快地点头道:“那是当然。几年前,我偶然听到人家合手能吹出哨音,于是就私下琢磨着慢慢吹出了不同的音调。那时候,我还真以为自己是最先能用手吹奏乐曲的人呢!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个小把戏早就有了,人称‘手埙’……虽然不是第一个,但我这般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你可有话要对我说吗?”
留莺抿嘴而笑,却故意梗着脖子不搭话。
林鸢见状“凶狠”地瞪了一眼:“夸我一句那么难吗?”
留莺无奈:“好好,夸你夸你,你真厉害!”
林鸢委屈地眯起了眼睛:“瞧你一点也不真心……”
留莺也委屈:“我就是真心地在夸你啊……”
“你若真心夸我,难道不该再拜我为师才对么?”
又拜师?留莺禁不住腹诽:两人的关系兜兜转转的,怎么就是绕不出“师徒”二字去。
林鸢见留莺犹豫了,忽的想起她曾拒绝叫自己“师傅”的事来,想来是不习惯对自己‘不耻下问’的。于是马上改了口:“算了,要不咱们……”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师傅,您就教教徒儿吧!”
留莺屈身盈盈一拜,倒是又惊住了林鸢。
“你这……”
留莺义正言辞地打断:“莫说别的,我现在只想学手埙。”
“……就知道你这个曲疯子。”
林鸢向前一伸手,卷起半个袖子,露出黝`黑光滑的两截手臂和修长的手来,大大方方地给留莺示范。
“其实动作要领也不难,无非是把作揖的手势一握一扣,只余拇指处走气,其余的全部捏紧,对口一吹就行。你看,”林鸢把合好的手放在嘴边一吐息,立即就传来了“呜——”的一声长鸣,“这不就响了?”
留莺点点头,照样子捏好手,低头对孔凝神一吹——
“噗……”
气息全散在手中,一丝声息也无。
林鸢顾忌着留莺的自尊心,强忍住笑,伸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吹气别鼓腮帮子呀,绷紧。还有,你的手没堵紧,八面散风还怎么吹‘埙’?”
留莺没有做声,只是又捏紧了双手,再吹了一次。
仍是没响。
留莺求助地抬头看向林鸢。
林鸢被看得心下一软,立马凑过来瞅瞅她合拢的手,然后在她指缝处点了点:“这边再紧一紧。”
留莺立即动了动那四个石榴籽般的小指肚,又吹。
依旧不响。
“还是那儿没拢紧。你重新握一次。”
留莺依言重握,对口,吐气。还是一声闷气的“噗——”
“……”
“……”
林鸢挠了两下头,刚想着能不能再进一步上手教她,只见她自己重新把手放在唇边,然后把嘴微微一撅——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林鸢瞠目结舌地听着留莺“吹”完了一整首《天仙配》,只见她把手装模作样地从嘴边拿开,讪笑:“还是口哨吹着容易啊,呵呵,呵呵呵……”
“……所以你的手埙就是攥着手吹口哨么?”
“……”
留莺终于赧然。
林鸢试着打破沉默:“你要不要,我手把手地教给你?”说着冲留莺摊开了手。
留莺觉得愈加羞赧了。这是要正大光明牵手的节奏啊!那还犹豫什么,赶紧点头。
林鸢见她答应,也松了一口气,走到留莺身侧,自己先轻`握了两下拳,才把手附在了留莺的手上。
留莺瞬间觉得周围的温度高得有点暧昧,被附着的手背上竟有些微微的潮意。……不不不!她是真心想学习的,不只是为了调情!!!留莺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相握的手上,感觉到男人带着她的手轻轻扭转了个小小的角度……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留莺如惊弓之鸟般的跳离。林鸢皱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又看了看留莺仿佛避嫌似的试图往里屋里躲,半晌才不痛不快地扬声应门:
“谁呀?”
“是我,秦音音。”门外的声音顿了顿,“留莺在这儿吗?”
留莺驻了脚步,跟林鸢惊诧地对视了一眼。
林鸢耸耸肩,回身去开门。
秦音音闪进门来,面色潮`红发髻微乱,衣着也略有些不整,只是神色看上去还颇为自然。她先是将屋里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一声,道:“你们孤男寡女的这是在干什么?暗通款曲?私相授受?还是在做什么淫`邪荒唐之事?”
留莺被秦音音骂慌了神:“没、没!我们没有……”
林鸢忽然几步跨上前,长身挡在留莺前面,对着秦音音躬身一揖:“秦姑娘,我与贵阁留莺姑娘两`情`相`悦,拳拳之意天地可鉴。我诚敬之慕之,故我二人虽日日独处,却也不曾坏礼。还望秦姑娘见谅!”
被林鸢一打断,留莺的神智趁机回笼,立即从善如流地挪到他身侧,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留莺一向循规蹈矩,尚不曾违规接私活,今后也不会。还望音音姐明鉴!”
屋内三人,一立一拜一跪,一时间僵在那里。
“……行了,都起来吧。你们俩的事儿我知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更不是特意来兴师问罪的,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留莺松了一口气,刚想撑地起身,身侧忽然伸过一只手来。留莺微怔,随即抿着心里的笑意把手搭在伸过来的大手上,借着他的劲儿站了起来。
秦音音冷眼瞧着,忽然开口:“再者你早已非完璧,只要交够了日税银,随便你接什么客,都与我粱梦阁无关。”
已非完璧……
留莺闻言心下一梗,忽感到身侧的人亦僵了僵,心里愈发难受了。
虽说“已非完璧”这事儿实在与她没什么关系,在她穿越而来的那一天就已经过了这身体的初`夜。不过毕竟是现下自己长期寄宿的身体啊!多少会让人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没用就让人糟蹋了”的气闷感。
“哦对了,留莺,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个客人非要让你去给他吹一曲。”
留莺心说不好,低声反驳道:“可我已经做够了今日的份了……而且今天也不是我值夜……”
“我知道知道,”秦音音摆摆手,“那人早让我打发出去了,估计现下已经被应二硬押到官府里了。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敢喝醉了在粱梦阁里撒野,拉都拉不住。等明日酒醒了,定得让他加倍的赔偿!赔偿!……哦,你下回见到应二,记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那人真能跟我这样,循着你的哨声把你从这卿卿我我的天字一号房里揪出去,给一群醉汉吹曲儿听。”
留莺大骇,赶忙道:“多谢音音姐的维护之心!今日之事要不是音音姐和应二哥,我必为此遭殃。留莺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客套话无需再提。只是……你刚才吹的那首曲子,我怎么没听过,可是你谱的?”
留莺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林鸢:“不是。不知是谁谱的……当初是我娘教我的。”
这话倒是不假,留莺的母亲曾在黄梅戏班子里呆过,还在留莺小时候特意教过完整版的“董永与七仙女”。
倒是林鸢惊讶地挑挑眉:这你刚才可不曾说过啊!
留莺一撇嘴:这你也不曾问过我啊!
林鸢微扬起下巴:……明明是你说要当礼物送我的,居然还对我藏一半故事!
留莺咧嘴:我也不是故意藏着掖着的呀……
林鸢:……
秦音音受不了两个人在她眼前眉来眼去的,只假装叹了口气:“唉,曲子好是好,只是太短了,不够听的。”
留莺忙道:“这曲子很长,这只是其中的一段!”
林鸢瞪大了眼看向她。
留莺尴尬笑笑:“这曲子还有完整的唱词,其实是讲了个人神相恋的故事……”
“……!”林鸢的眉挑地都要飞起来了。
“噢,是么!”秦音音倒是很高兴,“你就把刚才吹的那段唱给我听听。”
林鸢闻言忙道:“可留莺她喉咙不……”
话音没落,留莺竟然已经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林鸢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这妮子自从答应“在一起”之后,倒不似原先乖巧听话了。
一曲毕,秦音音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不错,竟然还有舞蹈和角色的分工!你这几日也别太闲着了,给我把这曲儿的词谱整个誊一遍给我……怎么这个表情?你该不会不懂怎么记谱吧……不懂自己学去!月底之前拿给我,我会按照品质给你报酬……这事儿,你可千万上心点!”
“……”
秦音音听到想要的答案后,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林鸢和留莺大眼对小眼。
“怎么,嗓子不疼了?”
留莺被林鸢不阴不阳地笑脸弄得得毛骨悚然,连忙赔笑道:“呵呵,不疼了不疼了!您那个难吃的药丸子还真管用,给我些常备着点吧!”
林鸢无奈道:“那是王府那边专为我这身有沉疴的人配的药,不是糖丸梨水之流,吃多了是会伤身子的。只有嗓子实在难受了才会拿出来应个急,平日里绝对绝对不能当糖吃的。”
“……哦,那我不要了,你也别总是吃它。‘是药三分毒’,这道理你比我懂。”
“好,我尽量不用它。”
“嗯!呃……”
“还怎么?”
“你可会识谱?”
“……你说呢!?”
“嘻嘻嘻——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师傅快教教徒儿识谱吧!教会了我说不定能省下好多日税银呢!”
“……你这种时候倒是想起为师来了!”
“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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