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旻在雅间十里,从这头踱到那头,再从那头踱到这头。杂乱的脚步声出卖了他内心的躁动。
雅间门外传来声响,桑旻赶紧迎过去:“留莺……”
秦音音眼波微动,闪进门来。
桑旻看见她独自一人,一怔,随既昂起头朝她后面张望。
“不用看了。唐珺来了,她自然不肯过来。叫你明天再……”
“明天?明天我哪还有机会!以为我是普通人家的……吗!?”
秦音音沉默不语。
桑旻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告诉她,我可以再等她半个……在等她一个时辰。”
秦音音没有动。
“请她今日务必来。”桑旻加重语气。
“为什么必须是她?”
桑旻皱眉:“你说什么?”
“为什么必须是她?”秦音音重复了一遍,“留莺心高,她不愿做的事,我却可以陪您。”
“你……”桑旻一怔,静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叹气,“……可,必须是她。”
秦音音无声地与桑旻对望了半晌,轻叹一声,离去。
桑旻等待半晌,还不见人来。又叹气,顺手端起桌上的瓷壶,靠近一闻,竟是壶上好的烈酒。略一沉吟,狠下心给自己倒了一杯,皱着眉头两口吞下肚。口腔和腹中顿时像是有火燎过一样。
久待仍未至。再倒一杯烈酒,仰头饮下。
饮到第三杯的时候,人终于来了。扭头看天,离秦音音去叫人刚好过去了半个时辰。
留莺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笑模样,丝毫没有被人接二连三地催促过的样子。“黎公子,我来迟了,方才送走了舍弟,我便匆匆赶了过来,怕是没来得及提前为公子备下……”
桑旻一抬手,止住了留莺的托词,直接对她开门见山道:“听说,你要去金陵了?”
留莺微惊,此事才定下来一天,怎么什么人都知道了?
“不错,我是打算去金陵,下个月就动身。”
果然如此。桑旻的脸色一沉:“为什么要去金陵?为了见林鸢?这都两年过去了,难道你还没有死心么?”
这是头一次在这位常客的口中听到“林鸢”的名字,留莺有些不适地紧了紧眉头。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的眼前提起这两个字了。最早的时候,欢香那个曾经追求过林鸢却不得的红袖姑娘,还会在留莺背后偷偷嚼他俩人的舌根,而其他人都会颇识时务地避免提及跟林鸢有关的事情。慢慢的,“林鸢”逐渐从粱梦阁里淡去。
直至今日,这位应该是跟当年毫不相关的黎公子却……
留莺正色道:“我方才也与我的胞弟说过了,去金陵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而是因为金陵的新梦阁下个月开门大吉,急需几个老人儿去那边撑撑场子,我作为粱梦阁的花魁,去金陵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桑旻再度打断留莺的话:“正因为是新地方,你去金陵未必会比留在京城能得到更多的益处。”
留莺笑着摇头:“非也,黎公子。京城,我已经呆的够久的了。这三年里,粱梦阁这一亩三分地儿也快要耗光我的灵感了,我反倒是觉得换个地方会让我有更多的领悟。我不想再继续走我已经烂熟过的路了……再有,我去金陵,跟林鸢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请黎公子不要妄自揣测。”
桑旻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伸出手去用力捏住留莺的两个肩膀,用力地摇晃:“你还敢说跟他没有关系!对旁人,你哪个不是黎公子刘公子的称呼,偏偏只有林鸢,你毫不忌讳地直呼其名!”
留莺被大力摇晃得难受,她一扭身体挣脱了束缚:“您这是怎么了!?喝了酒是不是?您一直以来不都是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么?怎么突然对人动起手来?”
“我一直以来都是?你以为你都知道我什么?!”你知道我这样爱着你么?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企图离开我,从我的世界消失。这让我怎么能够宽恕!
桑旻忍不住地冷笑,伸出他青筋暴突的瘦长大手,狠狠抓住留莺的一只胳膊,“我这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对你动手动脚……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反正我是还记得清楚呢,你留莺,哦不,那时你还叫唐璇呢,你唐璇的初夜,还是由我取走的呢!”
留莺一瞬间面上的颜色褪成了惨白。自从她成为花魁以后,还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放肆无礼。她压抑住心头的恐惧,一边扭着胳膊企图甩开男人的那只手,一边厉声道:“你这是喝醉了、昏头了么!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就不怕我把人喊来?你一定听说过我们老板娘的手段,你要是真的对我做了什么,老板娘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的……”
桑旻心念一动,扬声唤道:“许湾!”
留莺趁男人分神的空档侥幸脱了身,还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呢,只觉得背后阵风略过,后颈就被人使巧劲儿戳了两下,一阵触电感从脖颈被戳的地方一气儿传至舌根。留莺心觉不好,刚想质问来人,一张口却只发出了“呜呜”的□□
——完了,她说不出话来了!!
许湾又弓身在留莺的腿上点了两指头,留莺的腿一软,“咕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这下真的完了!
许湾做完这一切之后,重新屈膝跪在桑旻面前,嗓音低沉又嘶哑:“请主子放心,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行冲破。现在这附近十丈内都没有人,只要不弄出很大的声音,就不会被察觉这里的事的。”
回复完毕,许湾起身欲走,脚下却像是被人拽住了一样不禁一滞。他低下头看去,刚好对上留莺复杂的眼神:有乞求,有哀怨,有愤怒,还有……怜悯。
怜悯?她凭什么怜悯他?
许湾不知道,这他长久以来不管多么克制隐忍,多么假装冷漠,只要是桑旻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中都对着那个苍白虚弱的背影散发着难以抑制的炽热。不过几次短暂的偶遇,就被心细如发的郁笙烟看出了端倪。随后郁笙烟便开玩笑似的说给留莺听。留莺刚开始被这个消息骇了一跳,几番留心后,却有更多的细节应证了这个传言。如今,许湾跟留莺的这一无言的对视更加让她确信了:他眸中的痛苦之色似乎是要满溢出来。难怪呢,明明那样深爱,却仍要为心上人做伤人损己的出格事儿,而默默地铺路和掩饰……
桑旻正背对着留莺宽衣解带。他的手颤抖了几次才把繁复的腰带一圈圈地解开来。自己这算不算是在做难以挽回的事情呢?他不知道。他被自己不曾沾染的高纯度酒精麻痹了思维,让他把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匿在病弱身体中那个霸道又残暴的灵魂,悄悄地释放了出来。他不愿再压抑令他早就难以抑制的情感了。他要夺回一切他想要的!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便是他要夺回的第一个东西!
他粗暴地扔下他低调的襦袍,扯开他昂贵的深衣,露出他细腻透着红润的白皙肌肤,以及精致地宛如女人般的精致锁骨——一回头,却见许湾还留在雅间里,跟留莺“深情”地对视着。
桑旻在一瞬间怒火中烧,他抄起桌上的酒壶砸了过去。
“滚!你这个贱奴!”他喊破了音的嗓子是想象不到的骇人,“你给我滚!滚回你的窝里去!不要让我见到你!”
砸中了黑衣侍卫的酒壶“哗啦哗啦”滚到地上,些许的液体洒出来,在地上聚了小小的一滩,侥幸地没有碎掉。
许湾狼狈地逃出门去。
桑旻红着眼,仿佛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野兽,猛然翻身跨坐在留莺的身上。
留莺垂死而无用地挣扎着。
桑旻一把揪住留莺挣脱得大开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另一只手摸过地上还没倒空的酒壶,粗鲁地给她灌进喉咙中。
“唔……”
留莺痛苦难耐。可一向对她体贴入微的桑旻却恍若未闻。
“让我来告诉你,留莺。我点你哑穴,只是因为不想有人来打搅我们的好事。而不是真的怕你把秦家的女人们引过来,毁我名声、断我前程。而我的前程,”他顿了一下,怪笑一声,“朕的‘前程’早已经走到头了!饶是姓秦的再有本事,就算她能把皇后那个女人搬来,对你来说也是于事无补。我好言奉劝你一句,不要试图违抗皇命,否则被毁灭的,只会是你这只小可怜鸟儿罢了!”
留莺在男人说出“朕”的时候愣了一下,真是想不到她这么狗屎运,竟然还能见到活的九五之尊……随既,心头涌上来一瞬间的绝望。她知道,在封建王朝时代,皇权本身就是“王法”。除非帝王自己作罢,否则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
李氏王朝的当今圣上李桑旻,见留莺仍在用怨恨的目光地瞪着自己,体内不禁再次升起一股强劲怒火,他幸灾乐祸地狠狠笑着,说出了本想对留莺隐瞒一辈子的话:
“朕就再跟你说句实话吧,你的林鸢是我给弄走的。本来我已经不想动他了,是他自己不知好歹顶撞了户部的林硝大人,为此惹怒了皇后,我才不得不出手,将其连夜押送回金陵,永不得返京。不过,他在回金陵的半路上就犯了病,拖沓了半个月才到,押送他的人回来说,他到澜靖王府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了。既然他两年都没有再联络你,”他坏心眼儿地冲身下面色苍白的女人粲然一笑,“那他,想必早就死了吧!”
留莺如遭雷击。
死了?林鸢他怎么会死了呢?他们曾经那样心有灵犀,他死了她应该会预先有所感应才对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毫不相关的人口中听到他的死讯……
留莺身体僵硬如石头,早已忘记了反抗。烈酒的劲头已经开始涌上头来,让她燥热、无助又痛苦。
李桑旻埋下头,在她半褪衣领间的细嫩胸口上,留下一串潮湿的吻。引来她浑身上下一阵战栗。
留莺的身体再也无力挣扎了。李桑旻的动作,使她禁不住地想起一段段险些被尘封的往事。林鸢也曾用这样的姿势亲吻过她。只是那样的亲吻更加湿润缠绵,温柔地让人难耐又愉悦。只可惜他始终不愿意继续做下去、爱到底。事到如今,除非人间有奇迹,除非人死后灵魂不泯灭,又有幸没喝孟婆汤,还得肯独自在奈何桥上等几十年……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再度重逢,才可能填补她为此缺失的另一半……
见留莺不再反抗,李桑旻满意极了,他起身费力地俯身将留莺抱起,轻轻放在他脱下来的衣服上。他像是祭拜一样,小心又虔诚地为留莺解开罗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雅间的门帘被人大力撩开。
“……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许湾他人呢,怎么也不来劝劝?”
秦音音被李桑旻光裸的后背惊讶地眼珠都快掉出来。见屋里的俩人居然一点遮挡的意思也没有,这才察觉到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李桑旻的腰,把他从留莺的身上拖开。
她一边拖着李桑旻一边对留莺低吼道:“你倒是快走啊!还躺在地上做什么?”
留莺泪眼婆娑地拢紧她开散的衣襟,对秦音音虚弱地张了张口,又摇了摇头。
秦音音微怔。决不能叫留莺继续留在这儿。可眼下正是一年之中最酷暑的时节,又是一日当中最炎热的正午当头儿,这时候粱梦阁中几乎没有客人,姑娘们更是只会躲在屋里补眠,哪儿去找能帮留莺一把的人来……
正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窗外断断续续的口哨声。秦音音放下心来。粱梦阁里除了留莺之外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练习吹口哨了。这倒是天助我也。
秦音音拖着继续像野兽一般企图扑向留莺的李桑旻,一点点靠近窗口:“照君,柳照君!抬头看!”
后院里的柳照君果然听见了:“哎!音音姐?”
“你上来,别惊动了别人!马上,快跑起来!”
李桑旻见秦音音居然还敢喊人来,早就气得发了疯:“放开朕,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秦音音闻言,不但没放手,反而被逗乐了:“朕?你自称为朕?!“
“怎么,不信么?”
“信啊,我为何不信?”秦音音回答地很真诚。
李桑旻冷哼一声:“既然相信,那还不快放手,你就不怕朕一句话就能让你死无全尸么?”
“呵,既然我放了你也会死,不放也得死,那我为何还要放开你呢?”还不等李桑旻反应过来,秦音音就张开唇瓣在他的耳朵上轻吹了一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再说了,我费尽心思在烈酒里下了好些作料,为的就是要得到你,皇帝的身份只会让我更兴奋,你可叫我怎么舍得把到了嘴边的肥肉再吐出来呢,嗯,我的小美人?”
“你真的不怕,我会让整个粱梦阁的人都给你陪葬吗?”
“怕,我当然怕,所以我是不会让你在事后还能想起这一切来的……哦,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把许湾那个小尾巴赶跑了呢,否则,我怎么会这么顺利,就能把你弄到手了呢?”
李桑旻面色阴沉的可怕:“你这女人,在我身份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来绑架我,你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呵,不错不错,不仅皮相好,脑筋也不坏……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要从你这里……”秦音音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李桑旻听来却冷如蛇蝎,“为我自己的孩子,借个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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